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黑胡子老頭言語,人徙一個激動差點翻下床去。蔡攸一把拽住這老頭的胳膊道:“敢是遼將郭藥師?”


    老頭斜著眼瞧蔡攸,仍滿眼痛心道:“十萬大軍哪去了?我這乞丐再當下去就要潦倒而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區區幾人,要知如此降金倒好!”


    人徙和蔡攸解釋了半日,才讓老頭平靜下來,兩方交談半個時辰,才將事情捋清楚。


    郭藥師果如人徙所料,在易州鎮附近藏匿,扮作乞丐每日行乞,並到處流竄,等待救援。人徙等人進入縣城時,郭藥師並不在此地,那時他正乞討到不遠的遂城縣。城破時,他帶著心腹隨從將士七百餘人狼狽逃竄,又不能逃遠,隻得在易州鎮周圍分散開來,將武器馬匹藏到隱蔽處,或扮乞丐或扮農民,想看準時機再動。等人徙找郭藥師時,他仍未歸,但他留下的同樣扮作乞丐的手下將士觀察到了這幾個不久才入易州縣的外地人。開始以為真的是流浪的商人,但後來蔡攸在酒館唱起了宋詞,明明看起來沒什麽錢,卻連著唱了五日。郭藥師的人起了疑心,遂急忙把他找回,在蔡攸最後一次要走時攔住他,裝作討要食物,實則試探。果見蔡攸力氣驚人,一看便不是商人。但又不見軍隊,便尾隨其後,以為是宋軍派來送信的人,沒想到進來居然連那中箭的少年都已找到,郭藥師甚以為徽宗不講信用,派來的根本不是十萬大軍。


    郭藥師在降宋時,給徽宗寫了一封情深意切的降表,當時徽宗雖未回複,卻照樣封了官派了差事。而在一個月前,徽宗卻專門給他手書一封,上麵複述了十萬大軍將要來相救的事實,並特別強調隨行的將有自己一位非常青睞的皇子,請他多多照應。信上頭將人徙的年齡、相貌都描述得十分詳細,惟恐他認錯了人。而最近他乞討時,卻屢屢聽到百姓議論,說耶律大石又打勝仗,將一個帶兵的皇子射傷。這就是為何郭藥師看到人徙時做出看傷口的奇怪舉動。


    “這位王爺,你是說朝中有人害你,所以才流落到此?”郭藥師看了人徙的腰牌,一麵想一麵說道,“那麽十萬大軍確實存在,隻不在此,在盧溝?”


    眾人看著他,不言語,知道他看出了道道兒。果然,這老頭兒一跺腳,氣得胡子胡子亂跳道:“天哪!真真寒心,大宋視降將如草芥,把我這老頭當作權利鬥爭的犧牲品!不幹了不幹了,回老家隱姓埋名終老算了!”說完轉身就要跑出屋,蔡攸一把拉住,人徙突然掀被坐起,指著他的後背道:“如今你已算大宋將士,豈有說走就走之理?本王乃大宋親王,若有逃跑降將,本王有處置的權利!拿我劍來!”


    一旁的餘光起忙從枕下抽出劍來恭敬遞給她,人徙用力一抽,寒光直指郭藥師的後脖頸,“本王一向臂力超常,如今雖有傷在身,但如此距離,郭藥師可以親眼看到劍頭從你的脖子穿出來。”


    蔡攸怔怔看著她,餘光起更是驚訝,看著人徙額間冒出的汗珠,不敢出聲。郭藥師一動不敢動,片刻後慢慢轉過頭來,看著那劍尖退後兩步,勉強笑道:“王爺說的是,下官忘了現已是大宋的人了,那以王爺之計,如今要怎樣?”


    人徙緩緩把汗濕的劍柄遞到餘光起手裏,雙手扶膝蓋道:“郭藥師是聰明人,不然也不會看大遼將亡,來大宋圖偉業。本王向你申明一點,視你為草芥的不是大宋,而是大宋的某些人。而那某些人恰恰是我的敵人,如此利用你,想來你不會再為其效忠。而我昱王,如今雖看處於弱勢,但本王向你保證,你我聯手,郭藥師功業仍可圖。不信的話,看看天意罷。”人徙躬身向前,“想必郭藥師也聽到消息了,如今易州鎮的三萬大軍由大石帶領,去會那盧溝的十萬大軍,而你我處在此地,離空虛的易州鎮不過區區幾十裏路。本王若不受傷流落,哪有此機會?”


