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注定不安穩。


    “不用擔心,目前還無事。”朔夜先告知了一聲,趕緊去找了界主,讓林靈兒先去北蒼殿內坐坐。


    紫月辰剛哄完小孩入睡,出來坐了一會。他們本也不是很熟,紫月辰又是個穩重之人,不輕易找話題,結果卻是相顧無言,默默喝了一盅又一盅的茶。


    林靈兒索性契約傳音與未念澈說起話來。


    雖然這家夥麵上還能嘻嘻哈哈,輕鬆調侃說有小黑在,不用擔心。


    可血契相連的感受,出賣了他。


    她知他早已心急如焚,可她也做不了什麽,隻能陪他說說話。


    “恐怕那次紫鈴音來冰月國的目的,就在找時機。”林靈兒道。


    “是啊,冷夜把我屍骨毀了,這事說不準也是禁月皇朝指使。”未念澈哼哼道,“我有這麽可怕麽,死了還不夠,還要拆我胳膊,這會兒又幹脆把我屍骨毀得一幹二淨,估摸還沒死心。”


    “你當年到底怎麽了他們啊,讓他們這麽恨你。”林靈兒道。


    “唔,那做過的多了,譬如我拔了聖皇寵妃的臉皮……”他若有所思道。


    真是活該被人追殺!


    “他們本就覬覦冰月國的財富許久,嫌我太礙事想鏟除我唄。”未念澈笑道,“這還差一百多年,他們就等不及了,嗬。”


    “什麽一百多年?”


    “休戰書啊。”


    林靈兒哦了一聲,那個他用死換來的千年休戰書。


    半時辰後,朔夜回來。


    她說這件事冷夜有責,所以派兵支援了,但路途遙遠,行軍緩慢,得一個月。


    這作風著實不像輝夜。


    他大概是覺得挖了未念澈的墳,又搶了人家東西,對不住他。


    當然如果未念澈沒活著,沒活在他眼皮底下晃,他大概也不會這麽大發慈悲。


    未念澈總算安心了些,“有小黑坐鎮,若再得冷夜支援,那倒真是極好了。”


    “澈,我知道你想回去,可我如今也走不開,你不會怨我吧?”林靈兒道。


    “你這話是對我冰月國沒信心麽?”未念澈道,“你別忘了冰月國國君也是魔界三帝之一,又不止我一個高手!”


    口氣不以為然,臉上卻展露出了溫柔的笑。


    林靈兒重重嗯了一聲,給了他一個信心十足的目光。


    目光瀲灩,如雨後初晴般澄淨,她的笑容是那麽幹淨與甜美。


    讓未念澈有那麽一瞬,聽到了自己心跳動的聲音。


    他仿佛看到了林雪澈,那個站在落日古塔上的身影。


    一身紅衣,一頭黑發,張開雙臂,迎接晚霞。


    “澈兒……”


    他闔上雙眼,握住了胸前的項鏈。


    林靈兒呼吸一滯,這一聲輕輕的呼喚,如在耳邊撓癢,她不知味地勾了勾嘴角。


    未念澈聽到了她的笑,默默收斂了情緒,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開玩笑。


    冰月國暫無事,倒是懷希那邊一直沒有下落。


    二旗或許也是在時機吧。


    林靈兒在蒼雪山中也無事可做,便打算閉關半月。


    如今體內碧影的靈氣已不需要丹藥壓製,她雖然不知碧影能給予她什麽力量,但這股靈氣若完全被化為所用的話,她應該差不多可到賢骨境界了。


    估摸要等突破賢骨境界後,才能知道碧影的力量。


    這路還很長,飯要一口一口吃,靈氣也要一點一點化。


    ***


    雪緣自那日起,一跌不振,輝夜意在讓她多多關心秀夜,轉移注意沒成,反倒積鬱成疾,終究臥病在床,別說照顧兒子了。


    雪緣本身就是帶詛咒的體質,一旦有了心疾,詛咒惡化,身體更壞了。


    輝夜不得已又開啟妖界鎮寶瑤光為其治療。


    瑤光是三界最強的治愈法器,不論外傷內傷,亦或各種奇招異術皆能化解,唯有妖界主可催動,效果雖好,需要損耗的妖氣也極大,並且瑤光之力用一點少一點,每十年才恢複一些,十分珍貴。


    上次使用,還是四五年前,同樣用於壓製雪緣身上的詛咒之力。


    她身上的詛咒實在太過惡毒,深入血脈,無法根治,多年來隻能靠瑤光與輝夜的修為續命。


    這廂才解決好,北蒼山那又來噩耗——


    秀夜天妖變了。


    輝夜趕到時,秀夜臉上已出現灼傷,體溫高地可以燙傷人。


    那雷打不動的冰冷神情,轉瞬滿目震驚,“開始了麽?”


