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珗給出的時間已經過去,升龍城祥符門的三個門洞,六扇厚重的銅釘大門緊閉如故,紋絲未動。城樓上,倒一直有幾個人影晃來晃去,探頭探腦,指指點點。


    艦橋上的高珗看了看沙漏,微微搖頭,下令道:“準備開炮吧……不過,瞄準一些,隻打城門,切忌打飄了,要是一通炮轟進莫茂洽的‘皇宮’裏去,把他給炸死了,那可有些麻煩,就算不炸死,大夥兒到時候麵上也不大好看。”


    高珗這麽說,是因為他從高務實那裏得到過吩咐,高務實並沒有打算把莫氏趕盡殺絕……其實莫氏是安南大族,想殺絕也很難,因此高務實打算用其他辦法來處理莫氏。


    既然如此,麵子上就最好還是先維持維持,不要搞得將來太尷尬了。


    當然,莫茂洽不開門,炮還是要轟的。


    祥符門靠近碼頭實在太近,高珗已經問過操炮的水手,就在船上開炮便可以保證足夠的威力,而且此處不是大海而是紅河下遊,水流雖然不慢,但波濤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對艦炮的精確度影響不大——反正是一輪側舷齊射,這炮不中那炮中,隨便中個一兩炮,這種木質城門必然洞穿。


    艦炮可比伴隨陸軍行軍的火炮威力大多了。


    一陣砰砰砰的巨響,整條旗艦的甲板都微微一顫,艦橋上的人居高臨下,可以看見右舷外一團團白煙中橘紅色的火光一閃,緊接著祥符門城樓東角樓倏然迸裂,斷梁、碎磚、破瓦等物四麵八方的飛迸開來。


    過了片刻,轟然一聲悶響,兩層的西角樓,就像被抽掉關鍵一塊的積木一般,一大半坍塌了下來,煙塵彌漫,幾乎將整個城樓都籠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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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校射的觀瞄手尷尬地看了高珗一眼,高珗也有些悻悻然,不過好在還是打在了“城門”這個大致範圍,隻是沒打中正門罷了,畢竟河上波浪雖然不及海上甚多,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起伏,稍微出點偏差,他覺得也不算什麽大事。


    但該罰的還是要罰。


    “罰銀一兩,此戰過後關一天禁閉。”高珗麵無表情地說道。


    胡老板和李老板暗暗咋舌,倒不是這個懲罰多嚴重,而是……他們覺得這已經打得很準了,打城門嘛,城門的角樓也算是城門啊。


    觀瞄手倒是大鬆了口氣,罰一兩不算小錢,但對於他這種“技術人員”來說,倒也不算大數目,他一個月的正薪可是八兩,出海出任務還有津貼,一兩銀子損失得起,隻要不老出現這種事就好。


    這一炮,雖然對於京華而言,是打偏了一點,但對麵的安南人可不知道京華本來要打的是城門的正門,他們隻知道河上的一條船開了炮,一輪炮後,祥符門堅固的角樓就坍塌了一座。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對麵幾十艘戰船如果同時開炮,整個祥符門會在一輪齊射之中消失不見!這還打個什麽勁?城牆如果沒了,就這升龍城中的萬餘老弱之旅,別說打了,他們敢站在這樣毀天滅地的火炮前麵麽?


    煙塵散去之後,一支白旗從堞口伸了出來,拚命舞動。


    高珗一聲冷笑,道:“就曉得安南人是這副德性,總是心存僥幸!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夷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咦,高團座,你這話跟你家老爺好像有點口徑不統一啊,你這個覺悟……嗯,有待提高啊。


    不過很顯然,覺悟有待提高的遠遠不止一個高珗,胡老板和李老板也是彈冠相慶,胡老板恭維著道:“高團座,這還不光是畏威而不懷德,簡直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對,對!”李老板也來湊趣,說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這就是安南人的真實寫照!”


    高珗微微一笑,擺擺手,轉頭朝艦上的船長、大副等人道:“好了,通知一下步丁,可以去準備登陸的相關事宜了!”


    “是!”


    此時城門也已經打開了,不過開的不是中門,而是左邊的那扇門,而且隻開了一條小縫,擠出來兩個人之後,便又關上了。


    望遠鏡中看的清楚,其中的一個,正是之前那位張太監,而此時的張太監的手裏,正攥著一塊白布,舉過頭頂,瘋狂揮動,猶如抽風。


    而他身後那人,帶著烏紗、身穿蟒袍——咦,蟒袍?


    高珗先是楞了一下,繼而才想起,這人穿的是安南的蟒袍,隻是跟大明的蟒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罷了,但本質上可不是大明賞的。


    不管穿的是哪家朝廷的蟒袍,既然是蟒袍,那總是大官錯不了。


    哈,終於有肯露頭的了?


    這二人快步走到空無一人的碼頭,沿階下到一隻劃艇——應該就是之前張太監乘坐的那條,不過此時卻沒有劃槳的下人了,穿蟒袍的那位坐在小艇上,也不得不和張太監一樣,自己給自己充當槳手。


    呃,這一來,蟒袍可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不過高珗沒興趣管他滑稽不滑稽,而是在心裏揣測,這兩位來做什麽的呢?


    遞降表、交印綬?好像也不太對,這事兒不應該隻有莫茂洽自己才有資格幹麽?而且……我恐怕也沒有受降的資格吧?


    高珗在艦橋上接見了這兩位。對方倒也沒有囉嗦,尤其是那位身穿蟒袍的安南大官,一到高珗麵前就拱手道:“本官安南宣撫司海陽宣府莫敬止見過將軍。”


    他其實已經知道高珗的身份,但家丁頭目哪怕是什麽團正,也沒有將軍好聽,因此就以將軍稱呼了。


    “莫敬止?”高珗點了點頭:“你是莫氏宗親,在莫朝國內是什麽身份?”


    “這個……”莫敬止稍稍有些尷尬,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還是小聲道:“雄禮公、海陽巡撫。”


    高珗很滿意,問道:“雄禮公此來何意?”


    此來何意?我倒想問為你此來何意呢!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要不待會兒被炮決了就不妙了……


    “我家都統使因患眼疾,目不視物,雖得聞天朝大軍前來援助我安南,喜不自禁,卻實在難以出城相迎,因此想請將軍進城一晤……哦,當然,貴軍也可以都進城休息。”


    高珗一愣,暗道:我怎麽是來援助安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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