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赤之別館之中。


    在赤井美奈忘情的講述之下,那段從未被她向他人披露過的過去,此刻從回憶之海中緩緩浮起,以一種令人震撼的模樣呈現在聽者麵前。幾乎所有的赤井家族的人都不知道,赤井美奈了解他們的程度也許比他們自身還要深,正如幾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瞬移能力。


    獵魔者建立之初,赤井家族就已經存在,它的曆史可以追溯到獵魔島還未成為獵魔島之時。或許因為它是一個龐大的整體,所以才沒有和那些同樣受到戰爭衝擊的小團體們一樣,消失在曆史的浪花之中。即使如此,在獵魔者占據獵魔島之時,赤井家族還是和許許多多的大團體一樣,受到了根本上的動搖。


    不過赤井家族的衰落,卻並非是從此開始的。事實上,早在三戰進行的過程之中,赤井家族的產業就一直在遭受著破壞,並且從那以後都沒能得到很好地恢複。


    隨著獵魔島的設立和獵魔者的進駐,世代生活在此處的赤井家族之中的大部分對於獵魔者的到來都沒有表示歡迎,隻有那些手握重權的上位者們嗅到了機遇的氣息。在最初的那段時間內,赤井家族的人表現出來的就是對獵魔者的熱烈歡迎和異常“踴躍”地加入。可惜即使有許許多多的赤井家族的人想要加入,當時獵魔者嚴酷的審核標準也將絕大多數擋在了門外。


    要知道,當時的獵魔者可是正在進行著對惡魔和吸血鬼的戰爭,對於戰士本身的思想成分的要求比這世界上的所有的軍隊都要高。在那個風雲動蕩的時代,有數個強大諸如端木家的集團湧現,對於吸血鬼和惡魔地下世界掌控者的地位取而代之。除此之外,也有諸如尼特萊爾這樣的小型家族在攪動著曆史的風雲,對地麵世界的掌控者們進行了一次重新洗牌。


    非常遺憾地,赤井家族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從中抓住這一次的機遇,反而是因為自身實力的止步不前被那些新進的家族擠到了後位。等到一切暫時複歸平靜,世界大致上穩定下來,赤井家族已經在重新劃定的世界排位之中落到了比較靠後的位置。彼時獵魔者已經在世界範圍內建立了眾多的分部,各個大國完成了對於世界的重新劃分,眾多的大家族們成為了沒有封號的貴族。


    緊接著,伴隨著獵魔者內部的分裂,世界又開始動蕩,變異種的危機就那麽突如其來地來了。沒有人知道這場災難從何處開始,也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人們隻知道從某一個時間起,人們之中的某一部分被劃出了人類的範疇,而世界上開始出現那些擁有著種種可怕力量的怪物。幸好有獵魔者的存在,人們在這股力量的保護之下找到了平衡感,由此世界恢複了穩定。


    這件事在赤井家族內部是極度機密。在赤井家族裏出現變異種的時候,赤井家族的族長,也就是赤井美奈的爺爺,曾經試圖透過抹殺那些被發現有特殊能力的族人來掩蓋這個事實。可是很快,被發現擁有特殊能力的族人們越來越多,靠殺戮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就在赤井美奈的爺爺準備將這些族人轉移的時候,不知是誰走漏了信息,大量的獵魔者聞訊趕來,將赤井家族的祖地團團圍住。


    獵魔者方麵隻派出了幾位隊長,但這就是赤井家族所有人加起來都無法抵擋的力量了。


    一場幾乎一麵倒的戰鬥之後,赤井美奈的爺爺和這支獵魔者部隊當時的首領,也就是現在的教士達成了一項秘密協定。協定的內容無人知曉,想來以他們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風也不會留下任何的證據吧。隻是在這之後,赤井家族的那些擁有特殊能力的大部分人都被以各種理由送到了獵魔者正在修建的墮落都市之中,再也沒有回來過。而剩下的赤井家族之中的變異種們也被限定了人身自由,在墮落都市尚未修建完成之時他們都隻能呆在赤井家族的祖地之中,完成之後他們才可以到這座不亞於任何一座國家首都的大都會裏生活。


    經曆了這麽一場打擊之後,赤井家族的實力越發衰落,不僅僅是在地下世界幾乎淪為了無人問津的小角色,在地麵世界上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幾乎沒有再出現在大眾的視野裏。


    赤井美奈出生的時候,赤井家族雖然衰落,但好歹還是一方巨擘,在墮落都市裏也算是有點兒地位。在親人的嗬護之下她度過了一個還算快樂的童年,但是某一天,噩耗從天而降。她的父母在一次外出辦事的時候,雙雙在華國遭遇車禍,當時就去世了。因為運送屍體的麻煩,她連自己父母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知道這個消息的赤井美奈幾乎崩潰,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了,自己作為一個吸血鬼的能力。那些族人們隻看見她咬住一個敢於對她的父母不敬的還有一口氣的中年婦女,沒想過她是怎麽咬住一個比自己高上不少的女人並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置其於死地的。


    瞬移的秘密,她連她的爺爺也沒有告訴,但她並不能確定她的爺爺對此一無所知。


    盡管她的爺爺就是赤井家族的族長,她的吸血能力仍然令她的族人們恐懼不已。形勢所迫,她的爺爺不得不在她還在上初中的時候就把她送到了剛剛建立的赫德瑞瑪學院之中,這時這裏還並未成為一個屬於變異種的自治區,那是在她到來之後過了一段時間的事情。她的爺爺為她改建了赤之別館,在其中為她留下了一個隻屬於她自己的秘密空間,也即是她帶著永誌參觀的那些仍然保持著稚嫩氣息的地方。


