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夜確實不記得,統治那麽大一個界,平日收到無數各國的奏報,均是名號。


    所以,他並不記得雪嵐國國君……竟是他。


    “那雪緣豈不是……”林靈兒還未說完,一道罡風刮了她臉生疼。


    輝夜衣袖落下,一掌拍碎了桌,奏報散落,滿地飛去。


    “界主!”朔夜急忙跪在地上,撿起她附近的幾本。


    輝夜氣得咬牙切齒,拳頭握得嘎嘎作響。


    當年,他顧及兄弟之情,隻是廢去他修為,將其幽禁,如今年限一到,他不僅出來了,還當了國君,以他與輝夜的種種仇怨,勢必會幫璧花報仇。


    “界主,紫月辰已派兵,切莫衝動。”朔夜又道。


    “不行,我要親自去。”輝夜隻一瞬猶豫,便做了決定。


    “界主!如今麵對的不是幾個人,十幾個人那麽簡單的事情!”朔夜高聲阻止道,“還請三思!”


    “正因如此,更不可草率,我必親自出馬。”輝夜看向朔夜,“我知你又要以大局勸我,而如今大局便在雪嵐國。”


    朔夜抿緊唇,搖搖頭。


    二人互相對視,目光都如磐石堅硬。


    林靈兒大氣不敢喘地站在一旁,不敢插話,也知道這是她管不了的事。


    但她卻是能懂輝夜的心情,不為冷夜,更為他自己,他與夏柢天的仇怨,必須親手解決,否則不論是他,還是雪緣,當年的傷疤永遠都無法愈合。


    他說要去,就一定會去,因為他是比任何人都固執的輝夜。


    “您有沒考慮過蒼雪山的眾多臣子,倘若我們把所有兵力都放在那,璧花反攻而上,又當如何?”朔夜歎息了一聲,“紫月辰本應與我駐守蒼雪山,他對蒼雪山有多重要,您當比臣清楚。可就是因為知道此事非常,他才願意帶兵,也同樣是能讓您安心在蒼雪山,界主您怎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我不會增派兵力,我要你一人隨行。”輝夜應道。


    “我……我?”朔夜一愣,林靈兒也同樣一愣。


    這並不符合輝夜以前的作風,他何時要求別人隨行?


    輝夜點點頭。


    朔夜一時之間竟然也難找到搪塞的話,拱手跪在那,蹙眉思索。


    “長公主幾乎端了一個璧花的巢穴,他們豈能善罷甘休?”朔夜道,如今打草驚蛇,再想低調行事已經不可能,但界主親自去,仍舊太過莽撞。


    “明日出發,你們退下吧。”輝夜不容置喙道。


    朔夜還想說什麽,輝夜已不再理會她,林靈兒上前扶起她,使了個眼色。


    她與朔夜回到北蒼山,見周圍無人,方才低聲問了一句,“你知道夏柢天與界主不和嗎?”


    “大概知道些,界主從前在夏家很受排斥,沒幾人與他和。”朔夜點點頭。


    “不,不隻是這樣。”林靈兒搖了搖頭。


    朔夜漸漸從方才事情中回過神來,一雙冷靜清澈的眸子洞察著林靈兒神情,“界主方才的反應的確過激了,他們之間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你知道懷希的身世嗎?”林靈兒道。


    懷希不是界主親生的,這早不是蒼雪山的秘密了。


    朔夜那麽聰明的人,一經她提點,瞬間懂了,不由一驚,“竟然是他。”


    林靈兒點下頭,“沒錯,他才是懷希的生父。”


    雪緣兩次落到這淫賊手裏,輝夜怎麽不會急死!


    朔夜明白過來後,倒也再無理由去勸妖界主了,因為她知道麵對這種事,說什麽也沒用了。


    這事說完,林靈兒又從無盡收納袋中取出萎了的結魂草,讓她救下十一夜,然而卻聽得朔夜相告,這根本就不是十一夜,不僅不是,還是吃了她魂魄才化出了十一夜的模樣。


    林靈兒百感交集,原來結魂草連身份都是騙她的,她從頭到尾說過的話,到底哪幾句是真的?


    “不過可憐倒是真,活著的時候也不過是頂著他人的身份。”朔夜歎息一聲,收走了她手中的結魂草,“我且照顧著吧,不過關於那個木若凡,我倒是有個猜測,傳聞他是個凡人,卻能長生,莫不是你林家的人?如果不是,他又為何處處維護你?”


