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少山,玉泉山亦不是最高的那座。


    這座海拔不高卻沾染無數鮮血的玉泉山,鎮壓著一國氣運。但凡能在玉泉山占有一席之地的家族,底蘊之深厚與傳承之久遠皆非同小可。


    一百多年前,這座鎮壓國運之山卻差點在一夕之間傾覆!


    關仁沒有說那場混亂如何恐怖,隻是說:“那波混亂被鎮壓下後,為防止再出現自恃武力引發混亂之人出現,高層默許古家等人出麵將流傳在民間的古武秘籍全部收走。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掌握無數古武秘籍的軍方開始大力培養高手,各大世家也著重培養自家後輩,讓各大世家不得不將自家後輩送去各大險地的原因是有人發現真正靈潮即將到來。”


    關仁看著周然,笑道:“最先發現真正靈潮即將到來之人,是你父母!”


    周然聞言稍感意外,卻沒有多少驚訝。


    在周然開口之前,關仁又說道:“別問我他們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關仁笑了笑突然問:“你覺得如果他們得了權,第一件事會是什麽?”


    周然道:“無非是掀了周唐兩家。”


    關仁點了點頭,而後又搖頭:“若他們真得了權,不止周唐兩家,除了他們四家之外,隻怕玉泉山將不會有其他家族。”


    周然冷嘲道:“他們就不怕撐死?”


    “他們隻會嫌不夠!”


    關仁突然黑了臉,沉聲怒道:“若非他們在背後推動,那波混亂怎麽會持續半年之久,最後差點波及到全國。若不是他們保存實力一直等到各大家族元氣大傷好坐收魚翁之力,關家、韓家、王家怎麽會幾乎被殺絕?”


    “哈哈哈哈哈哈!”


    關仁怒極而笑,既有壓抑多年的憤恨也有莫名的暢快,他說:“他們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被那惡匪臨死之時還留了口氣,四家留作後手的高手當場死絕。”


    “之後那四家提議收走流傳民間的古武秘籍,與其說是為了穩定大局,不如說是泄私憤。”


    話已說到這裏,關仁便更加不在乎自己的情緒,他怒不可遏道:“在那三個月裏,但凡能跟那個惡匪扯上關係之人幾乎都被那四家血洗。最後是周唐兩家看不過去,與其他家族聯手才終止了他們的瘋狂行徑。”


    關仁稍稍收斂了情緒,伸出三個手指,猙獰道:“短短三個月死了三千多人。”


    周然乍聞此言,麵色頓時一白。


    關仁看著周然臉色變化,片刻之後笑了,而後平靜問道:“小子,是不是覺得周唐兩家一開始就該阻止?”


    周然不語,隻覺得心頭突然被一座大山壓住,難受得厲害。


    “且不說當時各大世家損失慘重,自顧尚且不暇,就算有能力阻止也不會有人出麵。”


    關仁仿佛在說一件無關之事,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怒火滿腔:“因為那惡匪為禍的半年裏,至少五十萬無辜之人被殃及而死,五十萬人背後又有多少家庭?他能一死了之,沸騰的民怨如何平息?”


    “隻有鮮血!”


    “這就是那四家有恃無恐肆意妄為的底氣所在!”


    關仁看著周然,說:“不管那四家做了什麽,各大世家不得不捏著鼻子領了他們的人情。畢竟,他們所做的一切確實平息了民怨!”


    周然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反問道:“一開始不是他們在背後操縱嗎?”


    “但這件事隻有周唐兩家知道。”


    關仁沒有馬上解釋原因,而是說:“我聽說血軍多了兩位先天境,被你給打跑了。”


    周然點頭,但他麵色馬上微變:“你是說那四家與那些人有關?”


    “對!”


    關仁說道:“周唐兩家以不將事實公布出去換來古家與那邊斷掉所有聯係。”


    周然沒想到背後牽連竟如此之廣,他問道:“那麽現在……”


    “現在當然是時候把這個大隱患連根拔起了!”


    關仁又望向燕山方向,說:“且不說古家是不是還有辦法跟那裏聯係,就算能聯係上也沒用,他們背後的勢力已經不足為懼。”


    周然不禁問道:“關叔這十年是去了那裏?”


    關仁點頭,卻沒說那個地方到底如何,而是感歎道:“去了那裏才知道這天地有多大!”


