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古便是禮儀之邦,哪怕高務實要挑起的隻是一場土司戰爭,但要找安南的麻煩還是得有個由頭。


    他近來遍查卷宗,發現安南自乞降於世宗之後,迄今為止,隻缺貢嘉靖三十六年和三十九年的正貢,以及萬曆三年和六年的物貢,其餘諸事,至少禮儀上沒有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欠貢似乎並不足以成為發兵攻打的理由,因為朝廷考慮到有時候這些化外之地“計算不明”、“道路難行”等情況,所以一直是允許“補貢”的,拿欠貢這個理由去揍安南,好像罪名有些不充分,估計如果這麽幹的話,朝中可能會有些呆子說閑話。


    當然,高務實倒不是怕了這些閑話,作為具有中國傳統特色的明朝文官,隻要大義不失,私德不詬,具體的執政、施政理念不同不算什麽要命的事。


    他最主要的擔心還是怕戰爭升級——不是指戰況升級,而是戰爭的名義和規格升級。


    如果隻是土司級別的戰爭,比如朝廷把安南看做跟土司一個檔次,那麽朝廷的態度就可以很超然,朱翊鈞可以選擇一邊來幫,也可以“各打二十大板”,總之完全可以不介入太深。


    這樣的話,高務實才方便把岑黃兩家的勢力往安南引過去,從而讓他們“換巢”,把桂西桂南讓給朝廷,岑黃兩家去坐鎮安南。而高務實自己則可以趁勢在安南取得最大的利益,同時也是自由度最高的利益,與國內完全不同。


    但如果用安南欠貢的理由去打,不管這個理由夠是不夠,戰爭的規格都上升到了國家級,乃是上國教訓屬國的戰爭。這樣的話,就算打贏了,戰利品的分配權也就順勢上交到了朝廷手裏,那高務實的計劃就全崩了。


    所以這個借口不行,得另外再找。


    高務實想到了之前岑淩告訴他的那件事,當時岑淩說張任身上的蠱毒乃是莫朝派人所為,這件事高務實很難理解,但現在找不到合適的戰爭借口了,卻想就這件事做點文章。


    可是他想來想去,卻覺得這件事如果計較起來,還是會弄成國家級的戰爭——一省巡撫被人種蠱下毒,朝廷能沒個說法?況且,這又關土司什麽事呢,朝廷若不出兵,土司們根本沒有義務和理由為張任出兵打安南去。


    高務實覺得有些頭疼,隻好又把目光投向與莫朝交界最多的黃氏,琢磨著能不能讓黃芷汀想想辦法,在邊境上跟莫朝鬧點摩擦出來,到時候自己就學1939年的德軍,楞說邊境哨所有狼兵失蹤,乃是莫朝所為,然後集結土司發動一場名義上旨在“教訓”的戰爭。


    這個思路雖然多少會讓人覺得廣西地方官過於霸道,但似乎還勉強可行。


    此時眾土司還在南寧,高務實打定主意之後,正要派人請黃芷汀來見,忽然曹恪匆匆跑了進來,報告道:“老爺,憑祥州方麵派人急報,安南莫茂洽任命輔政應王莫敦讓總統諸軍,莫敦讓獨掌軍、政大權,其剛掌軍權,便下令征召各地兵馬,以莫朝名將莫玉麟、阮倦為副,親帥大軍大舉南征黎朝(後黎朝)去了。”[注:為稱呼方便起見,安南方麵的職務就按安南的說法,不用他們在明朝這邊的職務相稱了,要不然太麻煩,大家可能會看糊塗。]


    高務實聽了這個消息,先是一愣,暗道:莫朝瘋了嗎?莫敬典剛死,這個莫敦讓以前一直隻是主管內政的,居然一拿到兵權就大舉南征?


    但轉念一想,他又明白過來,莫敦讓沒瘋,他這個做法顯然是政客思路作祟,正因為他此前沒有掌過軍權,所以現在才必須要借戰爭來樹立權威,同時也隻有一場勝利才能夠讓莫朝擺脫莫敬典之死帶來的士氣不振。


    不過,從政治上來說正確的事,從軍事上來說可就未必正確了。高務實覺得這個莫敦讓隻怕是小瞧了戰爭的嚴酷,也小瞧了他剛剛死去的二哥莫敬典。


    以莫敬典之能,也隻能略微保持對南方後黎朝的一點軍事優勢,而並不能將之轉化成勢如破竹的攻勢來滅掉南方,他莫敦讓一個戰爭新手,居然親率主力出征?


