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晉江獨家發表


    終歸是他手把手帶了十九年的女兒, 薑巡怎麽也不願意相信大女兒會去害將她視如己出的妻子,可她遭到反噬又是他親眼所見…薑巡心亂如麻的把薑皎抱回了房間, 又讓王阿姨幫她擦洗幹淨,這才一臉憔悴的坐在了薑皎的床前。


    薑妗就站在離他不遠處, 沉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薑巡沉澀的聲音才緩緩響起,“這件事先不要讓你媽媽知道,她身體不好,我怕她知道了會受不了。”


    薑妗低低的“嗯”了一聲。


    薑巡看著這個讓自己覺得格外陌生的小女兒,“妗妗, 你跟我說實話, 你的這一身本事到底是在哪裏學來的?”


    薑妗抿唇, 薑巡又冷靜道:“如果是要說那些自己偷看了書學會的謊話,就不必再說了, 我也不會信。”


    薑妗沒說話。重生的事本就有違天道輪回, 上一世她什麽都沒做薑家還是落得個人丁死絕的下場, 這一世她又哪敢肆意妄言來給父親引來業報。


    見薑妗遲遲不肯回答, 薑巡心下有些失望, “不願意說就算了,你剛才施展的術法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蠱咒之術我在薑家的傳書裏也沒見過, 你媽媽那邊…你有解決的辦法嗎?”


    上一世薑妗也是機緣巧合下才得了薑青蓮的真跡, 這些早該失傳的邪惡蠱咒就記載在那本書上, 現在書的下落不明, 薑妗自然沒辦法解釋給薑巡聽,隻能當做沒看出薑巡的失望,低聲道:“要用上兩周的時間,應該可以把積攢多年的穢氣驅除幹淨。”


    卻沒敢告訴薑巡,崔蘭九體內的穢氣已經入骨太深,即使是她親自出手,也不得不靠著自身的精血作為牽引。消耗自身的精血極損壽元,如果按照薑妗的做法連著兩周連續施行,她這一生注定不會是長壽之命,可如果不這麽做崔蘭九少則數月,多則一兩年就會因病厄喪命。


    這就是這種蠱咒最為險惡之處,蠱蟲以宿主的氣血為食,雖然不會致命卻會讓宿主一生纏綿病榻。可一旦強行驅逐,就會造成足以致命的可怕後果。要不是薑青蓮留下的手劄中記載了解蠱的法子,薑妗絕不敢貿然的將薑皎身上的母蠱逼出絞殺。


    “那這兩周你就跟你媽媽住在一起吧,別讓她發覺出異樣,如果問起你姐姐你就說她出門去了吧。”薑巡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你先回去吧,讓我靜一靜。”


    薑妗低低應了聲,不忍打擾一夕間像是老了十歲的爸爸,輕手輕腳的離開了薑皎的房間。


    誰也沒想到,薑皎的事還是很快就驚動了崔蘭九!


    當天晚上昏迷不醒的薑皎突然毫無預兆的吐起血來!薑巡連下了幾副震魂符都毫無作用,半夜的時候人就已經快不行了,無計可施的薑巡隻能讓王阿姨趕緊把薑妗叫過來。彼時薑妗剛用精血給崔蘭九驅完穢氣,慌慌張張的王阿姨來叫人,自然沒能避得過清醒著的崔蘭九,聽到薑皎出事,崔蘭九立刻就穿上衣服趕了過去!


    還沒進門,一股衝鼻的血腥味就迎麵撲來,崔蘭九一推開門,就被眼前的場景刺激的眼一黑往後栽去!


    “媽!”


    “太太!”


    緊跟在後麵的薑妗和王阿姨忙接住了崔蘭九軟倒的身子,薑妗將事先備好的安神符摘了纏在崔蘭九的腕間,又快速掐訣念了安神咒,崔蘭九那口差點沒上來的氣才總算是吐了出來。


    薑巡半邊身子都浸滿了血,薑皎了無生氣的半躺在他懷裏,地上床上俱是大片刺眼的鮮紅,濃鬱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房間,薑巡早已經是雙目赤紅,“妗妗,你快來看看你姐姐!”


    薑妗也被眼前煉獄般的場景驚的心中狂跳,清醒過來的崔蘭九卻已經大力的甩開了王阿姨和薑妗攙扶她的手,飛快的撲向了床上的大女兒。


    “還不快去叫救護車!你叫妗妗有什麽用!不,不,吐了這麽多血,救護車來不及了,快,快去開車,我們立刻送她去醫院!”