    對啊!既然他是凡人,修為又不高,要怎麽能長生?!


    隻有他們林家人才可能!


    她怎麽早沒想到!


    他又為什麽不告訴她!


    “不行,我要回去找他問清楚!”林靈兒不顧朔夜的反應,用戒指傳送走了。


    朔夜神色淡淡,看著她消失,又看了眼手中結魂草,一想到明日就要去雪嵐國,她不由皺起眉頭。


    今晚還是回王府看看母妃與女兒吧。


    ***


    “木若凡!”林靈兒心急如焚地奔回了藥宅。


    然而,她在那附近轉了好幾圈,卻根本沒看到圍欄與草廬,她開始懷疑是不是戒指降落錯地方了,可仔細看周圍,發現並沒錯,隻是這本該有這些的地方,竟隻剩下一片荒涼的野地。


    “樹,對,養魂樹!”她又急忙跑到她曾經墜崖的地方,別說是養魂樹,那裏一棵樹都沒有。


    藥宅不見了,養魂樹不見了,木若凡也不見了。


    記得在離別的時候,他說為躲避璧花,他會盡快離開,沒想到這才一日不到,已經人去樓去。


    林靈兒頓時頹廢癱坐在地上,當年霧外仙靈沉沒後,林家四處逃散,林若飛帶著一批人去了魔界後下落不明,她甚至以為去魔界的人都已經完蛋了,林家就剩下她一人了。


    最初知道林雪澈的存在,她是又驚又喜,也很遺憾,因為她畢竟是個已死之人。而現在又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林家後裔,卻隻是這樣的相遇與相別,木若凡說後悔無期,是早就打算不再相見了嗎?為什麽明明知道她是林家人,卻不願相認?


    太多的疑惑,她已經沒法得到答案了。


    ***


    “小……小姐?!”


    朔夜回了離王府,家仆都震驚不已。


    她自從嫁人後,加上公務繁忙,少有回娘家。


    自從七夜之事後,楚離王被流放,離王府昔日風光早已不在,好在朔夜爭氣,成了三旗首領,如今再無人敢輕看與嘲諷離王府的人。


    “綰綰。”聽到她回來,一麵色蒼白的女人在侍女攙扶下,親自出來相迎,“你……你怎麽回來了?咳咳。”


    “母妃,外頭涼,您別出來了。”朔夜扶著她,往裏走。


    楚王妃因為那次打擊太大,重病幾日後落下了病根,體質大不如前。


    雖說妖族命長,卻也不如外人想象中那麽強大。


    弱小的甚至連凡人都不如。


    “小靜呢?”朔夜道。


    “哎,她吵著鬧著要去帝都看河燈,才被帶回屋裏。”楚王妃歎息了一聲,“這孩子……越來越調皮,真不像爹娘,你怎麽生出這麽個野丫頭?”


    “是女兒教導無方,平日也沒時間陪孩子,全勞煩您了。”朔夜愧疚地扶她坐下。


    楚王妃微笑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能全怪你們,我懂。”


    “我今夜無事,那晚膳後我帶她去看河燈好了。”朔夜道。


    “你還沒說,怎麽回來了,可是發生了事情?”楚王妃道。


    “我明日要同界主去魔界。”朔夜道。


    “最近的事情我也聽聞不少,難不成冷夜真的……”楚王妃說到一半就被朔夜打斷了。


    “蒼雪山不會有事的。”她堅定地應道,然而楚王妃非但沒釋然,反而捂著衣袖哭泣了起來。


    “孩子……是為娘對不住你。”楚王妃傷心道。


    “母妃,您怎麽了,怎麽哭了?”朔夜連忙勸慰。


    “這個家你養得十分不容易,可你到底也隻是一個女子啊,界主怎麽忍心讓你去冒這樣的險?”楚王妃心疼地看著她,想想這些年她為了這個家所做的努力,所吃的苦,而她為人母,卻什麽也幫不了,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難受,眼淚便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母妃,即便不是為了這個家,我也會如此,因為我生來就是冷夜族的人,我不能退縮。”朔夜見她哭哭啼啼,聲音也忍不住哽咽了起來,“若我同紫月辰都回不來,那小幽小靜就……拜托您了。”


