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除了會教訓秀夜,還會什麽,你真的如大家說的那麽厲害,為什麽連姐姐都救不了!”


    林靈兒進門,正見輝夜一手按住秀夜的右肩,將他整個人按在了床上。


    秀夜一邊掙紮,一邊罵。


    “夫人呢?”醫丞尋了一眼,隻見跪了一地的侍女,唯獨不見雪緣。


    一問才知她聽了消息當場就昏了過去,被侍女扶回了冷溟峰。


    而秀夜拖著他爹在炸毛。


    輝夜理虧在先,被他這一吼,氣得渾身發抖,直接一個耳光扇在了他臉上!


    林靈兒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這響亮的耳光給驚到,快步上前要勸話,卻見輝夜眼中瞳色變得極為深紅,如蒙上一層血霧般可怕。


    輝夜這是氣瘋了,才會露出冷夜原本的瞳色,她不敢在這時候找死,又沒骨氣地退了兩步。


    秀夜隻覺自己的左臉突然被人狠狠剮去了一層皮,火辣辣得疼,他偏著腦袋,胸膛劇烈起伏,卻是無聲地躺在那,臉很快就紅腫了起來。


    繃帶散落,幹澀的眼噙著淚,眼珠子又是焚燒起來的疼。


    淚從眼角滑落,他皺著眉頭,緊緊一閉疼痛的眼。


    “你為什麽不來看我?秀夜疼了這麽多天,你一眼都沒來看過我……你怎麽能這樣……”秀夜哭著哭著,又開始罵,“這麽多天了,你終於來了,秀夜滿心歡喜,你卻告訴我……姐姐死了!嗚嗚嗚……你算什麽爹啊!我討厭你!”


    話至最後,一記手刀打向輝夜,卻給輝夜扼住了手腕。


    “界主!少爺身上還有傷!”醫者仁心,醫丞脫口而出,生怕他又打人。


    話還沒說完,秀夜再次還手!


    “秀夜不在乎,殘了就殘了吧,反正都不能練劍了!你為什麽不下手重點,就當沒我這個兒子,打死我好了!”


    “混賬話!”輝夜火起,捏著他的手腕,直接將整個人甩到了地上!


    秀夜一頭撞在了劍架上,輕舞劍砸在了他身上。


    刷——


    秀夜握起輕舞朝他刺去!


    看似動作用力,卻是十分無力。


    輝夜徒手握住了那要頂到他胸口的劍,猛地一用力,血從劍刃上滴了下來。


    啪——


    一聲脆響,劍斷成了兩段。


    他將那半截像是拋垃圾一樣丟到秀夜身邊,“不想練就別練!”


    話罷,輝夜揮袖破門出去,頭也不回,決絕又無情。


    “……”秀夜握著那半截劍,呆若木雞。


    直至感覺不到那人的一點氣息,終於大哭了起來,他一邊哭一邊伸手在地上摸索,找那半截劍身,握住之後,眼淚啪嗒啪嗒地狂落。


    “嗚嗚嗚……好疼,眼睛好疼!”眼珠子灼燒的熱氣疼得他睜眼也不是,閉眼也不是,疼得滿地打滾了去。


    “少,少爺別哭,淚水會刺激眼睛!”醫丞急忙上去扶他,卻又被他推開。


    林靈兒也急忙上去一手按住他的胳膊,一隻按住他的後腦勺,“秀夜聽話!”


    醫丞手腳麻利地上藥,給他重新纏上繃帶。


    秀夜手中燃起一團火,燙得林靈兒縮了手,他又扯開臉上的繃帶,將其燒成了灰燼。


    林靈兒忍住手上的傷,正色道,“秀夜,姐姐已經不在了,你爹娘就剩你這麽一個兒子,你再出什麽事情,讓他們怎麽活!好好地養傷,放下手!”


    秀夜根本不聽,十分抗拒二人靠近,越哭越傷心,越哭眼越疼。


    醫丞看他流下的淚,帶著淡淡的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著,“少爺,求求您,別再哭了!再哭下去,真的要瞎了!求求您!”


    “是啊,秀夜,你想永遠生活在黑暗中,你真的不想練劍了嗎!”林靈兒道。


    “姐姐死了,還沒燈秀夜去救,姐姐就死了!秀夜再也不想練劍了!”他抱著斷刃,頭埋在雙膝間,哭得傷心欲絕,斑斑紅淚滴在地上。


    林靈兒與醫丞勸不動他,侍女更是無能地跪在那大氣不敢喘。


    就這樣看著他在那無助地哭。


    林靈兒一抹眼中的淚,又不甘心地撲上去,緊緊握住他的雙肩,“你怎麽能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啊!秀夜,不要哭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劍的嗎,這麽輕易放棄,怎麽叫喜歡!”