    說話間緊閉著雙眼的薑皎頭一歪,哇的一聲又是一口猩紅色的血!崔蘭九看的心如刀絞,大哭著錘了薑巡一記,“你還愣著幹嘛,快點啊!”


    薑巡手抖的不成樣子,“沒用的,她這是術法的反噬,去醫院沒用的,也來不及了…”


    崔蘭九哭道:“你胡說什麽,什麽反噬?皎皎平時最多就給人做做法事驅煞,哪來這麽嚴重的反噬!”


    卻沒有人回答崔蘭九的話,連王阿姨也是躲躲閃閃的不看她,薑妗卻對身邊紛亂的一切充耳不聞,低聲快速的詢問著薑巡情況,知道連鎮魂符都沒辦法稍作緩解後臉色立時有些凝重。薑妗微一思索,就迅速的從薑巡懷中接過薑皎,左手掐訣,右手以精血為引風馳電掣間在薑皎的額間畫了個複雜的符篆。


    “五鬼五鬼,奔逐忙忙,迷人藏物,搬運無常,我奉敕令,逐厲避荒,如敢有違,化骨飛揚!”


    薑妗右掌呈半握狀伏在薑皎的疾厄宮處,伴隨著拗口的吟哦聲,流動的符篆緩緩隱沒在薑皎的印堂處。


    “朱砂,標黃紙!”


    這些玄術常備的物事薑皎房中自然不可或缺,王阿姨很快找了出來,薑妗右手不動,左手以指為筆,沾了朱砂快速的連書數個符篆。薑巡自然認得這是鎮魄的符醫之法,配合著薑妗掐訣燃了符篆,又拿了溫水將符灰兌好給薑妗灌了下去,沒一會兒,薑皎的呼吸終於隱隱平穩下來。


    崔蘭九抖著唇看看氣若遊絲的大女兒,再看看變了個人似的小女兒,她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出來他們有事在瞞著她,“誰能跟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薑妗一天之內消耗的精血太多,哪裏還有精神回答崔蘭九的疑問,她有些萎靡的靠坐在了床腳,默默運功調動先天之精滋養幹涸的經脈各處。


    薑巡一天之內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對上妻子驚慌又質疑的目光,根本不知道該跟她從何說起。崔蘭九見這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逼問起王阿姨,王阿姨哪裏是她的對手,崔蘭九沒問上幾句就倒豆子一樣把中午發生的事情全部複述了一遍!


    等王阿姨講完,崔蘭九已經是怒火中燒,她氣的臉色鐵青,指著薑妗氣道:“你姐姐怎麽可能會害我!我是她媽媽!她害我圖什麽?還有你薑巡,薑妗不懂事你五十多年的歲數也長到牲口身上了嗎?薑妗和薑皎都是天生異命,即使有天目她也看不到她姐姐的過往前程!她說的天目看到的東西是從哪裏看的?做夢嗎?現在把薑皎害成這樣你們高興了?滿意了?這可是和你朝夕相處的姐姐,是你薑巡的女兒!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薑巡疲憊的解釋,“妗妗沒說從皎皎那裏看來的,她是今天見了你才發現你中了蠱咒。”


    崔蘭九狠狠的擦了擦眼淚,“我中了蠱咒就要怪到皎皎身上?她是我放在身邊養了十九年的女兒!就算是有人跟我說薑妗要害我我都會…”


    “蘭九!”


    薑巡臉色大變的厲嗬出聲,被聽到的事情氣到口不擇言的崔蘭九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說了什麽,嘴一抿,終於不再開口。


    薑巡強笑著對一直沒作聲的薑妗道:“我跟你媽媽在這邊看著,你剛才耗用了精血,先回去歇歇吧。”


    薑妗依舊沒做聲,沉默的站起來,王阿姨立刻上前扶住她,“你看你這臉白的,慢點兒。”


    等兩人出了門,還能聽到薑巡隱怒的低聲怒斥,“蘭九你也是當媽的人了,以後說話前能不能先過過腦子,妗妗是咱們親生女兒…”


    “……”


    王阿姨心疼的看著薑妗,安慰道:“你媽媽也是被嚇壞了,你別放在心上。”


    薑妗扯了扯唇角,“沒事。”


    她已經習慣了,上一世她經曆過更為家人所厭棄的境況,這比起她曾經經曆過的已經好上太多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薑皎的死因和薑家出事的原因越發詭異莫測。但無論怎樣,上一世媽媽和她反目甚至把她趕出家門是因為薑皎的死對媽媽的打擊太大,再加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她,這一世隻要能解開所有的謎團,隻要沒人再出事,薑妗相信他們一家一定會平安喜樂的度過這一生。


