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斐姬對於海貿同盟的主人十分好奇,一有機會就向高雲平打聽,搞得高雲平十分頭疼。


    一來,高雲平雖然是三慎園出身的“六房老人”,但由於高務實當年親自管事的時間不長,所以他對自家老爺其實並不算非常熟悉;


    二來,成田氏長的許諾如果高務實那邊沒有反對,將來他就要稱呼甲斐姬一聲如夫人,某種程度上算是主仆有別了,因此現在和她多說一句話,將來沒準都是天大的罪過,那可怎生使得?


    他現在有點惆悵,原先好好的呆在台灣,雖然條件差,但三不五時就有仗打,有什麽鳥氣也都盡管撒在那些土人頭上,心情好得不得了。


    如今來了日本,雖然一下子混成別人口中的“城代”,可惜自己呆在城裏根本沒幾天,盡當信使去了。


    好容易出來撈了場仗打,誰知道對方的水平也沒比台灣那些土人強到哪去——這話若豐臣秀勝聽了非氣瘋不可,豐臣軍那日之敗明顯是沒搞清狀況才導致的,怎麽能說和台灣土人一個水平?


    仗打完了更慘,一個自己本應該敬而遠之的少女時不時在自己麵前晃悠,開口閉口“高司徒”如何如何。


    公主啊,您就不能到時候自己去問主公……呸,問老爺嗎?


    想到這裏,高雲平又想起日語和漢語之間有時候會發生歧義和誤會的問題,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最讓他尷尬的“殿下”這個稱呼。


    這可是殿下啊,這個詞在大明可不能隨便亂叫,你叫錯人自己或許不打緊,但你能把對方嚇死啊!


    不過話說回來,高雲平還是對日本了解不夠,其實日語中的“殿(との)”,在不同的曆史時期,稱謂對象其實是各有不同的。


    比如在奈良時代,這個“殿”雖然翻譯成漢語也是“殿下”,但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情況,其真正的含義基本上等同於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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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時代的殿、殿下“身價”提高,變成了對朝廷貴族最高級別的攝政、關白、大將軍的尊稱。


    戰國時代,或許是因為武家身份大幅度提升,以至於這個稱呼又忽然泛濫,但凡是個武士就能尊稱其一聲“殿下”。


    而到了德川幕府時期的日本,又變得隻有領地的石高一萬石以上的藩主和德川家直係的武士家族(旗本はたもと)才配得上“殿(との)”的稱號。


    另外,殿、殿方也是女性對男性,妻子對丈夫的敬稱。這種情況漢語裏倒是有一個很對應的詞:官人。而也許某些時候的“相公”也與之相似。


    至於到了現代,妻稱夫為“殿下”的情況就幾乎消失了,剩下的用法也與“古時候”區別頗大,比較多的情況大致有兩種:


    第一種是表明“我的地位不比你低,但我十分尊重你”的意思,偶爾還會被當作是略含有諷刺意味的。在這種時候,漢語中的“閣下”或許是最能反應出這個意思的。


    第二種,是表達對方地位雖高,但並沒有高到該稱“様”的地步;或是因為存在比這個人更高地位,應稱“様”的人,為了有所區分,因此就用了“殿”;又或是因為年齡、輩分等其他方麵比對方大,上下關係比較混亂,也可以用“殿”。


    總而言之,日語本身是一種不太準確的語言,很多時候表達得過於委婉,甚至曖昧不清,再加上不同時代不同意義,就更加複雜了。


    如此看來,此刻日本所謂的殿下,其實本意也就差不多相當於漢語中的“閣下”,隻是高雲平雖然大致上理解了,但聽起來還是覺得很別扭,甚至有些不安。


    高雲平本以為到了忍城之後這個問題就能基本解決,因為此前他查看過忍城外圍局勢,覺得忍城的情況還算不錯。尤其是當石田三成“水漫金山”之後,忍城周圍全是爛泥塘,怎麽看也不像是個能發動大戰的模樣。


    這就意味著他這支援軍暫時不會派上用場,而甲斐姬作為忍城的總大將,守城的責任在身,勢必就不可能動不動來找他打探老爺的情況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石田三成的總大將旗忽然消失,中軍陣幕裏取而代之豎起來的是長束正家的旗幟,而長束正家掛出總大將旗之後的次日便發動了一次猛攻。


