4.13晉江獨家發表  薑妗閉著眼, 眼淚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那為什麽我就不可以呢,老祖宗不是立過規矩, 正陽派的傳承隻傳薑家本族人嗎?我也是你的女兒…”


    薑巡被薑妗哭的手忙腳亂的,笨拙的給她擦著眼淚,著急的額頭上都開始冒汗,也顧不上訝異薑妗怎麽會知道正陽派的門規, “妗妗你別哭啊,爸爸沒說你不可以,你這不是沒有玄學基礎嗎?”


    薑妗問,“那如果我能證明我有著足以匹配接任者身份的能力呢?”


    薑巡失笑, 旋即又怕傷了小女兒的自尊心,忙哄道:“好好好, 傳承本就是能者居之,你要是比你姐姐還厲害, 爸爸就同意你的要求好不好?”


    薑妗抱著薑巡的胳膊,疲倦的拿手背遮了眼, 很久很久之後,安靜下來的房間裏才傳來一聲喟歎。


    “好。”


    接下來的幾天薑皎依舊是早出晚歸, 自從薑妗閉關結束,崔蘭九就又開始病了起來,這次的病情比之前都要來勢洶洶, 夜裏還時不時的能聽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雖然家裏誰都沒說什麽, 但心照不宣的,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薑妗自覺遠遠避開的時候。


    薑妗愛睡懶覺,早上從來不肯起床吃早飯,於是連最先起床練功的薑皎都沒發現每天早上薑妗的不見蹤影。薑家出事後,薑妗進行過長達數年的自虐式練功生活,後來功法日益大乘才停了下來,薑妗上一世從沒嚐過擁有先天之精的滋味,後天之精又極難修煉,她嚐試著按照上一世方式修煉,卻發現體內的先天之精像是沉睡了一般,凝澀到她根本無法自如的掌控。


    薑妗凝神一想,就知道問題應該出在了自己的身上。玄學上有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三境界,上一世她勤加修煉,元精也是由少及多緩緩滋養身體筋骨經脈,才堪堪在臨死前到了煉神化虛的境界,現在的身體條件卻接納不了如此磅礴的元精。


    薑妗是在每天午夜兩點鍾月光最為濃厚的時候離開的薑家,慢跑四小時到大嶼山半山的一處山窩間,這裏正是當年薑青蓮言中的木星形山水中的山眼。當年薑青蓮之所以會選中這裏安家,正是看中了這裏是個絕跡的修煉地點,薑青蓮在留下的手劄中記載了不少周遊時發現的山眼水眼,上一世薑妗也是按照手劄上記載的地點去修煉,才會在毫無基礎的情況下進益神速。


    在大嶼山打上一小時拳,再依照功法中的呼吸吐納打坐兩小時,薑妗才開始慢跑著下山回家,到家的時候正好能趕上吃午飯。等薑皎晚上回來的時候,薑妗早已經吃過晚飯回房間休息了,兩個人正巧錯開,幾天來竟然從來沒有碰見過彼此。


    這天薑妗跑步回來正要回房間洗澡,卻突然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幾不可聞的呻/吟聲,聲音是從父母房間的方向傳過來的,薑妗不敢耽誤,忙返身朝樓下跑去!


    推開房門,薑妗頓時大驚!崔蘭九呻/吟著倒在地上,旁邊是被絆倒的凳子,地上還撒著一灘冒著熱氣的水和散落的西藥。


    “媽你沒事吧?”


    薑妗聲音都變了,慌張的抱著崔蘭九想把她放到床上去,可她回家前剛消耗了大量的體力,一時間竟然沒能抱的動崔蘭九,要不是薑妗反應迅速的跪在地上用腿撐住,崔蘭九好懸又要摔回地上去!


    崔蘭九是起床倒水吃藥的,結果暈暈乎乎間被凳子絆了個正著,這些日子病著本來就滿心的鬱氣,這一摔立刻把她的滿心的倉皇全部給摔了出來!崔蘭九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心煩意亂間控製不住的猛推了薑妗一記,“別碰我!回你的房間裏去!”


    正滿頭大汗撐著媽媽的薑妗被推了個正著,崔蘭九再瘦弱也畢竟是百十來斤的成年人,薑妗怕摔到她,自己的腿卻被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強壓著,這一推下一聲清脆的骨頭響聲傳來,薑妗膝間一陣劇痛,悶哼了一聲!