    現在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幫媽媽把身體內的穢氣給盡數驅逐出體內,剩下的事情,就隻能等著薑皎醒來之後再做打算了。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薑皎都欠她一個解釋。


    但顯然事情並沒有薑妗想的那樣簡單,接下來的幾天媽媽寸步不離的守在薑皎的身邊,無論薑妗怎麽跟她勸說解釋她都不肯再讓薑妗給她驅除體內的穢氣。薑妗急的嘴上都生出了好幾個燎泡,想從爸爸那裏入手讓他去勸,卻被王阿姨告知薑巡在薑皎吐血後的第二天早上接了個電話後就匆忙出了門,這些天一直都沒在家裏出現過,薑妗竟然連他的麵都見不到。


    眼見著一周過去了薑妗不但沒能見到爸爸,就連薑皎都沒有轉醒的跡象,薑妗想去看看情況都被媽媽擋在了門外,薑妗這才確定自己沒有多想,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都在躲著自己,也在防備著她去見薑皎。


    一周後的傍晚,風塵仆仆的薑巡終於回了家,身邊還跟著穿著青灰色道服的兩男一女。薑妗事先被媽媽支去了叔爺爺家,等她得了王阿姨偷偷跑來送的消息時,一行人已經進了薑皎的房間有一陣子了。


    薑妗聽了王阿姨的描述,臉色微變,“你說他們穿的青灰色道服後麵還繡了黑色的朱雀?”


    王阿姨點點頭,“對啊,因為那朱雀的眼睛是白色的,第一眼看上去怪滲人的,我記得特別清楚!”


    那是南地邱家的標誌,因為千年來都有著玄術正統之爭,南北兩地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從來不進行任何有關術業的往來。薑妗上一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觸到邱家的人,是在三年後。


    薑皎猝死的那年。


    南地邱家的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們家…


    滿腹猶疑的薑妗剛到了家,就看到燈火通明的客廳裏已經或坐或站了一群人,薑妗所有的疑惑,都定格在了視線落在客廳正中央原木桌子放置的東西的瞬間。


    “妗妗。”薑巡悲哀的看著她,“你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麽嗎?”


    薑妗怔怔的站在那裏,有那麽一瞬間突然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的可笑。


    你們,怎麽敢,再一次的…


    這樣對我。


    喬家父子見了形容狼狽的兩人和地上昏迷不醒的兩男一女,也是嚇了一跳,薑巡振作精神解釋道:“三位道友施法時出了些問題,現在暫時不方便移動他們。”


    玄術中事本就凶險難解,喬家父子見薑巡避諱,就沒有多問,喬梁道:“是我們來的突然,既然不方便,我們還是改天再來拜訪吧。”


    薑巡深知以喬老爺子現在的身份,一般的小事很難會勞動到他老人家親自登門造訪,以為他們兩個是知道了薑皎病重的消息特意趕過來探望,就勉強扯出笑容寒暄道:“二位是來看皎皎的吧?她現在還在房間裏沒醒…”


    話沒說完,卻聽到樓梯口傳來了虛弱的聲音。


    “喬爺爺,喬叔叔?你們怎麽來了。”


    正是下樓來打探情況的薑皎,見喬老爺子竟然親自來了,也以為是喬家聽說了自己出事前來探望,臉上就不禁帶了些驚喜和感動出來。


    崔蘭九現在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看到薑皎果然像薑妗走前說的一樣沒事了,腦子裏更是亂糟糟的,語氣中卻還是帶了關心,“皎皎你什麽時候醒的?病了那麽久怎麽能隨意走動,還不快回去躺著。”


    薑皎並沒有看到躺在樓梯口死角的邱家三人,隻以為自己突然轉醒是薑妗遭殃的緣故,神色就帶了懵懂和茫然,“我也不知道,之前就像被魘著了一樣怎麽都睜不開眼,剛才那股壓得我喘不過來氣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我這是出了什麽事?我隻記得好像是妗妗…”


    說到一半像是意識到還有外人在,薑皎咬了咬唇收住了話頭,眸中有傷心一閃即逝,隨即還是強忍難過一臉擔憂道:“妗妗呢?怎麽沒見她,她沒事吧?”