    依舊是限於地麵泥濘這個麻煩,此次進攻其實效果也一般,但由於規模太大,除了靠近荒川的東方之外,其餘三個方向上都有豐臣軍發動進攻。


    不知道甲斐姬是不是覺得有援軍不用是傻瓜,當時就提議請海貿同盟援軍自行決定從北、南兩路豐臣軍的任意一路側麵發動進攻,幫她牽製對手。


    既然說牽製,那她當然還是要再次親率忍城主力出擊的,而她的目標則選擇了西麵——她對城外的爛泥塘信心充足,竟然絲毫不怕南北兩路豐臣軍前來圍殲。


    或許是因為甲斐姬很聰明的沒有打算指揮高雲平,給了他充分的自主權,因此高雲平略一思索便答應了下來,也沒說究竟準備打北線還是打南線。


    到了次日,甲斐姬跟沒事人一樣,就仿佛完全忘記了有出戰的計劃,不慌不忙地在城中調度防守,是不是還回敬幾波箭雨,射得行進緩慢的豐臣軍每每丟下一些屍體就往回跑。


    別說酒卷刃負這位年輕的智將看出了問題,就連柴崎和泉都發覺不對勁,納悶道:“長束大藏大輔在做什麽?這派出來的全是些雜魚,別說豐臣家的嫡係一個都沒有,連上杉、前田、真田幾家也沒派人,家格最高的旗幟竟然隻是淺野家?”


    甲斐姬卻笑了笑,點頭道:“大藏大輔雖然不是以武名著稱,但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政才。”


    “什麽?”柴崎和泉滿頭霧水地問:“甲斐公主這話是什麽意思?”


    酒卷刃負聽得忍不住了,解釋道:“柴崎殿下,若是在下所料不差,長束大藏大輔此舉應該是為何配合石田治部給豐臣秀勝求情。”


    柴崎和泉愕然道:“這……這兩件事有關係嗎?”


    “有的,有關係的。”酒卷刃負道:“石田治部的總大將旗不在,說明他已經離開忍城,此時此刻他必然是去小田原城給秀勝殿下求情,這一點柴崎殿下同意吧?”


    “呃……同意。”柴崎和泉茫然點了點頭。


    “那麽,為了讓關白大人相信秀勝殿下之敗‘非戰之罪’,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其他有經驗的前輩們也如他一樣,被海貿同盟打個灰頭土臉。”酒卷刃負笑了起來:“所以,今日雖然三路進攻,但西路一個主力也沒有,人去了哪裏?自然是南北二路。


    但南北二路離荒川實在太近了,在下昨日已經問過高殿下,高殿下證實海貿同盟的艦載巨筒可以打到這兩路進攻區域。考慮到長束大藏大輔長期負責後勤事務,關白又早已從唐國得到過巨筒,故大藏大輔必然知道今日南北兩縣恐怕要挨大筒的打……


    海貿同盟在荒川大江之中射擊,豐臣軍南北兩路缺乏大筒,根本連反擊都做不到,隻能被動挨打,這灰頭土臉豈不是早已注定?因此,大藏大輔這計略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


    柴崎和泉目瞪口呆,喃喃道:“倒是沒瞧出來,大藏大輔居然也這麽厲害的呀。”


    甲斐姬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柴崎殿下,我方才已經說過了,大藏大輔這是政略,而非戰略。你若真讓他打贏,那他未必能行,不過你若讓他如何利用勝、負達成自己政治上的目的,那他一定是天下之人傑。”


    柴崎和泉也搖了搖頭,連聲道:“不管這些,不管這些了。甲斐公主,你就說咱們今天該做些什麽好了,臣也好準備準備。”


    他這裏的“臣”與漢語的“臣”也有些差別,不過差別不算大,他這裏大致上是代表“主公的家臣”的意思,與天皇沒什麽關係。這種自稱在此時的日本非常正常,並不犯忌。如果要類比一下,大致上相當於漢獻帝尚在位時,吳侯孫權手底下一幫子人叫自己老大作主公,同時自稱臣下。