    這位莫茂洽的三爺爺似乎膽子比我高某人肥多了啊……


    要知道,莫朝對後黎朝的軍事優勢可並不大,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優勢純粹是靠莫敬典個人建立起來的。


    自黎朝立足清化以後,莫朝曾向黎朝發動過兩次進攻,此後便長期處於防禦地位,屢遭黎軍進攻,其間雖有嘉靖四十年和嘉靖四十四年兩次出兵清化,也都是為迫使鄭檢撤兵而采取的軍事行動。


    待莫朝經濟和軍事實力得到恢複後,莫敬典乘黎朝內亂之機,決定反攻。隆慶四年秋八月,黎立郡公看到鄭氏兄弟內爭,率眾降於莫,莫朝賜爵為先郡公,並讓他擔任向導。


    那一次,莫敬典發兵十餘萬,戰船七百艘,進入清化。留下應王莫敦讓,大將莫廷科鎮守神符海門。然後大兵分六路,首先向鄭檜(鄭檢長子,此時鄭檢已死)進攻。


    鄭檜自度不能支,乃率賴世美、武師鑠、阮世伊、張國華及家小降於莫朝。其餘諸將黃廷愛、黎克慎、阮有僚、範文快等退入安場關與鄭鬆(鄭檢次子)會合,另有宏郡公率本部歸義安與阮伯分守其地。


    麵對莫朝的強大攻勢,後黎將士結成同心共圖存亡,黎英宗也敕封鄭鬆為長郡公,節製水步諸營。於是鄭鬆大宴諸將士,武將黃廷愛、鄭模、黎及第等三十一員,文臣吏部尚書北郡公阮鋌等十二員,“皆指天為誓,同謀協濟”。


    黎軍采取分兵據守各處壘門,堅濠樹柵,設伏守險。九月,為了瓦解莫軍士氣,黎及第設計,“使諸軍士,夜架外層壘,延袤十餘裏,多用屋壁遮蔽,以泥土塗外,上放竹尖,一夜而假城成”。


    第二天,莫敬典看到黎軍一夜之間築成的城壘,以為真城,大驚,不敢近。於是與諸將商議說:“不期今日黎軍若此,尤有紀律,法令嚴明,培築一夜,城壘截然,必是效死之士尤多。故用功力之速如此,使我心不寧,必功不能成,未易平之,若不速戰剿除必為後患。”


    莫敬典加緊率兵圍攻,又有黎守禦錦水哀壘的何溪候也降於莫,黎朝保留的地盤已不多了。然而此時莫軍也成了強弩之末,雙方相持,黎軍采取“日則固守,夜則劫營”,還重賞軍士,“每獲賊首,用銀賜賞,士卒多挺身”。


    莫軍久攻不克,士氣逐漸低落,並有士兵逃亡。莫敬典下令對黎軍封鎖,嚴禁販鹽者進入黎軍控製區,但仍有人偷偷擔鹽入壘。此時降莫的武師鑠又派人給黎軍送信,願歸複黎朝。


    黎英宗得到師鑠信後,大會諸將,以賴世卿、黎及第等領兵為左路,加封鄭鬆為左相,節製各處水步諸營將士。


    黎英宗自為都將,總大兵中路,黃廷愛、鄧訓、潘公績等出右路。英宗得到武師鑠率部複歸,陸續收複一些失地。


    至十二月,莫朝餘力不足,軍需供給漸漸不能維持,莫敬典看不能取勝,便商議說:“進兵攻剿勁敵,已經九月,不能成功,且冬寒江涸,更兼春水方生,嵐瘴將起,兵不足食,人思舊土,誰與我同心戮力?況我兵寢已懈怠,不如且暫回兵,以圖後舉,而取全勝也,苛欲堅守其地,恐無益於事機,為敵人之取笑耳。”於是莫軍撤回。


    此次戰役,莫軍傾全力一戰,然終未實現滅黎目標,好在莫軍見形勢不利,能適時撤兵,避免了造成更大的損失。


    此後,從萬曆元年直到今年上半年,莫朝在莫敬典率領下,連續向黎朝進攻,最終也隻能勉強保持攻勢,而不能取得什麽戰果了。


    不過高務實近來調看廣西方麵關於莫朝的卷宗,倒是發現莫朝中有一人值得注意,那就是阮倦,高務實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但從他近年來的戰績來看,此人有望成為名將——那意思就是這人可能會是高務實出兵安南時的障礙。


    萬曆二年夏,六月,時任莫朝南道將的阮倦領兵攻義安,俘獲義安守將宏郡公,並與黎朝大將潘公績、鄭模相持數月而還。


    萬曆三年,莫敬典、阮倦率軍攻清化、義安,其中莫敬典與鄭鬆戰於清化,阮倦與黎朝三員大將賴世卿、鄭模、潘公績戰於義安,阮倦連戰皆勝,俘其大將潘公績而還。


    萬曆四年,莫軍在莫敬典率領下攻清化、義安。阮倦與黎朝大將晉郡公鄭模戰於清化玉山,生俘鄭模。


    也就是說,阮倦連續三年,三攻義安,三次俘後黎主將。廣西這邊的卷宗上說“自是,阮倦威聲日振,為莫之名將。”


    就是不知道這次阮倦雖然也撈了個副手位置,但能不能得到莫敦讓的信任,如果莫敦讓肯讓權給阮倦,這次南征說不定也能取得一些戰果。


    以莫朝眼下的局麵,戰果不用多大,隻要能勝,就能穩住國內形勢。


    高務實發現,這正是出兵的好機會,是一個窗口期,莫朝大軍南征,是勝是負先不管他,至少他們主力去了南邊。


    <a id="wzsy" href="http://m.fantuantanshu.com">飯團探書</a>


    這個出兵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沒有借口,找借口也要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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