    薑皎話說完卻見薑巡和崔蘭九都是一臉怔忪的看著她,並沒有如她所料的因為提起薑妗而勃然色變,心下意外,卻隻當他們兩人一時還接受不了親生女兒的陰狠毒辣,就又黯然道:“你們千萬不要怪妗妗,等我見了她好好跟她談一談,她一定是被什麽人給挑唆了才會…”


    “是妗妗救了你。”薑巡突然道,他緊緊的盯著大女兒,語氣有些不穩,“皎皎,你在說什麽?你這幾天一直昏迷著,為什麽覺得我們會怪你妹妹?”


    薑皎不知道樓下發生的變故,隻當這麽多年的心腹大患現在肯定被定死了罪名,再加上她又付出了這麽慘痛的代價,這時候她替薑妗開脫隻會讓父母對薑妗痛惡更深。卻忘了自己這一陣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理應什麽都不知道才對。


    薑皎沒察覺到薑巡表情的不對 ,為了掩飾自己說漏了嘴,旋即露出更加驚慌無措的表情,“什麽叫妗妗救了我?爸你跟我說實話,妗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剛才聽到有人慘叫,是不是妗妗…”


    薑皎說著卻發現薑巡和崔蘭九的表情愈加奇怪起來,這時候她也已經走下了樓梯,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躺著三個穿著道袍的人,薑皎的話音戛然而止!立刻就察覺自己一定是哪裏出了大錯!


    可已經晚了,連崔蘭九都露出了讓薑皎感到陌生的神情,她怔怔的看著大女兒,呢喃道:“妗妗走了,皎皎…為什麽你覺得一定是妗妗出了事…”


    當然是因為你們現在已經發現我會吐血昏迷都是薑妗害的!當然是因為你們已經發現了薑妗暗自布下了易命的蠱煞!當然是因為你們發現我能夠醒過來是因為薑妗遭到了邪術反噬!


    可這些薑皎都不能說!事情明顯跟她想的不一樣,邱家人驟然布局,他們甚至拿出了被篡改過的巫蠱煞,這樣的情況下薑妗怎麽可能全身而退?到底哪裏出了錯?!薑皎咬緊了牙關才能克製住自己臉上不露出異樣的神情,她現在該怎麽說?喬家人還在一邊看著,她這次實在是太大意了!


    但這次顯然老天沒有站在薑皎這一邊,一向處事周全,之前還說要改天拜訪的喬家父子不但沒再說離開的話,喬梁還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小妗走了?這是出了什麽事,她去哪裏了?”


    薑巡和崔蘭九臉色都是一僵。


    薑皎不明白喬梁為什麽會突然打聽薑妗,心中因為之前說錯了話而感覺到危機的她隻想盡快把喬家人打發走,之後才好想出周全的說辭來跟父母解釋剛才的漏洞,“謝謝喬爺爺和喬叔叔今天特意來看我,隻是今天有些不方便,等過兩天我帶著妗妗…”


    “薑大小姐可能誤會了。”喬梁突然打斷了薑皎的話,前陣子親切的稱呼又變成了疏遠的薑大小姐,“我們今天來是為了親自跟小妗道謝的,還請告訴我們一下她人去了哪裏,之前不知道還好,現在既然知道她給我們喬家解了這麽大圍,不重禮相謝實在是說不過去。”


    喬梁這樣冷淡又夾槍帶棒的話一出口,薑巡和崔蘭九心下莫名其妙,薑皎卻是心中咯噔一聲!之前浮現過的某個猜想驀地湧上心頭,薑皎心中狂跳不止,暗自安慰自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別說當時在喬家提前解煞的人不可能是薑妗,就算真的是她喬家人也沒可能會知道!


    不可能那麽巧正好有人看到了的,老天不會對她這麽不公平的,她付出了這麽多的努力才贏得了喬老爺子的賞識和喬家人的喜愛,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樣,那個掃把星不可能有那麽好的運氣…


    下一秒,薑皎所有的僥幸被徹底打破,喬老爺子來薑家後終於第一次開口說了話,“薑大小姐能解釋一下,為什麽要騙我喬家說水破之煞是你解的嗎?”


    薑巡失聲道:“什麽?”


    薑皎眼前一黑,再承受不住這連番的打擊!


    她一定是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回了喬家,喬老爺子心裏依然不舒服,去薑家之前他還以為其中有什麽誤會,可能操持出這樣一份大家業的人早成了人精,在薑家不過呆了一會兒,就從薑皎身上看出了幾分不對,哪裏還不知道自己這是被一個小姑娘給愚弄了!


    “以後不許薑家這個大女兒再進喬家的門!”