    在後來,經過多方的努力,赫德瑞瑪終於取得了自治權,而變異種的地位在墮落都市和世界之上也得到了相應的提高,與此同時也有相當多的變異種被劃出了變異種的範疇,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裏。


    可是就在她開始期待著自己能回到那個有著和父母唯一的回憶的地方時,又一個噩耗傳來,她的爺爺突發腦淤血去世了。在科技發達的當時,這件事聽起來讓人難以想象,但事實就是這樣,她也沒有反駁的權力。她隻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偷偷地回到祖地,見到了爺爺的最後一麵。在爺爺那已經僵硬的笑容上她仿佛讀懂了什麽,再也沒有回到過那個地方,即使是家族裏的人來請她回去。


    她的爺爺去世之後,她在家族裏的地位也隨之一落千丈,而且因為她不肯聽從新任族長的命令的原因,她在各種方麵都受到了忽視。也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赤井家族不再過問她的事情,而她自然也不會去刻意地和赤井家族保持著聯係。她的爺爺也許是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赤之別館的維持是靠著和赫德瑞瑪學院的協定,而不是赤井家族的力量。


    就這樣,突然變得孤單的少女決定靠著自己一個人在這所學院之中活下去。可是因為她不願在別人麵前使用自己的瞬移能力,在她看來那簡直就是作為一個吸血鬼的血證,所以她在學院之中也是一個低層次的存在。而且因為這諸多的變故,向來成績不錯的她在一次大考之中發揮失常,學生卡上的分數一口氣跌倒了五十以下。在見識過那些平時要好的同學們驟然變化的嘴臉之後,她開始質疑自己先前所遵循的一切,包括那些由她的父母和祖輩給她灌輸的東西。這之後,她再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特殊之處,除了不慎被同學們撞見她吸血的樣子得到了一個吸血女巫的可恥外號,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


    原本以為日子就會這麽簡單地過去,隻有外界的改變才能給予救贖的光芒。


    但是不久之前的某一天,很久都沒有聯係過她的赤井家族派人傳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她的爺爺在世的時候曾經為她和尼特萊爾家族一位很有希望成為繼承人的人物訂立了婚約。在赤井家族的人看來,她可以有一個好歸宿,而赤井家族也說不定可以得到一個發展壯大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而且對於正麵臨著生存危機的她,這應該是好的一個消息了吧。


    可惜事與願違,早就開始懷疑著各種規則的她,早就不再相信所謂的家族榮耀了。和那些整天在嘴裏念著一族一族的人不同,對於所謂的赤井家族的存亡,她根本就毫不在乎。不過說到底,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心靈還是有所觸動的,按人類的情緒來劃分,那應該是一種恨意吧。


    她知道赤井家族在墮落都市裏還是擁有著相當的權威的,隨便一個手段都可以讓她無法在這裏立足。但那又如何,她早就做好了永久地和這個世界告別的準備,反正也沒有什麽好值得留念的東西了。不過在那之前,她可是準備用自己從未被他人知曉的那個能力讓那些妄圖利用她的人付出一點兒代價的。


    所以在發現永誌這個突然出現的房客之時,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赤井家族來人,然後直接采取了足以殺死他的措施。但是她沒有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居然是一個強大的純血種,也許是赤井家族找來的殺手吧。在第一次的攻擊失敗之後,她就毫無怨言地做好了立刻去死的準備,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少年隻是舉著魔槍,嘴裏說著一些天真得可笑的話語。


    永誌的出現,帶給了她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在充斥著黑暗與死寂的世界裏突然出現了一抹溫和的陽光一樣。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他的一切,費盡心思地搜集著他的信息,甚至不惜動用自己極少使用的瞬移能力,在每一個地方窺伺著他的動向。動車上,她在人群之中看著他的存在。圖書館裏,她不僅在看他,順便也會看點兒書。訓練場上,她會在高處俯視著那個努力地表現著自己的少年。永誌到現在都沒有想到,她也許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的行為動機。正是這些第一手的真實資料,讓她開始以一種不易察覺的方式接近著他的心。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一切發生了某種變化,或許是在他為了櫻井靜香挺身而出的時候,又或許是在他第一次見到櫻井靜香的時候就開始了吧。赫德瑞瑪之中,被他在遠處看著的她會覺得心裏怪怪的。圖書館裏,看著他和櫻井靜香一起讀書的她簡直失去了讀書的興趣。燈塔樹上,在遠處用高倍的望遠鏡偷瞄著他們的她不自覺地輕咬銀牙。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激烈思想鬥爭之後,她自己都奇怪自己居然會把信心寄托在一個連她自己都不信的家族儀式上,也許是因為家族裏的人會承認這些吧。在下定決心之後,她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完成了所有的準備。一杯普通的酒當然無法代表少女的一生,這其中必須得有來自少女身體最神聖的第一次為了蘊育生命所做的失敗準備而流出的聖潔之血。


    “在這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想你也已經想到了吧。”赤井美奈相當平靜地看著永誌,淒然一笑道:“實在是很抱歉,明明是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儀式,如果你不想承認的話,我想我也沒有什麽資格來阻攔你的決定。”


    永誌看著赤井美奈,臉色陰沉得就像暴風雨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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