    一席話說的蔡攸連連點頭,郭藥師突然以拳擊掌,“哎呀,易州內漢人眾多,因為這裏是燕雲之地!而且遼民早已不服遼政,在我管轄受降之時已向往宋朝太平的日子,你我如若攻下相當與易州心腹的易州鎮,便可裏應外和占領它!”


    這戶人家見他們總不走,心生厭煩,蔡攸許諾這兩日就走,才沒言語。人徙能下地行走之日,蔡攸特地買來食材命人燒了一桌子的菜。菜饌齊備,郭藥師氣喘籲籲跑進屋來上前就捏了一隻雞翅膀往嘴裏塞,邊塞邊說道:“累死我了,幸好這家人雖窮,後院倒不小,總算把你們大宋給的武器搬回來了,一會我手下的大將便會陸續來這集合領武器。”


    “就是你說的那些弩?”人徙問道。


    “可不是!早就運來了,不大會使,就先藏在了縣郊。如今既要起事,便用這些罷,你們大宋皇帝,啊,是我大宋陛下說,此是大宋的擅長武器,讓我好好使用。”


    人徙聽完,卻歎了一聲,放下筷子,慢慢走出了門外。不一會,隻見後窗外狼煙滾滾,這戶人家的小姑娘急得大喊:“著火了!”


    蔡攸等人正要出去看,隻見人徙慢悠悠走回來坐著道:“不相幹,一會子就熄。”


    眾人莫名其妙,人徙仍不在意說道:“把□□燒了。”


    郭藥師騰得跳起來,忙出去看,果見□□倒好好堆在那裏,箭在火裏翻滾,回到屋裏就要對人徙發難,人徙按住他道:“燕雲六州說實話還是我參與買回來的,知道了不少事。宋軍打不下來,金軍才賣給我們。我*力十分衰弱,原因我也想不全,隻一個算是好容易查到的。早在好久之前,仁宗就查過宋軍武器製造廠的成品,有一半以上不合格。特別是作為最擅長武器的弩,粗製濫造,有的箭還沒射出去就斷了。其實弩也該銷毀重造的,隻一時半會造不來,箭好辦些,等占領了易州鎮,我們用遼人的箭稍作改造再用。”


    郭藥師和蔡攸聽得一愣一愣,末了人徙又說道:“郭藥師的打算本王考慮過了,可以用,但是需要做些改變。”


    “什麽改變?”郭藥師不解道,“我隻有七百來人,不全力進攻,易州鎮再空虛也不行!”


    “你等著瞧。”人徙朝他擠擠眼,露出傷後第一個調皮的笑。


    耶律大石率兵南下二百裏,與盧溝隻餘不到一百裏的路程。而身後的易州鎮,由副將雲圖鎮守,也隻餘下不到千人。


    這日傍晚,夕陽西下,易州鎮的南門大開,人來人往,巡邏守衛的隻有遼軍十幾人——宋軍在盧溝呢,這會子能有什麽人來?城裏城外進出的庶民甚多,抗著包袱打著扁擔做買賣的,抱孩子走親戚的,一派祥和,城門旁的一個年輕戰士打了哈欠。


    突然,從南門外不遠處跑來一大群乞丐,約有一兩百人,全部衣衫佝僂,蓬頭垢麵。他們群湧到南門處,打頭的一個乞丐一下子撲到年輕戰士身上,口齒不清道:“給我藥,給我藥!瘟疫,瘟疫來了!”


    年輕戰士嚇了一跳,一見這乞丐麵如死灰,臉上還泛著不正常的青黑色,一臉厭惡地推開他道:“有病回家治!跑這幹什麽!”


    可沒有人聽,大量的乞丐蜂擁而入,士兵守之不及。那些乞丐邊跑邊喊著:“南邊的遂城鬧了瘟疫!都是打仗鬧的,快跑啊!”


    “家裏人都死光了,一路逃來這裏,你們也快跑罷!”