    喬梁也歎,“我們之前竟然都看走了眼,這薑皎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啊,隻可惜了薑妗這小姑娘了,我之前還好奇薑巡怎麽對自己的親身女兒是那樣一副態度,在醫院就動起手,有這樣一個姐姐,也怪不得了。”


    喬老爺子倒不知道還有這一出,“動手?”


    喬梁就把當初在醫院碰巧看到的一幕簡單講了一遍,喬老爺子聽的一陣肝火上湧,大吼道:“喬裴呢!讓他給我滾過來!”


    要不是喬老爺子見孫子一直對薑皎態度冷淡心裏覺得蹊蹺,就逼問了兩句,怕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一直都謝錯了恩人!


    “算了!不用他過來。”喬老爺子在書房裏連連踱步,“讓他去把人給我找出來,找不到不許回來!他要是不肯去就當我喬九祥沒他這個孫子!”


    夜濃如水,朦朧皎潔的月光輕紗般傾瀉在人跡罕至的林間,山坳處影影綽綽站著七八個穿著軍裝的漢子,其中被擁簇在中央的高大男人狹長的雙眸微闔,強大的威壓竟迫的幾個鐵血軍裝漢子隱隱有些站不住。


    “就是這裏了,查出來了嗎,薑家這一代可有傳人?”


    “有,是一個叫薑皎的。”


    現在,爸爸讓她解釋,這是什麽。


    是啊,誰能解釋一下…


    “這是什麽?”薑妗歪了歪頭,一臉的迷惑,“爸你為什麽要我解釋?”


    崔蘭九痛苦的看著薑妗,“妗妗,你現在回頭來來得及…我和你爸爸都已經知道了,你就說實話吧。”


    看,他們都已經知道了,讓她說實話就行。


    薑妗笑的無奈極了,“爸爸媽媽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一個說讓我解釋,一個又說你們已經知道了,你們到底想讓我說什麽?”


    耳邊似有一個小小的低低的哭聲傳來,一個女孩絕望的抱著膝蓋蹲在黑暗中,她甚至不敢放聲高哭,隻能壓抑的小聲啜泣。


    因為太大聲會引來人,那些人又會無止盡的失望而痛恨的看著她罵著她驅逐著她,殘忍的將她推入深淵。


    一個圓胖臉,白麵皮的中年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薑妗,“你偷偷跟著研習邪法的師父已經被我們抓住了,他為禍已久,害了無數無辜生命,招罪的時候就把你這個關門弟子也供了出來。”


    另一個瘦長臉高個子的黑臉男人同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語帶鄙夷,“要不是恰好我們聯係上了你的父親,你竟然還想誣陷親姐並要把她置於死地,小小年紀,心思竟然這麽狠毒!要不是我們趕來的及時,你姐姐怕是已經被你的邪法給害死了!”


    兩世以來,薑妗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這樣可笑滑稽過。上一世,這三人說路過大峪市,因為早有耳聞南邱北薑中薑皎的名聲,就想趁這次機會瞧上一瞧薑家是不是真有傳聞中那麽好的本事,沒想到正好得知了薑皎過世的消息,這才輾轉來了薑家吊唁,卻正好解開了薑皎真正的死因竟然是因為被親妹妹下了陰毒的咒術所致。


    沒想到,提前三年又見了南地邱家的人,她竟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為正道所不容的師父出來。


    薑妗就真的笑出聲來,她看著三人,心中悲怒到極點,最後卻隻化作了一句驚奇的感歎,“原來是你們啊。”


    薑妗並沒有如他們所料一樣解釋或者辯駁,三人麵上統統不顯,心中卻有些意外。正當他們想繼續質問下去的時候,薑妗麵色卻突然一沉,一雙讓人遍體生寒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他們。


    “你們,算個什麽東西。”薑妗一字一句道:“在我薑家還輪不到你們幾個外姓人來說話。”


    這三人到哪裏不是處處受人禮待?何曾有過這樣被人當麵羞辱的時候,瘦高個男人頓時大怒,“放肆!”


    薑妗卻比他語氣更甚,“你才是放肆!”


    她氣極反笑,樂不可支的指著這三個人問薑巡,“爸,你讓我解釋的就是這三個人說的事情嗎?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信了他們說的話了吧?”