    “你還是不是男子漢啊,就知道哭,再哭就變成小狗了!”忽然空氣中傳來了未念澈懶洋洋的聲音,風輕雲淡,卻異常刺耳。


    大概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讓秀夜抬起了頭,通紅的雙眼連眼白都全是血絲。


    他看不到林靈兒他們,卻能看到未念澈,他像是黑暗中一道藍色幻影。


    未念澈側臥在空中,一手托著腦袋,一手卷著自己的小卷發,一雙漂亮至極的藍眸正望著他,在笑。


    “你才是小狗!”秀夜罵道,又用手捂了捂疼痛的眼。


    醫丞一臉茫然,林靈兒低聲道,“是我的劍靈在說話。”


    “誰哭,誰才是小狗,而且是喪家狗!哈哈!”未念澈坐起身,兩隻衣袖拉開嘴角,吐著舌頭嘲諷他。


    秀夜來氣,朝他撲去,卻因雙腿無力撲個空,倒地後四肢無力,怎麽也爬不起來。


    原本僅有的力氣,已在與輝夜掙紮中用盡了。


    未念澈哈哈地大笑起來。


    “你就是小狗,小狗小狗小狗……真是沒本事,就隻會哭哭啼啼,嚶嚶……嚶嚶……”


    未念澈將他剛才哭泣的模樣學得惟妙惟肖,當然又誇張了數倍。


    秀夜在林靈兒與醫丞的攙扶下,腦袋好不容易離開了地,卻又給他氣得渾身顫抖起來。


    “噫,紅毛小狗狗還會生氣呀?”


    又見秀夜捏著拳頭,胳膊上的肌肉都繃緊,他眉頭一皺,雙手抱拳放在下巴,裝作很害怕的模樣,“哎呀……哎呀……我好怕,我好怕呀!小狗狗要咬人啦!”


    林靈兒怒瞪了未念澈一眼,讓他適可而止。


    秀夜整個人都崩成了一根筋,隨時要咬人。


    “哦,對了我都忘啦,你的腿不好使,你站都不站不起來,還想打我?嘻嘻,我就在這裏,你也打不到我呢,哈哈……”未念澈仿若未見林靈兒的眼色,繼續挑釁。


    “哼!”低頭的秀夜一聲悶哼,推開攙扶的二人,噗通一聲又摔到了地上,膝蓋已摔出了青塊。


    他也不怕疼,也不叫痛,雙手撐在地上,吃力地撐起半身,剛離開地麵,左臂猛地一搖晃,又倒了下去。


    而他隻是嚶嚀了一聲,將牙關咬得更近,也不哭了,眼淚憋著,不讓那人看笑話!


    手掌不行,他就用胳膊肘撐。


    一次不行,再來一次!


    嘴裏不住喊著,“你等著,你等著!”


    “哦,來呀,來呀,我等著呢!”未念澈見他越生氣他越開心。


    林靈兒跟著要炸毛了,怎麽能這樣,太過分了!她要出手去幫秀夜,又給醫丞拉住。


    秀夜一次次地嚐試,就好像小時蹣跚學步。


    突然之間就有了堅持,懂得了堅持。


    就像他想學劍,便一直纏著他爹。


    一次討好不成,再次去討好。


    絞盡腦汁,以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去討好!


    苦苦糾纏了幾年,終於讓他鬆了口!


    ……


    在未念澈一句又一句刺耳的嘲諷聲中,秀夜終於滿頭大汗地撐起了半身,跌坐在地上,張著嘴大口呼吸著。


    未念澈卻還在笑。


    秀夜氣得頭發豎了起來,抓起地上的半截劍刃朝他丟了過去!


    劍穿透了未念澈的身體,碰牆掉落。


    未念澈嘖嘖了一聲,“聽說你很劍法很不錯哈?原來也不過如此,想對付我,再修煉個千百年吧,實在太差勁了!”


    斷刃突然射了回去,如一道勢如破竹的勁風,筆直地□□了地上,沒入了半截!


    秀夜拔不起來,又氣得無話可說。


    “難怪你爹會折斷它啊,真心覺得你太沒前途了,看來你也隻適合一輩子窩在這裏哭哭啼啼,自暴自棄了,反正你是界主的兒子,就是一輩子躺床上也不愁吃穿,有人照顧,不過你爹恐怕要另收高徒啦,再給你多收幾個像憶心哥哥那樣的才好!”


    秀夜一聽最後一句,氣炸了!


    “我不要什麽哥哥!不要爹教別人劍法!秀夜很厲害的!等我以後一定打你滿地找牙!”


    “哇……口出狂言!”未念澈瞪大了藍眸,繼續裝害怕,“你要打得我滿地找牙!哎呀呀!哎呀呀!”


    “誰讓你說我壞話!你才是小狗,你才是小狗!”秀夜被林靈兒與醫丞夾著胳膊往床上抬,一個勁蹬腿嘶吼。


    “我哪裏說錯了!你腿又不行,眼又不行,現在腦子也不行了,還拿什麽跟我打……啊?”


