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消息雖然也有六百裏加急,但比高務實得到情報依然慢了兩天多,由於高務實是晚上得到的消息,所以朝廷方麵實際上是到了第三天才獲悉西寧失陷。


    西寧雖然重要,但可能是由於地處偏遠,朝廷上下的反應居然沒有高務實三人想象中那麽大,除了兵部反應激烈之外,就剩戶部比較緊張了。


    沈鯉這個戶部尚書本來就不太“專業對口”,一聽見西寧丟了,第一反應就是去兵部拜會梁夢龍和高務實。由於雙方都是實學派的大臣,所以沈鯉也沒怎麽繞彎子,直截了當問他們有沒有打算“動大兵”,並且不等他們回答,自己先自說自話表示戶部是拿不出錢來的。


    沈鯉的意思是,你們要打的話,兵部今年的預算還有半個月左右就要撥付到位了,你們就拿這個預算自己看著辦,反正後續也不要伸手管我要錢就是。


    梁夢龍沉著臉沒回話,他當然不能這麽答應——兵部今年的預算是沒有動兵的款項的。


    這是因為,年初剛剛重新開衙(春節結束開始上班)的時候,朱翊鈞就傳達了旨意,今年朝廷的財政預算全麵朝“開藩禁”傾斜。兵部方麵別說沒有戰爭預算,連換裝和各種維護都被壓到最低,隻有薊遼總督下轄的四鎮(薊鎮、遼東、昌平、保定)維持了平時的軍費,連宣大三鎮(宣府、大同、太原)的軍費都縮減了兩成多將近三成。


    至於陝西三邊那就更不必提,直接砍了三成五,按理說是要全麵轉入防衛的。


    這種時候讓兵部自己拿預算去調動大兵奪回西寧,那豈不是年初打得爽,年尾火葬場?哦,可能根本撐不到年尾,年中就要火葬場了……


    拖欠官員的俸祿一般沒大事,雖然朝廷上上下下看似吵得很凶,但其實大家並不靠這點俸祿吃飯,吵一吵隻是為了展示自己廉潔奉公、兩袖清風。


    拖欠軍餉就很要命了,尤其是有些偏遠地方,軍餉本來就不足,還總被上峰想盡各種辦法克扣、冒領什麽的,再一拖欠下來,就經常會出現騷動甚至嘩變,這是大明朝的常事,大家都很清楚。


    在今年這種情況下,兵部能穩住各地形勢就要費大力氣派員巡察了——這是郭樸任上搞的一個辦法,大致上是兵部派員調查各地軍餉發放情況,具體來說是兵部武庫清吏司派員調查,由武庫清吏司郎中主管。


    原曆史上的武庫清吏司於萬曆九年並革,但現在由於實學派改革,該部門反而被加強,主要是加強了軍餉、軍械、軍資等物資調度的監督權,另外武庫清吏司還負責軍工私營方麵的監督工作,這就更不可能並革掉了。


    今年預算出來的時候,兵部就已經討論要更加嚴格的監督個地方克扣軍餉等問題,就是擔心地方軍隊嘩變,現在又怎敢挪用這裏的預算去打仗?


    不過梁夢龍也沒有指責沈鯉,他知道沈鯉現在壓力也很大,甫一上任大司農就麵臨開藩禁這種需要大筆錢款支撐的大事。而且沈鯉又沒有在戶部工作的經驗,現在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人都清減了十多斤,本來方方正正的一張臉,現在都能看見明顯的顴骨了。


    所以沈鯉說拿不出錢,那應該是戶部真的沒法子。上次他甚至想出個“餿主意”,想要由戶部牽頭新辟兩三個海港,然後轉手賣給京華。


    可惜這條主意也夭折了,因為兩點:一是戶部現在本來就沒餘錢,開海港連基礎都打不好,怎麽拿來賣?


    二是高務實表示京華今年也很緊張,估計沒錢買港口——他也不是開玩笑,南疆那邊的投入實在太大了,而且主要投入都是京華自己的錢,靠著南疆各國的那點收入完全入不敷出。


    事實上,現在南疆各國的財政除了安南已經進入“盈利”,其餘不論是暹羅、勃固、南掌,都是徹底的“虧損”,更別提柬埔寨了。與此同時,京華又在開建定南城,還要修複一些戰爭中受損的城市,這都是需要花錢的。


    京華固然有錢,但一下子往幾個王國裏砸錢,當然也會緊緊巴巴,哪裏還能去買什麽海港?這事將來當然能做,現在就算了。


    所以直到沈鯉離去,梁夢龍也沒有表態,等沈鯉走後,他才愁眉苦臉地對高務實道:“求真,這次隻怕真有麻煩了……你覺得郜文川能不能僅憑三邊自身之力解決這次危機,收複西寧?”