    上一世薑皎死了,她的氣運轉到了她身上隻要是玄術修為深厚些的人都能看出來,證據確鑿她無從辯駁,父母厭棄她無能為力,即使她那時候還是個元精全無,沒有一分玄術修為的普通人。


    這一世薑皎沒死,薑皎甚至當著爸爸的麵遭到了術法的反噬,可媽媽不信薑皎會害她,爸爸執著的等著薑皎醒後才肯再下定奪,這個奪人氣運的巫蠱煞再次現世,他們總算給了她解釋的機會,卻帶著足以判她死刑的三人同來。


    她薑皎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少女,何德何能竟勞動得了南地邱家的人出手?還有一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師父在邱家人手上,可笑,實在是太可笑了。


    可薑妗卻隻執著的看著爸爸,“爸,你信他們這些無稽之談?我們薑家本就是玄術世家,你信我會去找一個外人學所謂的邪法害人?你信薑皎當場遭到反噬其實是被我設局陷害,她差點吐血身亡也是因為我的緣故?那我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機的把她救回來?”


    “我不信。”薑巡艱難道:“所以我想你解釋一下,你這身玄術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你甚至沒有經過任何係統的訓練,怎麽會有如此深厚的修為基礎?”


    因為我不想你們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你每次都是以精血為引,因為我重生過一世,經曆過百般磨難刁難和煎熬才習得一身本事。


    可她說了,爸爸媽媽會信嗎?他們如果信她,現在還會有這樣一番質問嗎?


    “如果我解釋不清呢?”薑妗有些好奇,“是不是這些罪名我就必須得認下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薑妗臉上明明帶著三分笑意,薑巡卻突然覺得心裏止不住的發慌,一種奇怪的,即將失去什麽的感覺不停的往上湧,他撫了撫胸口想把那股難受的不舒服感壓下去,皺著眉頭沒說話。


    崔蘭九哽咽道:“妗妗,你跟媽媽說實話,因為你的命格把你從小送出去,你是不是一直都恨爸爸媽媽?也恨你姐姐占了你的位置?”


    是了,曾經藏在內心深處,被她死死的壓在最陰暗的角落不敢看上一眼聽上一句的那些念頭,終究還是破土而出。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理由,這世上又哪有那麽多的誤會,哪怕再輪回上無數次,哪怕同樣的事情在出現無數回,他們隻是單純的不相信她。


    就像那天崔蘭九沒說完的話,即使是薑妗會害我,我也不相信薑皎會出手害人。


    薑妗腦子裏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那根線,終於嗡的一聲斷了!


    她低著頭,悶悶的笑出聲來,再抬眼,黑黢黢的雙眸亮到驚人,“你們出手害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失敗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瘦高個的男人冷哼一聲,“都這種時候了還想狡辯!證據確鑿,竟然還想反過來誣陷我們害你,我們和你素昧謀麵,害你一個小姑娘做什麽!簡直可笑。”


    一直坐在沙發上全程沒有出聲的女人終於平淡的看向了薑妗,“小姑娘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你師父已經把事情全部都告訴我們了,你早些把你都害過哪些人都交待出來,廢了一身邪術修為,以後天道輪回下,興許還有一救。”


    “師父…”薑妗勾了勾唇角,眸中清寒一片,“我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人敢自稱為我的師父!”


    我師父,是正陽派首任掌門薑氏青蓮。


    “乾元享利貞,兌澤英雄兵…”


    我薑妗,費十數年時間追尋這詭異巫蠱源頭。


    雙手齊齊掐訣,念誦間客廳燈光明滅數下突然齊齊熄滅!邱家三人驚呼一聲,齊齊厲斥出聲,正待動作卻發現身子被死死的定在了原地,張口欲言又發現竟然出不了聲音!


    “坎水多波急,離火駕火輪,艮山封鬼路…”


    我薑妗,術法巔峰期引無數人臣服不敢冒犯。


    客廳中似有千萬個聲音齊齊低聲呢喃吟哦,正中間的紫黑色絲帛突然發出了耀眼的光芒,照的滿室皆明!


    崔蘭九以為被逼急了的薑妗要出手催動符篆害薑皎,“薑妗你給我住手!你姐姐要是出了什麽事就當我崔蘭九從來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


    一滴溫熱的水珠從眼角滑落,掐訣動作不止,步罡加快。


    “震雷霹靂聲,陰陽八卦扶底子,陰陽八卦扶吾身…”


    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還之!


    薑巡哪裏還坐得住,口中製止著薑妗,身子急電般朝她衝了過去!還沒靠近腳步卻突然不能再靠近一分!“薑妗!你要幹什麽!”


    “扶隨底子辟陰辟邪轉坤元,好安寧,吾奉太上老君赦,神兵火急如律令!”