    與關仁說話不過十幾分鍾,周然卻用了一天時間才勉強消化。


    秋已深,天已涼。


    夜色降臨之前,兩位老人回來了。


    不過周然見過他們之後什麽也沒多問,一切等到兩位老人休息好了之後再說。


    周然站在玉泉山山頂,就像小時候的那樣看著滿天星辰。


    碎星點點,冷月尤為蒼明。


    若隻將關仁說的那些當作故事聽其實不是不可以,畢竟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死了三千人也好,殃及了五十萬人也罷,亦或是數百萬家庭破碎,而今聽來隻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可周然畢竟姓周,身上流淌的更是周唐兩家血脈。


    並非自己給自己上枷鎖,隻是想要完全接受還需要時間。


    不對未必是錯,不錯也不等同於對。


    這是周然早就知道的道理,今天卻才深深明白這個道理背後的無奈與沉重。


    父母失蹤,形單而影隻。


    加入血軍,曆無數生死。


    這一路行來,十五年的歲月未曾蒙塵,卻覺得蒼涼。


    便如夜色下這一山的秋意,看不到卻冷了血肉。影影綽綽之間偶然可見一絲燈火,感覺不到慰藉,隻會覺得更冷。


    因為這是玉泉山,高處不勝寒!


    次日早晨,周然親自下廚做了早餐。


    精神矍鑠的四位老人稍感意外,但心頭更覺得驚喜。


    與兩位慈祥的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周然便被兩家老太爺叫進了書房。


    記事年紀就被扔進軍隊苦訓,之後被送進各大危險之地,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該被琢磨出幾分風華。如此培養後代之法的確極為殘酷,而事實卻證明但凡能從死亡線上掙紮過來之人無一不是可堪重用。


    在這個豪門世家幾乎不產廢物的時代,依舊隻有最傑出之人才會被放在明麵上。


    如古家的古聖軒,曾經距離神衛營統領隻差一步。


    如周唐兩家的周然,十二歲擔任血軍總教官。


    隻是誰能想到世事變化如此之快,風頭一時無兩的古聖軒竟被廢,已是永遠不可能觸碰到神衛營統領之位。當初並非憑實力還坐不上血軍總教官的周然,現在誰又敢質疑?


    書房之內,兩個臭氣簍子已經擺好棋盤。


    周然進來的時候,兩個加在一起快兩百歲的老人正在爭誰先落子。


    “看看。”


    爺爺周和浦指了指書桌上的文件說,然後繼續與外公唐青川吹胡子瞪眼。


    周然對此早已習慣,他笑了笑坐到書桌後的木椅上。


    桌麵上放著的一封文件袋,封口處烙印一枚黑紅色五角星。


    黑紅色五角星代表軍方最高機密,元帥級別之下,任何人無權翻閱!


    唐青川沒爭過周和浦,正在氣頭上,轉頭卻看見周然正對著文件袋發呆,立即氣哼哼道:“讓你看你就看,墨跡個屁!”


    “不忘規矩是好事。”


    周和浦心情正好,嗬嗬道:“但既然是我們讓你看,就不算壞規矩。”


    周然嘿嘿笑了,果然拆了文件。


    周然不用看也知道這兩個臭氣簍子肯定在偷偷撇嘴,他可記得年紀還小的時候不懂這些,他們讓他看什麽他就看了,然後就被抓過去打手心還不讓哭。為此,這兩個為老不尊的長輩偷偷樂了很久,但也被奶奶和外婆罵了好幾天。


    周然將文件放在眼前,可視線卻在兩位老人身上。


    拋開嚇死人的身份,他們都是到了該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奈何晚輩們都不在身邊。


    鼻尖不禁泛起幾分酸澀,他突然有些後悔在蘇城的那兩年多沒有經常回帝京。


    心緒漸漸收斂,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在手中文件上。


    隻是視線才掃過文件第一行,他的目光就是猛地一凝,立即望向下棋二人,震驚道:“真要把神衛營拆分了?”


    “你不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要拆神衛營嗎?”


    唐青川扔下一子,沒有好氣道:“反正早晚都要拆分,這次正好一並處置了。”


    周和浦略略占了上風,心情破好,多解釋了一句:“神衛營拆分之事早先就有定論,跟你這位血軍總教官可沒什麽關係。”


    周然聞言這才鬆了口氣,如果真是因為自己一句話就拆分了神衛營,那他可就成了整個神衛營的敵人。可隨著他繼續看下去,才舒展的眉頭又皺起來。因為文件上清楚列出神衛營被拆分後,不少人員都會被安插軍方各個部門,還都是占據重要位置。


    “這不是更麻煩了嗎?”


    周然突然有種要與整個軍方為敵的感覺,頓時頭疼得厲害。


    一邊頭疼,一邊繼續看下去。


    神衛營天地人三部中,人字部拆分出來之後改名為警衛隊,繼續負責高層安全,但不再屬於軍方。最讓周然感覺到頭疼的是,就像他曾對韓權章說的那樣,拆分出來的地字部竟然真成了神衛軍。


    有一點很耐人尋味,曾經的神衛營統領韓權章竟成了神衛軍第一任軍長。


    軍方的排名中,神衛營軍長依舊在血軍總教官與野狼軍兵王之前,但神衛軍軍長執掌的權柄又如何能與神衛營統領相比?


    對於向來神秘的天字部隻列出來三個名字,其他的隻字未提。


    第一頁紙從頭到尾看完,周然想了片刻才翻開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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