    這問題高務實也回答不了,隻能道:“現在陝西三邊隻是上疏報告了西寧失陷之事,郜文川的疏文裏也隻說自己正在協調調度,具體什麽情況我們也還不清楚……且先看他怎麽處置吧,或許能有什麽驚喜呢?”


    梁夢龍歎了口氣,心裏覺得這實在有些不靠譜,但正像之前吳兌所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軍餉說什麽都白搭。


    這邊沒有議出什麽結論,朝廷上對這件事的關心度也不太夠,高務實本來打算就幹脆冷處理一下,先等郜光先那邊明確了部署再說。


    誰知道朝廷不急有人急,下午就有內宦來兵部找高務實傳旨,說皇上召見,請高宮保立刻進宮覲見。


    高務實沒有太意外,很幹脆地就跟著司禮監的人進宮麵聖去了。


    到了宮裏,朱翊鈞果然還是選擇在文華殿見他。日常寒暄不必多說,高務實受賜坐下之後,朱翊鈞就直截了當地問道:“西寧的事,兵部應該已經議過了吧?現在有什麽結論?”


    高務實苦笑道:“兵部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等郜文川自行安排收複西寧。”


    “看來又是沒銀子鬧的?”朱翊鈞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皺眉道:“那你覺得陝西自己能奪回西寧嗎?”他這裏的“陝西”,指的也是三邊。


    高務實沉吟道:“如果單從兵力上而言,三邊其實還是有這個實力的,但麻煩也和兵部是一樣的,三邊現在能發揮多少力量,關鍵也在於有沒有銀子。”


    這話不是高務實信口胡言,三邊的問題真的不是出在“兵力”上。所謂三邊,前文已經說了,一共有四鎮,即延綏、固原、寧夏、甘肅。


    延綏鎮東起黃甫川堡,西至花馬池,全長一千七百餘裏。在原曆史來說,其永樂時期駐軍兵力2.5萬人,崇禎時期駐軍約4.5萬人。而在這一位麵,當前的兵力也介於這兩個時期之間,去年是約莫3.7萬人,不多不少。


    固原鎮東起延綏鎮饒陽水堡西界,西達蘭州、臨洮,全長約一千裏。


    這一鎮要單說一句,大明初期,西北地區隻設了延綏、寧夏、甘肅三鎮,但由於戰線太長,距離較遠,一旦遭遇戰事,三鎮之間無法做到遙相呼應,因此在弘治年間又新增了固原鎮。


    該鎮兵力在原曆史上的崇禎時期是近6萬人,而現在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另外還有一點需要說明,三邊總督就是常駐固原的,因為此處在地理位置上來說比較方便居中調度。


    寧夏鎮東起花馬池,西至寧夏中衛喜鵲溝黃河北岸,全長約兩千裏。原曆史上,其永樂時期駐軍兵力約7萬人,崇禎時期駐軍兵力約2.5萬人,而目前的兵力是約3萬餘——這是由於土默特臣服之後,鄂爾多斯部也比較老實,所以該鎮駐軍兵力不多。


    甘肅鎮東南起自後世蘭州的黃河北岸,西北至嘉峪關討賴河一帶,全長約一千六百裏。原曆史中,其永樂時期駐軍兵力約9.6萬人,崇禎時期駐軍兵力約4萬人,目前兵力約6萬餘,不到7萬。


    由這個駐軍多少也可以看出大明目前的邊防壓力重心的轉移,麵對土默特本部乃至鄂爾多斯部的部分,駐軍兵力就相對偏少。而麵對青海土默特的部分,駐軍就偏多。


    甘肅鎮、固原鎮,兩鎮加起來的兵力將近十三萬之多,可見其麵臨的軍事壓力也肯定是很大的。


    這個不能去和宣府、大同、薊鎮、遼東四鎮比,因為這四鎮的前三鎮都是京師門戶,而最後一個遼東鎮的“工作壓力”又特別大,既要直接麵對殘元的察哈爾本部,又要鎮撫整個女真各部,甚至實際上還有防範朝鮮的責任——當然這一條現在似乎已經被忽略不計了。