    最後一聲誦咒聲結束,光芒大盛的絲帛終於沉寂下來,與此同時客廳中的燈光也恢複如初。


    薑巡終於能動了,他大步上前去拉薑妗,“妗妗你…”


    誰也沒想到,從回家開始無論情緒如何波動都對父母親昵恭順的薑妗卻一側身避了過去,薑巡也是一愣,壓下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他急促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看。”薑妗驟然打斷薑巡的質問,抬手指了指原木桌子上的絲帛,“這就是你們深信不疑的證據。”


    不過片刻的施術間,隻見那絲帛上的八卦陰符竟齊齊移位,薑妗和薑皎的名字方位徹底調轉了方向!始終保持著高高在上的矜持的三個邱家人臉色大變,瘦高個為了掩飾慌亂憤怒道:“果然好邪法…”


    薑妗又一次打斷了他,安靜的盯著薑巡,“爸,你這是連正陽派逆轉符篆的七星鬥,都要不認識了嗎?”


    薑巡一怔,這才想起為什麽剛才看到薑妗施術時有種奇怪的熟悉感,七星鬥是正陽派最難的術法之一,正是用來將被篡改過的符篆逆轉到最開始的狀態,隻是這種術法對施術著的修為要求太高,薑家已經是許多代都沒有人能成功的施展過了。


    薑妗沒再理會如遭雷劈的薑巡,也不再去看惶惶然欲言又止卻沒再試圖阻止她的崔蘭九,她緩步走到桌前,左手掐了個訣,“既然都是因它而起,那我毀了它想必諸位也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說話間就要再度施法,圓胖臉的男人卻臉色大變,驚慌的飛快撲了過來,“住手!”


    女人手慢了一步,沒能攔住圓胖臉男人,心中暗叫一聲糟了!


    果然,下一刻薑妗就收回了作勢掐訣的手,她淡淡的看著三人,“怎麽,怕反噬?”


    可怎麽辦,今天你們三個人,注定是沒辦法平安的走出這個家門一步了。


    這時候被偷偷溜走的王阿姨叫過來的薑宏川終於進了客廳,他衝到薑巡身邊一個耳光就甩了過去,怒極道:“你個瞎了眼的畜生!我當初就該聽你父親的把薑妗接到家裏養著!混賬東西,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


    薑妗本來對能在學校附近找到房子也沒抱希望,能租到這間兩室一廳的小公寓也是巧了,就在薑妗去辦理入校手續的同一天,薑穩如一個久不聯係的朋友突然打電話來說急著出國讓他幫忙找租戶,房子正巧離薑妗學校走路不過五分鍾的路程。知道是薑穩如的侄女要住,那朋友給出的價格相當便宜,倒讓薑穩如承了個不大不小的情。


    公寓裝修的很是精致漂亮,一應家具電器都是新的,主臥還擺著梳妝台和一個適合學生用的書桌,要不是之前薑妗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有在外租房子的想法,她都懷疑這公寓是誰特意給她準備的。


    王阿姨幫著她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好就走了,薑宏川原意是要繼續雇王阿姨在這邊給她洗衣做飯,被薑妗婉拒了。一來薑妗本身就不喜歡身邊有外人打擾,二來王阿姨不肯在薑家繼續幹下去倒不是因為對薑妗有多深的感情,純粹是被薑家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給嚇壞了。


    王阿姨心軟又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薑妗卻不忍心為難這個善良的女人,就托叔爺爺另外給王阿姨找了個別的工作。


    雖然從家裏搬了出來,薑妗卻有預感南地邱家的事很可能隻是個開始。上一世在大峪市紮根數百年的薑氏家族數年間覆滅,族人死的死散的散,薑妗一直以為真的像外界所說一樣,是因為她天煞孤星的命格克盡了親族,現在看來,卻極有可能是別有隱情。


    深夜兩點鍾,躺在床上的薑妗準時睜開了眼睛。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之前咬牙堅持也需要四個小時的路程,現在不到三個小時就跑到了,到了平時練功的地方,薑妗卻驀地感覺哪裏不對,腳步突兀的停了下來,下一秒,人已經敏捷的閃身躲在了一顆兩人合抱的老樹後!