    甲斐姬聽後,指了指忍城東方,道:“高殿下那邊打響之後,我們就準備出擊。”頓了一頓,補充道:“反正高殿下他們自身安全無虞,等他們把豐臣軍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我們出擊也好省去不少麻煩。”


    柴崎和泉笑道:“這個我喜歡。”


    然而酒卷刃負卻有些遲疑,思索著道:“甲斐公主,在下覺得……豐臣軍中並非沒有能人,我們這樣的打算恐怕瞞不過人家。”


    “你說得沒錯,我想至少真田昌幸就能看出來。”甲斐姬輕輕挑眉:“不過,就算他看出來了也沒關係,他不會說的。”


    “哦?”酒卷刃負微微皺眉,想了想,恍然道:“哦,在下明白了,真田昌幸胸懷大誌卻偏偏本錢有限,明明計略不弱於人,卻想做什麽都缺實力。他在此次忍城之戰中一直保存實力不說,似乎也未曾獻上過哪怕一計,這其中必有問題……”


    “道理並不複雜,真田昌幸隻是不希望關白大人太快統一天下,若有機會拖慢一天算一天,他是一定不會拒絕的。”


    酒卷刃負其實心裏也已經這樣想了,隻是不好說而已,現在甲斐姬把話挑明,他也就不在避諱,點頭道:“甲斐公主此言有理。唉,隻是不知道天下還有多少這樣的人,若是人人如此,哪會有今日之關白。”


    “今日之關白,誰知道不會是昨日之右府?”甲斐姬雙眉一擰:“他領著近二十萬大軍在在小田原城圍困大殿,竟然還把澱殿接了過去,簡直荒淫無度,這樣人的怎麽配做天下人!我看他這天下也未必能比第六天魔王長幾日。”


    甲斐姬所言的“大殿”,不是指“某座大殿”,而是“主公的主公”、“父親的主公”之專稱,理論上來說是指北條氏直,但這裏也可以是泛指北條家。


    “荒淫無度自然不假,不過關白畢竟不是昔日之右府(織田信長),他……算起來還是懂規矩和守規矩的,要不然也不會為了要做太政大臣和關白而拜近衛關白前久大人為養父,這一手可比織田右府信長大人精明多了。”


    甲斐姬卻不答這句話了,反而極目向西,喃喃道:“父親把我許給了大明國的高司徒,我這幾天仔細打探才知道,高司徒的水軍居然輕鬆打敗了南蠻人,在東洋(之前說過,此時菲律賓那邊被當做東洋)一舉拿下來了和日本差不多大的領地。


    我想,他既然有如此強大的勢力,若是他能答應家父的提議,說不定我將來會有機會勸他出兵日本,推翻豐臣公儀,把那個毫無忠義之心的暴發戶趕去高野山出家為僧。”


    酒卷刃負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說話,反倒是柴崎和泉大笑道:“臣也覺得當主這次真是神來之筆,隻要那位高司徒務實大人能夠答應下來,以甲斐公主之美貌,還怕他不答應出兵日本,為成田家爭一爭家格麽?啊,不對,成田家的家格原本就很高,將來……那也隻是恢複昔日榮光。”


    甲斐姬正要說話,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陣陣炮響,不禁立刻跑向天守閣二層另一麵朝炮響之處望去。


    果然不知何時起,忍城北方前田家的旗幟正在飄揚,而原本還算齊整的隊伍因為砸進去兩顆實心炮彈,前前後後打死打傷二十餘人,陣型一下子就有些騷動。


    她見狀大喜,立刻喊道:“柴崎殿下,酒卷殿下,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出兵西城之外,將那些雜魚都送進湖裏!”


    兩人大聲應是,剛跑出沒幾步,忽然南線又響起炮聲,兩人都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前來救援忍城的海貿同盟戰艦雖然隻有八艘,但竟然還能分兵炮擊,這實在太讓人震撼了——他們一艘戰艦上到底有多少門巨型大筒?


    甲斐姬卻不管那麽多,幹脆自己也往樓梯邊跑,口中喊道:“事不宜遲,二位殿下隨我速速點兵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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