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巨響,巨大的水花驀地在湖泊的正中央濺起。


    “什麽東西!”


    “戒備!”


    “打開強光燈!”


    齊東和齊南幾人動作迅速的將齊檀護在了中央,邊大聲嗬斥著指揮邊警惕的向著湖中央看去。


    大雨傾盆中,強光燈一開,隨著波浪暈染開的血色立刻躍入了眾人的眼中,濺入湖中的水花也仿佛是大片躍動的血液,紅慘慘的甚是可怖。


    齊檀一行人之前遭了埋伏,收拾完了叛徒,車子卻也全都報廢了,這會兒步行到這邊,正是全員戒備的時候。


    “齊爺,好像是幾個人從山頂上掉下來了。”


    齊東低聲匯報。


    齊南撐著傘,齊檀穿著一身黑,年近四十的他自有一番攝人心魄的氣勢,沉默著不吭聲的時候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巨獸,尖銳的眸子泛著涼薄的冷意。


    “撈上來,看看怎麽回事。”


    “是。”


    齊東得了令立刻指派著水性好的幾個下去打撈,又指揮了齊北去盤問先前抓到的幾人,“去問問是不是一起的。”


    下麵的人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幾人全部撈了上來,其中一人喉嚨處破了個大洞,死狀極慘,鮮血汩汩外流。另外兩個估計是在墜下來的時候碰到了哪出尖銳的是石塊,開腸破肚,俱是沒了聲息。


    齊北低聲道:“應當不是一起的,四個人,已經死了三個,還有一個女的還有一口氣兒,不過看樣子也是快不行了。”


    “唔。”齊檀淡色的眸子落在陳放打撈上來的屍體的地方,本準備示意接著前行,卻不知怎的,心頭突然挑了挑,仿佛有個聲音促使著他去看上一眼,“過去吧。”


    齊檀道,齊東驚詫,“齊爺…你看這會兒下著雨,天又還沒亮,還不知道前麵會發生什麽,太危險,咱們還是不要在這裏多做逗留的好。”


    齊檀揮揮手示意他噤聲,完全沒有聽他勸告的意思。


    齊東隻能無奈的跟上。


    見齊檀過來,周圍正檢查著的幾人忙散開了留出位置。


    走的越近齊檀心跳的越快,他緩緩的皺緊了眉心,淡眸微斂,心裏麵忽然有些不舒服。


    強壓住不適,齊檀垂眸看去,果然看到地上擺了三具成年男性屍體,麵色猙獰絕望,渾身是血,齊檀見慣了生死,對這些倒沒什麽感覺,眼睛下意識的向著唯一的幸存者看去。


    那是個很瘦的女人,肩膀很窄,透著股子孱弱,黑色的長發濕噠噠的,淩亂的到處散著,蓋住了麵目,齊檀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突然就像是生了根,心髒處一種尖銳的疼痛驟然而至,齊檀臉色一白,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齊爺!”


    齊東齊南驚呼出聲,忙去攙扶。


    他們這行本就凶險,幹的是刀口上舔血的勾當,老爺和太太勸過很多次讓齊爺罷手丟了這一塊,齊爺卻總是不聽勸。尤其是這幾年,形勢這般嚴峻齊爺卻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手段愈加狠辣的選了凶險的地方出任務,這幾年齊爺受過好幾次重傷,大家整日裏最怕的就是那天齊爺舊傷積累發作起來,那可是真的能要命的!


    “讓開。”


    齊檀卻並不讓他們插手,捂著胸口沉聲道,年歲愈長齊檀身上的威勢愈大,齊東和齊南下意識的就鬆了手。


    齊檀站定,他的心跳紊亂的十分異樣,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鷹隼般的眸子直直的就朝著地上的女人看了去。


    症結應就是這個人。


    再不給自己猶豫躑躅的機會,齊檀直接朝著前麵走了兩步,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驟然蹲下身來,長臂一展,直接朝著女人的臉上撫去!


    “齊爺!”


    齊東低叫!


    齊檀有潔癖,素來不喜歡女人近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今天這是怎麽了?三番五次的透漏著種說不出的怪異。


    齊檀卻絲毫沒受警惕的齊東的影響,直接把女人臉上的長發撥了起來,女人緊閉著的雙眼的煞白臉龐一下子就躍入眼間!


    “轟!”


    仿佛哪裏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破巨響,巨大的轟鳴聲瘋狂的在雙耳間肆虐,齊檀的眼前仿佛驟然綻放了大把的煙花,接著就是一種極致的空茫,心跳在某一瞬間驟然就這麽停止了跳動。


    他久久的,久久的看著躺在地上閉著雙眼的女人,他明明沒有見過她,可那種熟悉到骨子裏,震顫的整個骨髓都在戰栗疼痛的感覺,卻讓他油然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來。


    “醫生。”


    他說,聲音有些艱澀沙啞,“叫醫生。”


    齊東看著不對勁的齊爺也不敢勸,忙大聲的喊道:“醫生,快過來一個醫生!”