    “夠了,夠了!”林靈兒阻止道,再說下去,秀夜真瘋了。


    “不跟你說了,哼哼,害我被罵了。”未念澈向著秀夜吐了吐舌頭,便消失在空中。


    “不要跑!跑了,你才是小狗,你才是小狗!”秀夜一邊被二人按回了床上,一邊望著屋子內,卻再也看不到未念澈,仍是生氣地低語著,“你才是小狗,我不是小狗!”


    醫丞用繡帕擦幹秀夜眼角的淚,又拿膏藥抹了上去,“好,好,隻要不哭,就不是小狗!”


    秀夜還在喋喋不休地罵,但顯然已經忘記了方才的傷心事。


    “未念澈你靈魂移主了嗎?破天荒的第一次救人?”林靈兒驚訝道。


    “我才沒救人,哼!”未念澈藏在劍中不出來了。


    “林姑娘,謝謝你。”醫丞道。


    林靈兒嘴角抽了抽,她要知道未念澈從頭到尾罵得秀夜毛都炸了,就不會說謝了。


    秀夜終歸是小孩,鬧歸鬧,安撫也快,真正可憐的是雪緣,這麽大的心結,不可能想開了,這才是輝夜真正難應付的。


    雪緣還有輝夜安慰,但輝夜又有誰來安慰呢?


    真正經曆這殘酷的人是他,最悲傷得人應是他才對。


    可他身後還有雪緣、秀夜、冷夜與妖界……他沒有逃避與倒下的選擇。


    林靈兒離開秀成軒時,已是深夜。


    懷希與他在門口玩耍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


    “娘親,嗚嗚……姐姐欺負我。”


    “我才沒欺負他呢!我們玩遊戲,誰輸了,誰就要被擰耳朵!”


    ……


    一路走回冷溟峰,想起了很多懷希的事。


    七年前,林靈兒來妖界,正在大街罵人時,懷希挺身而出要教訓她。


    那時不知她是自己故友的女兒,直到在蒼雪山上,她又出現了,並叫了雪緣一聲娘,嚇得她瞠目結舌。


    她也知道了懷希這個名字,懷念與希冀。


    那時的她是個嬌蠻小姐,不知人間喜樂。


    後來,懷希得知了自己不是界主親生的身世。


    再後來,她隨自己來千秋城修行,結識了許多朋友,還有她的親生姐姐。


    本以為她會和夏靚兒水火不容,沒想到幾經周折後,她們竟成了好姐妹。


    上一代的恩怨,終究化解在了她的純真裏。


    雖然在千秋城中也是一直磕磕碰碰,但她總歸是成長了不少,尤其在經曆秀夜被擄一事,她終於學會當個姐姐了。


    ……


    懷希不會劍法,被林靈兒嘲笑了多次,身為天下第一劍的妖界主的女兒,竟然不會劍法?


    在秀夜還未出生之前,她常常替輝夜感到遺憾。


    她還記得懷希總是大大咧咧,蠢萌可愛,第一次來千秋城穿得花枝招展,不怪別人偷了她的銀子,哭喪著求著林靈兒幫忙。


    那時林靈兒總在想,她怎麽可能是輝夜和雪緣養大的孩子嘛,就像星日與櫻雪那兩個火爆脾氣的人,竟會生出個乖巧聽話兒子一樣,太匪夷所思了!


    ……


    林靈兒走過的路,總有很多關於她的回憶,每一處都曾留下過她的笑。


    畢竟這是她的家,她的蒼雪山。


    那時的秀夜,那時的懷希,都好可愛,無憂無慮得過得很開心。


    可如今觸景生情,處處皆成殤。


    一個被天妖變毀得半身殘廢,一個更是陰陽兩隔了。


    已是物是人非的悲涼,滄海還未成桑田,生機勃勃的一條生命就這麽逝去了。


    懷希,你怎麽就這麽走了?


    不論如何,這個家已經不完整了。


    林靈兒抬起頭,望著星空璀璨,這是她離開後的第一個夜晚。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四下無人,未念澈飄了出來。


    藍影與夜空相融,金發如水,泛著淡淡的銀光。


    “節哀順變,說得容易,真的能做到嗎?”林靈兒無奈一笑,“你用了一千年的時間都沒忘記林雪澈。


    “可自己的路還很長,還得走。”他倒是看得很開,“你想,她其實挺好,至少死得心甘情願,還能含笑九泉,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沒有遺憾?”


    林靈兒歎息了一聲,望著他那雙藍眸,“今天真的謝謝你,救了秀夜。”


    “唔,其實我這會兒後悔了,你說他天賦那麽高,萬一長大了真把我打滿地找牙了怎麽辦?”他摸著下巴感慨,“我這不是養狼為患嗎?”


    林靈兒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陰鬱被他掃了大半。


    多虧了他的存在,不然她也不知自己要陷入悲傷到何時。


    雖然她活了五百歲,看了無數生離死別,但人終究非草木,隻要有情,又怎不會悲傷?


    “澈,我現在發現你最令人稱讚之處,不是美貌,不是修為,而是你這破壞悲傷的本領。”


    “那是因為我經曆的悲傷比你們多得多……”


    仿若夢囈的聲音,輕輕地散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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