    “媽,你別亂動,我先扶你去床上。”


    薑妗疼的滿臉是汗,卻強忍著還是把崔蘭九拖回了床上,薑妗哪有過這麽好脾氣的時候?衝動下發了脾氣的崔蘭九驚疑不定的看著小女兒,眼睛裏滿是防備,薑妗自然察覺到了,心裏一陣失落,她知道媽媽一直忌憚著她的命格,強忍著腿上的劇痛就想走。


    “等等。”


    崔蘭九猶豫了下,突然拉住了薑妗,薑妗指尖一顫,下意識的抬眼朝著崔蘭九看去,這一眼卻讓薑妗立刻麵色大變!


    上一世薑妗玄術大成的時候,薑家早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這一世她剛重生時候體內元精空虛,再加上又很少有機會能見到媽媽,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媽媽身上的異狀!薑妗強忍著心頭的寒意,顧不上體內元精的凝澀,強行開了天眼!


    一臉病態的崔蘭九卻沒察覺出薑妗的情緒變化,她語氣艱難的試探道:“妗妗…你馬上就要開學了,我看你最近也總愛跑出去玩,等到去市區上學的時候,妗妗想不想住校?學校離得也有些遠…”


    “磕巴!”


    一聲讓人牙根發酸的聲音傳來,崔蘭九愣愣的看著女兒,沒說完的話也停了下來。


    被天眼中看到的情景刺激的憤怒到生生把腿骨給掰動歸位的薑妗雙手已經抖的不成樣子,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剛才你推我的時候壓到我的腿了,現在沒事了,媽你繼續說。”


    震驚的崔蘭九張了張嘴,大腦一片空白,哪裏還說的出讓小女兒離家的話。


    薑妗閉了閉眼,壓下眼中的悲意,再睜眼卻是一片平和溫柔,“我現在…還不能走,媽你再讓我在家裏待一段時間,過一陣子你的病要是還不好我就去住校好不好?”


    薑妗什麽時候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過人?她不管是跟崔蘭九吵也好鬧也好,甚至把滿屋子的東西都砸幹淨崔蘭九都不會感到意外,可她就這麽強忍著難過輕聲求著她,崔蘭九的心就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給狠狠的擰了一下,又是疼又是酸。


    “算了算了,媽媽說胡話呢,我也舍不得妗妗住到學校裏去,妗妗你別當真…”


    薑妗突然抱住了崔蘭九,因為自己的小心思正在暗自愧疚的崔蘭九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結巴道:“妗,妗妗?怎麽了?”


    “媽,我現在跟你說的事情,你可能會不太理解,但是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全部記住,以後我每天會在晚上來你房間一次,你一定要在我來之前把我交代的事情全部做完…”


    薑妗從崔蘭九的房間裏出來後,麵帶寒意的回了客廳,王阿姨已經擺好了飯菜,“你爸爸馬上就回來了,剛才來電話讓你先吃著,不用等他們…”


    薑妗打斷王阿姨的話,“薑皎什麽時候回來?”


    王阿姨見薑妗臉色不對,小心翼翼道:“說是跟你爸爸在一起,馬上就到家。”


    果然,沒過一會兒外麵就傳來了說笑聲,薑皎這些天第一次在中午的時候就趕回了家,今天她又被喬家人給請了過去,和喬家人的關係日益融洽,薑皎臉上的笑也一日比一日多了起來。唯一讓薑皎感到遺憾的就是喬家剛從國外回來的那位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很不待見她,偶爾見了態度都不是特別友好。


    薑巡問女兒,“喬家人總請你去家裏玩,怎麽也不見你請人家來家裏坐坐?”


    薑皎想起今天去喬家的時候喬老爺子突然問起薑妗時候的情景,臉上極快的閃過不自然,掩飾道:“等再過一陣吧,妗妗和媽媽不都還病著嗎?來了也不方便。”


    一抬眼,正好看到薑妗從客廳的沙發上站起身朝著院子裏走過來,薑皎順勢轉移話題,“難得大白天的在家裏能看到妗妗,我可好幾天都…唔!”


    薑皎話沒說完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扯了過去!薑妗根本沒有給薑皎反應的時間,手指閃電般探進薑皎的領口!


    “妗妗你!”


    薑皎驚叫一聲剛要躲閃,一個掛墜已經被薑妗從她脖子上生生的拽了下來!