    “不,是已經到了高-潮。”醫丞聲音軟了下去,似乎有什麽已無法挽回。


    照顧秀夜的奶娘嚇跪在地,頭都不敢抬起,她本以為秀夜隻是高燒,沒及時通報。


    但說來也不能全怪她,冷夜七歲天妖變,眾所周知。


    而秀夜如今才六歲。


    整整提早了一年!


    這種情況從未有過!


    醫丞也隻能猜測是近來發生的事刺激了秀夜。


    “沒有早做準備,如今少爺體內妖氣已爆發,這恐怕昨晚就開始了……”醫丞道,有一句話她沒敢相告。


    陷入昏迷,是極其危險的預兆,至今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在陷入昏迷後,還能活過天妖變的。


    輝夜的鼻息聲變重,喉結滾動了兩下,驀地彎腰抱起秀夜。


    秀夜身上妖氣在與他觸碰的刹那竟能擦出火光,將那一塊衣料燒黑。


    透過層層衣布,他都能感受到秀夜體內那股極其不穩定妖氣流動,從他的皮膚中滲透出妖氣能在空氣中化成熱騰騰的白霧。


    叫了幾聲都無法叫醒秀夜。


    “怎麽會這樣?”輝夜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無助,到底是自己疏忽了,隻顧著雪緣身上的詛咒,卻忘了秀夜也繼承了這詛咒!


    要命!


    永遠處事不驚的他也有這麽一天會慌張,會不知所措。


    林天妖變是冷夜族的生死劫,每十個小孩,至少八個夭折在這關頭。


    物競天擇,才能流傳下這麽如此強大的血脈。


    輝夜雙臂因用力而繃緊,抓著秀夜的骨節在顫抖,“秀夜!”


    為何再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還沒找到“無限”,還沒找到任何能填補秀夜體內流失力量的寶物!


    他的命比雪緣還難救!


    時不我待,他沒法繼續思考下去了。


    他縱使如何冷淡,也絕非無情,無法看著自己的兒子*於懷中。


    抱著秀夜奪門而出,遁光消失在了天際。


    【幻界·魂淵】


    幻界,實為幻海之上的三塊大陸,其中最大占地為冷夜主宰的帝都蒼雪城與蒼雪山,第二是龍精主宰的龍城,而在蒼雪城與龍城之間,還有一片無人居住的大陸——魂淵。


    這是一片古老原始的森林,它的形成與死亡沼澤有異曲同工之處,都處在兩界之間,由空間亂流衍變。


    地勢險峻,魔獸凶猛,是無數妖修曆練的生死之地。


    朔夜曾說過,魂淵的回字流瀑布,從幻海深海倒流而上的,從上空貫穿魂淵,又落回幻海。


    這純陰的涼水,含有大量海底的水之靈,一般人受不起這寒冷,卻是抵擋天妖變引發的體內妖氣爆發的良藥。


    為此,輝夜曾多次派人來這裏探測過地形,也獨自尋找過回字流瀑布,那瀑布不可輕易看見。


    因為它的形成是靠幻海的洋流推動,將深海的海水往海麵上抽,而幻海的洋流是眾所周知的不定數,所以瀑布的起始點也是不定數。


    在輝夜親自來過的那麽多次經曆中,有看到南北走向的瀑布,有看到東西走向的瀑布,自然也有看不到的時候。


    關於回字流瀑布,沒有任何的史料記載,所以他隻能憑著經驗一點點地摸索,憑直覺去找最頻繁出現的那地域。


    唯一的經驗,就是回字流瀑布從上空流淌而過,影響了氣象,會使得魂淵的風向與流水的方向一致。


    所以,他一路順風飛馳,祈禱看到它!


    眼前風景如絲絲青煙從他兩側往後,他穿行在綠海中,沒有多餘的空閑去想任何的事,極目遠望,在那急速變化的畫麵中,尋找希望的所在。


    他看見了!