    一些乞丐還見人就撲,嘴裏嚷著“冷——”有的幹脆直接躺在地上暈了過去。


    眾鄉民一看此陣勢,嚇得驚慌亂逃,有膽小的士兵也扔下刀就跑。很快有人去城中匯報,不多時,一部分遼軍跑過來鎮壓乞丐,安撫農民,城頭拿弓箭巡邏的遼軍也紛紛跑下城樓,一時南門附近形成湧堵,幾百遼軍到處追趕乞丐,城中一片慌亂。


    就在此刻,南門外一片喊殺聲,五百輕騎趁混亂經無人防守的南門而入,見遼軍就砍,蔡攸打頭,眨眼間已是五個人頭落地。不僅如此,正被遼軍追得到處跑的乞丐此時紛紛拔出刀來,回頭便與遼軍戰成一團。鎮民嚇得抱頭亂竄,回家緊門閉戶。因連城頭上的弓箭手都下來趕乞丐,所以輕騎入如無人之境,不出半個時辰南門附近的幾百遼軍被砍殺殆盡,隻留一個送信的狼狽跑了回去。


    蔡攸在大腿上抹了一把滿手的血,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道:“不知道王爺那邊如何。”


    易州鎮有一大古跡,便是那唐代留下的道德經幢,是為有名的寺廟,建築華麗,出產的經書十分聞名。而雲圖複收此鎮時,將郭藥師的軍營搗了個稀爛,弄到自己沒地方可住,便將這十分幽靜漂亮之地作為自己的住所兼屯兵之地。兩個時辰前,雲圖正在當作臥房的大景殿內室裏揣摩大石此去有幾分勝算,突聞來報,說糧草著火了。當下慌的急跑出去看。這糧草他看得跟心肝一樣,就屯在自己睡房後麵,還專門叫人重砌了磚牆。沒想到走過去一看,隻是有人在牆底下點了一堆柴火,冒的煙把小兵驚著。雲圖罵了那報火的小兵一頓,正要找是誰點的火,突然心內一陣煩躁,忙跑回屋看到自己的寶貝長戟好好的立在牆角,略鬆一口氣,又想起什麽,忙跑到馬廄,見自己的棗紅馬好端端地嚼著草料,才長歎一聲,差點坐到地上。


    此時剛悠閑了沒多久,一個滿臉是血的家夥跑進來一下撲到地上,喘著氣說:“報大將軍,宋軍來犯,已進了城!”


    “什麽?”明明宋的大軍在盧溝,還哪來的宋軍?


    地上的弓手喘道:“不是大軍,隻有幾百人,求大將軍快去支援!”


    一聽是幾百人,雲圖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快速戎裝帶戟,騎著愛馬帶領剩餘五百人直往南門撲去。快行至南門時,從路旁突然跑出一匹黑馬,馬上坐著個年輕公子,金紅戰衣,腰間金黃寶劍。雲圖看著眼熟,猛然想起,拿長戟指著對方道:“居然跑到這裏,大人我先得打你個半殘,再俘虜你!”


    人徙拿手製止道:“大將軍且慢。小王不大懂馬,但也覺得大將軍的馬實在是漂亮。但凡美人兒,脾氣都不好,若不是幾個人拉住這美人兒,本王也躲得快些,本王的腰就要斷了。”


    雲圖莫名其妙,看了看□□的馬。人徙接著說道:“大人帶兵多年,想必也知道再漂亮再好的馬,若是小腿肚內側肌肉受了劃傷,雖馬沒太大感覺,是跑起來有點跛足的。”


    雲圖大驚,忙低頭查看自己馬的小腿,一眼看見左前腿上有不容易看見的傷痕,正想開口大罵,人徙又說道:“大將軍想,一條腿受了傷是跛足,若是四條腿呢?大將軍現在也跑了一陣子了,馬也差不多受不了了。”


    雲圖瞪紅了雙眼,對馬使勁抽了一鞭,舉戟向人徙衝來:“少說胡話,先奉上你的腿來!”


    一語未了,棗紅馬一聲嘶鳴,猶如被石頭絆住,四條小腿齊齊跪地,雲圖用力過猛,一個前衝載向地麵,扭歪了脖子不醒人事。


    人徙衝那些目怔口呆的遼軍眨眨眼笑道:“我是挑馬的時候從馬場馬頭嘴裏學來的。”說完一揚鞭,朝著南門方向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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