    甘肅、固原則不同,甘肅鎮現在的主要防範對象就隻有一個青海土默特,而固原鎮雖然從設定上而言任務很多,但其實現在的主要任務也是支援甘肅鎮,所以這兩鎮實際上都是因為青海土默特的緣故,所以實力特別雄厚一些。


    但是反觀青海土默特,別看它占地麵積很大,實際上這個時期的人口很少,即便是蒙古人占據了青海之後,青海的蒙古各部人口也很有限。如這次偷襲西寧得手的火落赤、著力兔兩兄弟,其本部人口都不過十來萬,部落控弦之士通常來說也就兩萬多,肯定不到三萬。


    按照高務實從京華商社得知的消息了解來看,他們兩兄弟正常來講能調動的“鐵騎”大概也就是五萬左右——這還是全族進入戰爭的情況之下,平時應該更少一些。


    大明固守城池和邊牆,為了應對這最多五萬蒙古騎兵,就得準備十三萬大軍,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現狀。


    城池不會跑,你想守住就得處處駐守;騎兵往來縱橫,他想打誰都可以集中兵力千裏奔襲。所謂戰略劣勢,這就是其中一種典型。


    處處駐守的缺點很明顯,兵力分散嘛。絲綢之路這一條線,路上的城池就像一顆顆珍珠,少了哪一顆都不能構成完整的珍珠鏈,所以哪一處都得守住。


    原先西寧在手的時候,主要牧地在大小鬆山附近的火落赤、著力兔二人為了避免被明軍“燒荒”,平時也不敢長期遠離老巢,於是祁連山以北的絲綢之路一線就比較安全。


    現在西寧丟了,大明在祁連山以南雖然還有歸德州、積石州等處在手,但它們的位置都太靠南了,並不能有效威脅火落赤、著力兔兄弟,這兩兄弟已經能夠“抽時間”北出祁連給絲綢之路造成嚴重威脅,甚至萬一再搞出一個火藥炸城之類的事來,失陷某顆“珍珠”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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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鈞沉著臉聽高務實在堪輿圖前給他分析局勢,聽完之後就有些焦躁,問道:“咱們不好動兵是沒法子的事,今年的預算早就安排好了。而且開藩禁之事是你提出來的,你也知道此事之重要,其事關西懷東製的最後一戰,咱們現在不能因此亂了陣腳。”


    高務實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他當然知道,所以他此前才一直打算等郜光先自己先處置,看看情況再說嘛。


    但朱翊鈞卻有其他見解,他話鋒一轉,道:“咱們是動不了,但土默特是不是可以動一動了?之前是因為切盡病了,現在切盡到底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下文?”


    高務實歎了口氣,搖頭道:“從最新的消息來看,切盡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朱翊鈞皺起眉頭,想了想道:“他若是死了,把漢那吉是打算怎麽辦?”


    高務實道:“得看鄂爾多斯部內部是誰繼承他的遺產。”


    朱翊鈞沉吟片刻,問道:“我聽說著力兔、火落赤二人都是切盡的弟弟?”


    高務實答道:“是。”


    朱翊鈞一拍書案:“我知道了,布日哈圖那廝隻怕是對火落赤、著力兔二人許諾,切盡死後的遺產歸他們兩個!”


    不得不說,這個猜測和正確答案已經相去不遠,高務實也基本同意,但卻補充了一點:“但是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


    朱翊鈞立刻問道:“什麽問題?”


    “著力兔和火落赤是兩個人,而且他們去青海已經這麽久了,如果要瓜分切盡的遺產,那他們是回河套,還是把河套的切盡遺部帶去青海?亦或者,兩人重新分配一番,一個留在河套,一個回青海?”


    朱翊鈞遲疑了一下,搖頭道:“這的確是個問題,但不是關鍵,關鍵是……我記得切盡有兒子啊,圖們說把他的遺產賞給他兩個弟弟就能賞了?他兒子能同意嗎?”


    高務實笑道:“這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鍵:不論他兩個想要怎麽分,順義王都不可能坐視不理,肯定要幫切盡之子,以確保鄂爾多斯部依舊忠於土默特。而火落赤和著力兔二人既然是要‘瓜分’,則不管怎麽分,這其中都牽涉到利益——牽涉利益,就是我大明可以從中上下其手的基礎。”


    朱翊鈞心中一動:“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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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這章寫完,想必大家猜到“新三大征”的第一征要發生在什麽方向了吧?不過,嘿嘿,可以想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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