    “說什麽傻話,你怎麽會回不來!”楚王妃急忙打斷她的話,厲聲嗬斥道。


    朔夜抽吸了一聲,拭幹眼角的淚,“我與紫月辰都商量好了,他在蒼雪山也沒有親人,若我們都死在了魔界,那便將我們所有的一切給離王府,加上弟弟妹妹的努力,足夠您享用一輩子,想來界主也會厚待離王府的人。”


    “我們要那麽多的錢來做什麽,傻綰綰?”楚王妃握住她的雙手,搖頭道,“命比錢重要,而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還有小靜可以陪您,等小幽回來了,她也可以陪您。”朔夜說道。


    其實,今天還有一件事情煩惱了她,就是聽到林靈兒說起夏柢天是懷希親生父親時,她輾轉想了很多,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她的並不比界主簡單。


    夜晚的蒼雪城,道路被各種花燈裝飾,流光溢彩,燈火通明。


    朔夜才想起,昨日是十五。


    如今的帝都越發有生氣了,每逢十五,前後三日都有花燈展,路上人影憧憧,朔夜緊緊牽著小靜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擠傷。


    “為什麽阿爹沒有來?”小靜嘟著小嘴以示不滿。


    “阿爹辦事去了。”朔夜展露出溫柔的笑。


    哪怕她有多煩惱,多傷心,她也不會在女兒麵前露出一絲消極。自從有了一雙女兒後,她過得比以前更加堅強,她們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阿娘,我想去鯉魚湖玩,好早以前我和秀夜說過了,他也很想去呢,那時候他說爹娘沒空帶他去,想同我們一起去,可你們也沒空啊……”小靜唉聲歎氣地走著,“現在連秀夜去哪裏了都不知道,為什麽不讓他出來玩啊?我都沒人玩了。”


    “就你整天知道玩,人家說不定在好好修習。”朔夜輕輕敲了下她的腦瓜,“姐姐在外多努力,你呢?”


    “可是你們不讓我用妖氣!”小靜不服氣地瞪眼道,“我明明就控製得很好,甚至比姐姐還好,為什麽不讓我用,如果我也能用妖氣,我才不會比姐姐差呢!”


    就像秀夜明明劍用得很好,他爹也不教他招式一樣,她完全想不明白。


    朔夜臉上的光彩漸漸凝住,眼中似有幾分黯然,但又努力將嘴角微微一勾,摸了摸小靜的頭,將她往自己的身上靠,“很多事不明白不要問,明白不說破,才是聰明。”


    “為什麽啊!”小靜皺眉道,“我一直以為我的妖氣是最好看的,從來沒有人能比得過我,我好想炫耀,我可以隨心改變妖氣顏色……”


    “小靜!”朔夜突然厲聲道。


    小靜抬頭隻見她方才的笑容全失,陰沉的臉如烏雲密布,她眼睛微酸,就要溢出眼淚來,為什麽……


    她一直都不明白,阿娘不讓她用妖氣,甚至連說都不讓她說,生怕被人知道了一樣。


    到底為什麽?


    “啊……河燈!”她忽然眸子一亮,指著河岸那飄來的燈,“阿娘,我們快過去!”


    她立馬變得興奮,忘卻了傷心,急忙拉著朔夜,河上的橋跑去,還嫌跑太慢,又讓朔夜抱她。


    河燈從遠方飄來,白的,黃的,粉的,各種顏色,各種樣式,小靜在朔夜懷抱中,拍著小手,很是興奮。


    “飄來了,飄來了,阿娘我要下來啦!”小靜又讓朔夜放下她,她蹲下身子,從橋欄上可以看到飄進橋底的河燈,“咦,阿娘,河燈上好像有紙片,有字耶!”


    小靜一看更加興奮,小手伸出了欄杆,想去撈河燈,卻被朔夜製止了,“不可隨意拆寄語,白白壞了別人的告白,等會人家找上門,阿娘可不幫你。”


    “哦,好吧。”小靜很受傷地收了小手,忍住了衝動,可心裏還是癢得很。


    “乖。”朔夜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順了順小靜的頭發,看著那河燈川流不息地從橋下飄過,她有些悵然若失。


    寄語燈,寄語燈。


    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場煙花與河燈,還有錯誤的告白,至今令她怦然心跳。


    還記得後來的他,也單獨帶她看過一次河燈,還玩笑地說他喜歡女兒,將來給他生個女兒,等她能活蹦亂跳了,就帶她來此處一起撿河燈,專拆別人的寄語。


    想著想著,朔夜眼中不禁多了幾分柔情,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聲後,便捂著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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