    隨隊的醫生忙小跑著過來。


    “救過來。”齊檀垂眸死死的盯著地上的女人,啞聲道。


    醫生不敢看齊檀此刻可怕的臉色,忙叫上助手,拿出醫藥箱開始實施搶救。


    可女人實在是太虛弱了,她的身子已經透支的太過厲害,心跳幾乎要找不到,醫生注射了針劑,又實施了好久的急救,可她卻一絲反應也沒有。


    齊檀站在一旁,齊南拿著傘撐著,被臉色冷的有些嚇人的齊檀一把奪了過來,直接撐在了女人的身體上麵。


    眾人又是齊齊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突鍾過去了,十五分鍾過去了,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雨越下越大,同樣被傘遮住的醫生確實出了滿頭滿臉的汗。


    二十分鍾後醫生的手然一停,沒了所有的動作。


    “齊爺。”不知道為什麽,醫生竟然有些不敢張口,他低著頭,低低的,小心道:“這個人…好像去了。”


    大雨傾盆,淅淅瀝瀝衝刷著世間的一切,日頭終於開始破曉,淺淡的光線一點點一點點的爬出來,全世界卻沒了所有的聲響,隻剩下了雨水不停落下,又不停清刷著地麵的聲音、


    最後,連雨聲都不見了。


    齊檀有些愣怔的看著地上的女人,她先前還微微起伏的胸脯沒了一絲動靜,煞白著臉,秀致的眉眼帶著痛楚。


    齊檀蹲下身子,修長粗糲的大掌將她臉上所有的黑發全部撥開,露出了她所有的輪廓,日頭接著上行,天光驟然大亮,女人沒了聲息的臉龐就這麽安靜的沉澱在了齊檀的腦海中。


    他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張了張嘴,他似乎是想叫著什麽,可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一股強烈的悲傷驟然湧上心頭,齊檀仿若一塊雕塑,就這麽定格在了原處。


    “齊爺…”


    齊東顫抖著聲音叫著,有些害怕。


    一種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的東西,順著齊檀的臉上汩汩留下,頃刻間就落了滿襟。


    “薑璃!”


    齊檀驚叫著猛然坐起身來!


    黑夜中,男人的呼吸沉重而驚懼。


    “啪。”


    床頭的燈被打開,薑璃抱著被子睡眼朦朧的看著他,秀氣的打了個哈欠,柔軟的聲音帶著些幾分不耐煩,“怎麽了?”


    今天舉辦婚禮累了一天,明早要做產檢還要早起呢,好容易能睡上一會兒,這人怎麽大半夜的又鬧起來了。


    夢裏的一幕幕不停的在腦海中回放,大雨噴薄,女人沉靜的,了無生氣的身子在冰冷的石板上放著,沒有一絲生息。


    他張著嘴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可他竟不認識她!他怎麽會不認識她呢,她是他的薑璃,他怎麽可能會有一天看到她就這麽死在自己的麵前,他怎麽可能容忍自己竟會叫不出她的名字呢?


    齊檀的身子在不住的泛著冷意,淡眸有些狂亂迷蒙,像是被魘著了一般,連手都在不自覺的抖著。


    薑璃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忙將燈光調到最亮,從被窩裏爬過去,跪在床上吃力的抱住齊檀剛勁有力的腰,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到底怎麽了,做噩夢了?”


    身上驟然而至的柔軟溫暖和女人低聲的關心終於將齊檀從驚悸中拉了回來,他抽了口涼氣,有些愣愣的看著薑璃,薑璃這才發現齊檀臉上竟然帶了淚水,這下子她真的被嚇住了。


    “到底怎麽回事?好了好了,我讓你抱著就是了,不是怕傷著孩子麽。”


    薑璃還從來沒有見過齊檀流眼淚,驚慌笨拙的在他臉上擦拭著,又是慌張又是心疼。


    齊檀突然伸手,小心的將薑璃拉近了懷裏,眼前活生生的,帶著體溫的女人終於慢慢的然他止住了徹骨的戰栗,他避過她的小腹,緊緊的抱著她,像是抱著這世界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薑璃。”齊檀低聲叫道。


    “嗯?”


    “薑璃。”


    “怎麽了?”


    “不要離開我。”


    “…”


    薑璃的心頓時軟的一塌糊塗,這人怎麽越相處越像個小孩子一樣,說出的話可笑又可愛,“我怎麽會離開你呢,孩子都有了,總不能讓孩子沒了爸爸啊。”


    這半晌下來,齊檀也終於是徹底回過了神,臉上的淚痕尚在,他後知後覺的尷尬起來,臉一低,整個埋在了薑璃的胸脯間,薑璃低叫一聲。


    “天熱,流了一臉的汗。”


    薑璃:“…”


    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流汗就流汗吧。


    齊檀拉了拉被子仔細的給薑璃蓋好,把她包的就隻剩了一個頭,“你接著睡吧,我抱著你。”


    大熱天的,齊檀身上又熱氣騰騰,挨著他她的確熱的睡不著,薑璃扭了扭,“太熱了。”


    齊檀不鬆手。


    薑璃無奈,“你剛才到底夢見什麽了啊?”


    齊檀:“我夢到你給我生了一窩的孩子,我看顧不過來,在夢裏訓斥你呢。”


    薑璃撇撇嘴,“胡說八道。”


    齊檀勾了勾唇角,輕輕的吻了吻薑璃的鼻尖,“謝謝你給我胡說的機會。”


    若是像夢裏的情景一樣,齊檀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應是和死去沒多少區別了吧,這一刻,不信神佛的齊檀忽然無比的感謝老天把薑璃送到了他的身邊。


    明兒個燒柱香去。


    齊檀淡淡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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