    清澈透明的瀑布,南北貫穿這片森林的長空,猶如一條巨大的銀河。


    半段的回字流瀑布從空中飛下,落入下界幻海中。


    雪白的水花擊打在岩壁上,騰升起的白霧中有無數水之靈的藍光,宛如一群飛舞在水花間的飛蝶。


    輝夜一個箭步,一頭紮進瀑布中,找到一處山石,放下秀夜。


    水花濕透了他們的衣服,晶瑩的水珠從輝夜那長長的紅發上滾落,猶如一串串潔白的珍珠。


    他忙不迭地解開那已被燒出孔洞的衣服,將秀夜扶起盤腿坐好。


    秀夜通身發紅,皮膚幹裂,已被燒灼出了大大小小的傷疤與水泡,滲了不少血漬。


    輝夜不由眉頭一皺,血脈相連,疼在他心上。


    冰涼的水衝刷著秀夜渾身,與他身上的熱氣起了團團白煙。


    水之靈被輝夜吸引過來,環繞在二人周圍。


    輝夜的手摸過秀夜後背寸寸肌膚,他的指腹也被燙出了傷,但一心傾注在秀夜身上的他根本感覺不到痛。


    水之靈隻能減降低秀夜的體溫,但他流失的力量仍舊無法被填補。


    輝夜蹙眉,凝望著自己按在秀夜身上的手,神情猶豫又心疼。


    水順著他麵部完美的輪廓流下,形成一道道水柱。


    轟轟轟——


    這似天地風雨咆哮的聲音,卻不及輝夜胸口咚咚的心跳。


    沉悶,有力,激烈!


    他的臉色微微發白,僵硬了許久的身體微微一動,他開始運氣。


    如烈火般的妖氣凝於掌心,附在秀夜的後背上。


    他緊抿嘴唇,緩緩闔眼,抬起左手。


    驀地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


    掌勁帶風,毫不留情!


    登時,胸口飛出無數紅光,似逃竄般地往四周散去。


    他低低地哼了一聲,咬住下唇,麵色一瞬發白,緊鎖的眉頭,如褶起的山川。


    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緊閉之後睜開的雙眼,目光如炬,比秀夜的身體還要炙熱,他沒有了半分猶豫,雙手上下一翻,運氣灌輸到秀夜體內。


    四處飛舞的紅光,順著他的雙手,從他的身體裏躥出,又躥進秀夜的體內。


    “界主,其實冷夜中流傳著一個‘化功為子’的故事……”


    “女孩根基不如男,先天的薄弱,讓她們抗不過天妖變……所以,在必要時刻,父母會選擇將自己的部分修為傳授她們。”


    “化功不比簡單的傳功,首先是要將自己的內丹打散,界主應當明白,沒有了內丹凝聚妖氣,修為流失將無法受到控製,稍有不慎,便是散失畢生修為。”


    ……


    朔夜的一句句話,浮現在了輝夜的腦海中。


    但,秀夜與那些根基薄弱的人不同。


    秀夜體質極為特殊,他繼承了母親的詛咒,天生殘缺,卻又十分特別。


    他的內丹,仿佛是個無底洞,不僅能夠無限吸納外界力量,甚至還會“反客為主”,將傳功之人的功力強行奪走。


    那時輝夜有自身內丹保護,尚可抵擋,而眼下……


    體內修為散失的速度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他的境界已開始倒退……


    賢骨八階……


    賢骨七階……


    賢骨六階……


    ……


    破境之前,收手還來得及,可他不願,也不能!


    在這之前,他想過很多很多。


    唯一能對付秀夜的體質的,隻有“無限”的力量,他就算再強大,也不能與“無限”比!


    不論秀夜如何,有一點能肯定,他自己可能永遠也——


    拿不起劍!


    最初對劍道的執著,在這一刻忽然就縹緲了。


    他知道,


    這樣做,也許是徒勞的!


    這樣做,也許是雙虧的!


    可,他也知道,


    不這樣,秀夜必死無疑!


    或許,還有或許……


    即便是依稀微茫的希望,他也不放棄!


    想起秀夜的種種,從第一次想要他死,第一次想要他活,從二旗手中放棄過他,也從二旗手中救過他。


    從雪緣懷上他的那一天,他無時無刻都在糾結秀夜的死活!


    被詛咒的他,命格極短,連祭司都占不出未來。


    ……


    為了這樣一個沒有未來的孩子,真的值得他耗盡修為去救嗎?


    他狠過心,也軟過心。


    “秀夜……”


    這種愧疚之感,越發地讓他難受,此刻秀夜在忍受著撕裂般的燒灼之疼,自己更是滿腹辛酸。


    就是這樣的意識,讓他完全放棄了對自己修為流失的控製。


    力量,全部傾注秀夜體內!


    賢骨一階……


    靈骨十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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