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中,兩宮駕臨,與皇帝及司禮監五大太監論事。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李貴妃粉麵帶煞,鳳目含威,緩緩地道:“東廠剛拷問出楚誌遠涉案,此人便死在了護城河裏,究竟是誰在殺人滅口?”


    李貴妃很憤怒,陳皇後倒是端坐不動,麵色也看不出喜怒,看來沒有發話的意思。


    小皇帝朱翊鈞垂手站在兩宮身側,低頭看著腳下,似乎覺得地下金磚上的紋路遠比誰殺了楚誌遠更值得研究。


    陳洪、張宏二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看來除非被點名道姓,否則必不可能主動開口了。


    馮保瞥了一眼黃孟宇,出聲問道:“黃廠督,聽說那日襲擊咱家的神機石榴炮,不是京營的裝備?東廠可有查明這些東西出自何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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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保的話說得很客氣,語氣也很溫和,看起來是很給黃孟宇麵子的。


    黃孟宇知道其中的殺機,卻也不得不回答:“好教掌印得知,那顆石榴炮以及後來刺客在法華寺使用的幾枚石榴炮,均是出自高觀政的三慎園火器研究所。”


    這個回答,馮保很是滿意。他沒有再直接說話,而是稍稍一瞥兩宮的神色。


    陳皇後的眼皮稍稍動了一下,便沒了下文,似乎隻是稍有意外,但卻並不掛心。


    李貴妃卻是明顯的將眉頭一擰,反問道:“高務實?火器研究所又是什麽?”


    馮保正要回答,想不到卻被朱翊鈞搶了個先:“回稟母後,此事兒臣知曉。那火器研究所是當初高務實從大同回來之後,深感邊軍火器不堪使用,有心改良而建立的……母妃也知道,因為父皇批準他獨造香皂,他這兩年賺了些錢。高務實還是有心的,想著做些有益的事,便和兒臣說了這個意思,兒臣自然不敢決定,便去問了父皇,父皇覺得他忠心可嘉,便準了。但後來他覺得單獨做這件事未免不合祖製,便向兵部和京營報備,兵部與京營見是父皇所允,便下發了要求三慎園火器研究所協助試製火器的關防,於是這火器研究所便有了試製新式火器的權力。”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


    李貴妃聽了朱翊鈞的話,倒也沒覺得不對——既然是大行皇帝批準的,那當然不是私造軍械了,但問題還是有。


    “那他造的……那個什麽炮,怎麽跑到刺客手裏去的?黃孟宇,這事查明了沒有?高務實自己有沒有解釋?”


    黃孟宇鎮定地道:“回稟貴妃娘娘,奴婢在查明該炮所出乃是三慎園火器研究所之後,已經第一時間找到高觀政問明情況。據高觀政表示,三慎園火器研究所試製的各類火器,從購進物料到製成成品,乃至驗證威力時所耗費掉的部分以及送呈軍器局、兵仗局的部分等等,統統都有詳細記錄,其中並無遺失。奴婢已經派人去取來了記錄,東廠正在詳細驗證,至少就目前的查證結果來看,高觀政所言皆盡屬實。”


    李貴妃想了想,問道:“既然問題不是出在他那兒,那麽軍器局和兵仗局所收到的試製火器有沒有遺失?”


    黃孟宇瞥了陳矩一眼,這才道:“回稟貴妃娘娘,軍器局和兵仗局方麵,對於三慎園火器研究所呈入的火器雖有記錄,但都不甚詳細,通常都是一筆帶過,如‘某月某日收京華火器研究所石榴炮一批’這樣,有記錄卻無具體數目。而且他們兩方都有拿這些火器測試效果,但測試時耗費了多少,卻也沒有明確記載,是以東廠實在無從查明。”


    哦豁,這下搞成死結了。


    李貴妃也知道軍器局和兵仗局的德性,那不是一時半會兒造成的,至少當初她那小弟李文進就管理過兵仗局一段時間,連帶著她也知道這兩局管理鬆懈得很——話說回來,要是不鬆懈的話,為何兩局製造並下撥給邊軍的火器會有那麽多不合格?


    但知道歸知道,批評還是要批評的。軍器局是兵部直管的,現在沒人在場,罵也找不到人罵,李貴妃隻好把矛頭對準了現在正管著兵仗局的陳矩:“陳矩,本宮知道你是新近才兼管兵仗局的,之前的問題原不該怪到你頭上,但既然恰巧就被你攤上了,本宮卻也不得不罰……罰俸三月,你可服氣?”


    罰俸三月?這個懲罰陳矩還真無所謂。他雖然是極其少見不怎麽貪財的太監,可架不住他現在地位高,手底下也已經有了不少“孩兒”投靠,光是這些小宦官們的孝敬,他就不缺這點俸祿。加上這次挨罰多少和高務實有點關係,那就更不必擔心了:高觀政為人仗義,從不叫朋友吃虧,而出手之闊綽更是世人皆知,想來斷不會叫他陳禦馬折了老本。


    陳矩老老實實表示認罰,態度恭謹,毫無挑剔。


    罰錢隻是表達一下態度,李貴妃見陳矩認罰,很是滿意,又指點道:“你回去之後,去向高務實討教一番,把他那套從物料采購到火器流向全有明確記錄的記錄辦法學到手,兵仗局也得照他這麽幹,總省得出了事都找不到人負責。”


    陳矩當然不介意多這點麻煩,因為這反倒讓他有更方便的接近高務實的理由,對於傳遞信息等事都有幫助,於是也立刻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下來。


    李貴妃又交待皇帝:“一會兒皇上寫個手諭給內閣,讓內閣擬旨,命兵部訓斥軍器局一番,將來軍器局也得照此辦事,不能馬虎。”


    朱翊鈞能說什麽?隻能老老實實應了,不過這對他來說就是寫個條子的事,倒也稱不上麻煩。


    但是這一番下來,事情又僵住了。李貴妃雖然自認有幫兒子攝政把關的義務,但能力實在是不突出,到此也沒什麽辦法,隻好問道:“看來要從火器來源查證的路子是斷掉了,你們還有沒有別的破案思路?”


    查案現在主要是黃孟宇的責任,所以別人可以不說話,黃孟宇不能不說話,他隻好出來答話,道:“貴妃娘娘,其實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思路,就是弄清楚誌遠的行蹤,特別是他在死前曾經和什麽人見過麵。”


    馮保眼皮一跳,定了定神,問道:“楚誌遠這廝在東廠當差多年,長期負責與那些所謂的草莽人物打交道,這個人的警惕性應該是很高的,要想查明他的行蹤恐怕不甚容易吧?”


    “本來當然是不容易的。”黃孟宇平靜地道:“不過巧得很,楚誌遠昨晚下值之後,沒有回他在北城的住所,反而去了南城,結果被錦衣衛派在南城便服巡視的兩名緹騎碰見過。”


    馮保頓時緊張起來,嗓子都有些變了音,急忙問道:“他們發現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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