    薑皎突然想起了那年四歲的她興衝衝的抱著一本大部頭去找爸爸,想要炫耀自己不過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把一本書全部背了下來!這下爸爸應該就同意她繼續學那些神奇的術法了吧?畢竟她是將來要做正陽派掌門的人,是要和族譜裏那些祖先一樣受無數人爭相追捧和敬仰的人,隻誦背這些無趣的古書能有什麽用?


    結果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那個每次見了都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老頭子正愉悅的說,“我們薑家的傳承總算有希望了,我昨晚卜了一卦,此子將來成就不可估量。”


    薑巡也很高興,“隻要孩子能夠健康快樂就行,其他的就隨緣吧。”


    那老頭子卻鄭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以前你和蘭九沒有自己的子嗣也就罷了,既然蘭九懷了孩子,正陽派的傳承就不能落在外人的身上,薑巡你給我記清楚了,薑皎不成,將來薑家的主事人隻能是你自己的親生孩子。”


    薑巡著急,“可皎皎天分…”


    薑震川厲聲打斷他,“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跟你說過這女孩心性不佳,將來遲早釀成大禍!你養著她可以,千嬌百寵都沒問題,以後正陽派的術法典籍卻絕不能給她看!”


    薑巡不忍,“她還隻是個四歲的孩子。”


    薑震川冷冷道:“正是因為她還隻是個四歲的孩子,現在停下來還來得及,如果你執意不肯收手,將來萬一有一天兩子相爭必有一傷,你自己掂量吧!”


    薑皎從來沒有那麽憤怒過,那是她的爸爸!那是她辛辛苦苦費心費力鑽研學習的東西!憑什麽這個人一句話就要毀了她所有的努力?


    可薑巡真的把所有的東西全部鎖了起來,他給她買各種好吃的好玩的,給她買很多漂亮的花衣裳,她從知事以來從來沒有這樣輕鬆悠閑過。但那些穿著鮮衣華服絡繹不絕上門的人來拜訪薑家時,她再也沒有資格進入那間會客室。


    那是薑皎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怨恨,第一次知道有種人,即使你再努力,即使她還沒有存在於這個世上,也可以輕鬆的搶走所有你視為此生至寶的東西。


    薑妗天煞孤星,不能長待薑家,於是就要等到她十二歲命坎過後回來。薑妗回來了,可她對薑家術界威名遠播的玄學毫無興趣,寧願絕食抗議都不肯對那些薑皎心心念念的典籍內容看上一眼,於是薑巡終於不得不再次著手培養薑皎。


    現在,薑妗突然又對這些她曾經棄之敝屣的東西感興趣了,然後薑家的傳承就又要落在她身上了嗎?正陽派繼任者必須年滿二十一歲才能接任掌門人的位置,兩年,隻要再等上兩年就可以了…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候跳出來跟她作對!


    她愉悅的看著愚蠢的她一步步和父母隔閡漸深,為此甚至不惜忍著鄙夷取得她的信任,忍著厭惡任她整天傻子一樣跟在她屁股後麵姐姐姐姐的叫。可為什麽不管她怎樣使出百般手段,都不能把薑妗給徹底趕出薑家?


    而她甚至是最後一個知道自己繼任者位置即將被搶走的人,她的好父親薑巡甚至沒有試圖為此做出哪怕一句的解釋或者歉意,就因為他們之間有著割舍不斷的血脈聯係嗎?


    血脈…嗬嗬,薑皎閉了閉眼,血脈是個神奇的東西,它可以讓一個一無是處的庸碌之才擁有天生天目,可以讓一個愚鈍的蠢貨擁有仿佛永遠都侵蝕消耗不完的先天之精。但是,它卻沒辦法讓一個人忽然間就醍醐灌頂般的聰慧起來,沒辦法讓一個無知的蠢人一夕之間學會她不該知道的精妙玄學。


    而且…


    薑皎震驚受傷的看著薑妗,“妗妗你什麽意思?你是說媽媽變成這樣是我故意害的嗎?可這玉是我那年逛街時從一個小商販那裏隨手買的…”


    正在追問薑妗的薑巡立刻道:“不可能 !皎皎你別亂想,妗妗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也沒有人會信她。


    薑皎藏好心中的怨懟和嘲諷,一瞬不瞬的盯著薑妗,看她準備如何收場。事情是她做的有如何?就算薑妗真的知道了什麽又能怎麽樣?她薑妗,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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