    一陣壓抑的喘息聲從不遠處傳來,密密匝匝的林中,一個窈窕的身影雙腳腳尖著地站在一顆樹前,陰冷的山風嗚嗚咽咽的刮來,陰森的萬千樹葉齊齊擺動,乍一眼看上去頗有些恐怖。薑妗也是嚇了一跳,再定睛看去,才發現原來是個女人被綁了雙手吊在一枝粗壯的枝丫間,應該是被吊的時間久了,女人粗重的呼吸聽上去十分痛苦。


    黑暗中的薑妗覺得被樹木遮掩了大半的女人背影有些眼熟,不待她細看,一道沉重的踱步聲突然響了起來,警覺如薑妗之前竟然也沒察覺出林中還有第三人,心裏頓時一陣警鈴大作!


    賀崢贇手裏拿著一根看不出材質的鞭子,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搖搖欲墜的薑皎,薑皎一雙胳膊疼的快要斷掉,勉力支撐著身體的雙腿也快沒了知覺。她一時沒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一道淩厲的鞭影毫不留情的朝著她甩來!


    “唔!”


    酸麻的雙腿火辣辣的疼起來!可薑皎一旦發出吃痛的聲音,如影隨形的鞭子就會毫不猶豫的抽過來,薑皎疼的眼淚不停往下掉,死死的咬住嘴唇不敢再發出聲音。


    這樣的折磨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不管薑皎怎麽躲,這個可怕的男人總有辦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她擄走,也不知道這人到底用了什麽手段,不管她受了多重的傷,再回去時看上去仍舊和平時一般無二。而從這個男人出現的第一天起,?


    ??皎就發現自己再也聯係不上邱家的人,她甚至試過報警,可除了讓她在第二天受到了加倍的折磨外沒有任何的用處。


    薑皎心裏萬分絕望,任憑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麽時候得罪過這樣一號人物。


    “想好了嗎,廢了一身修為我就放過你。”


    賀崢贇居高臨下的看著顫抖如風中殘葉的薑皎,薑皎嘴唇早被咬出了血,頭發淩亂,臉色如鬼,哪還有平時的半分美麗和風光,可即使到了這步田地,她仍舊不肯點頭。要她廢了修為從今以後不可再碰任何跟玄術有關的東西,還不如讓她死了來的痛快!


    薑皎這樣一幅視死如歸的堅貞模樣,不但沒有讓賀崢贇臉上有半分動容的神色,一雙深如靜湖的雙眸反而更加陰森了幾分。賀崢贇身量極高,一身熨燙整齊的黑色製服襯的寬肩窄腰的他身材挺拔修長,製服的袖子被挽到了肘腕處,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線條流暢,如果不是修長白皙的右手裏握了一條黝黑發亮的長鞭,這樣的男人像極了從書裏走出來的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


    賀崢贇麵容陰翳的抬了抬手,薑皎抖的更厲害了,恐懼的閉緊了眼睛,眼淚滾珠般順著臉頰往下落。賀崢贇卻隻是用鞭尾抬了薑皎的下巴,低沉的聲音裏帶了令人戰栗的肅殺和惡意,“很好,那你可撐住了。”


    薑皎手腕處陡然一緊!身子又被一股蠻力往上提了提。本來還能堪堪將前腳掌放在地上,這一提就讓她隻能靠著最高的一點腳尖支撐整個身體,劇烈的疼痛陡然襲來,薑皎再控製不住,立刻痛的尖叫出聲!


    毫不留情的鞭子再次甩來!同時傳來的還有讓人齒間發顫的醇厚男聲。


    “夜還很長,不急。”


    薑皎崩潰的哭喊出聲,“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對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賀崢贇不緊不慢道:“沒關係,我認識你就夠了。”


    說到‘夠了’兩字時,尾音裏隱約含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戾氣和恨意。


    薑皎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他說的話,猶如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薑皎抖著聲音道:“你不是問我是不是薑青蓮的傳人嗎,我,我不是的,我還有個妹妹,你找的應該是她,求求你放過我吧…”


    賀崢贇陰冷的看著她,“放心,我不會認錯人。”


    他夢裏的那個姓薑的女人雖然看不清楚麵容,卻跟薑皎年齡相仿,絕不會是個還沒長大的丫頭片子。


    突然!一道幾不可聞的樹枝斷裂聲從不遠處的一棵樹後傳來,賀崢贇淩厲的眼風立刻掃了過去,“誰在那裏!”


    隨即空氣發出一聲脆響,漆黑的鞭子倏然朝著樹後甩去!


    下一刻,賀崢贇已經出現在了剛才發出聲響的地方,漆黑的鞭子安靜的落在地上,樹後空無一人。賀崢贇危險的雙眸眯了眯,不動聲色的朝著四周看去,陰森的密林中安靜如初,別說人影,連鳥雀蟲鳴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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