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時》


    文/夢筱二


    “五百八十萬,一次。五百八十萬,兩次。五百八十萬,三次。”


    槌落。


    拍賣師對著前排中間:“恭喜您拍到。”下一秒,他對著整個拍賣大廳,“恭喜629號以五百八十萬拍得《星遙2》。”


    場內掌聲響起。


    季常盛鼓得最為熱烈。


    《星遙2》打破了季星遙所有作品成交價,她還沒來得及高興,那種喜悅就被父親過為激動的掌聲衝淡。


    不管什麽時候父親從不喜形於色,今天這樣的反應讓她生出錯覺,好像是刻意表現得這麽開心。


    她靠近父親,小聲問:“爸,是不是您私下找人把《星遙2》給拍了下來?”


    季常盛沉浸在喜悅中,反應遲鈍半拍。


    季星遙以為父親一瞬的沉默等於默認,她握著父親手,“爸爸,我又讓您操心了。以後可別這麽浪費錢。”


    拍下來後還要支付一大筆傭金給拍賣行,純粹燒錢。


    季常盛無語地望向女兒:“爸爸能花五百萬給你買件衣服,絕不會花這個錢私下拍你作品。那不是自欺欺人?”


    他側身調整坐姿,往前瞅。


    最前排中間坐的幾人就是剛才舉牌拍下《星遙2》的629號。


    季常盛看到其中一個座位上女人的側臉,他一眼就認出,“拍你作品的是m.k畫廊創辦人,你爸再有能耐還請不動她來給你捧場。”


    季星遙前麵坐著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擋住她視線她看不到629號位置。


    m.k畫廊創辦人她知道,裴鈺,一位極具傳奇色彩的知名美女畫家,年過五十,氣質依舊秒殺一眾人。


    m.k畫廊隸屬m.k集團,裴鈺不僅是畫廊創辦人,還是m.k集團董事長夫人。


    裴鈺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不是她的長相和才華,是她跟m.k董事長的豪門愛情,還有她那個叱吒資本市場的兒子,慕靳裴。


    慕靳裴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卻是他們夫妻倆所有優點的集合。


    慕靳裴那副好皮囊還不知惹了多少名媛暗許芳心,生意場上,他比他父親更深謀遠慮,殺伐決斷。


    季常盛:“你應該也了解裴鈺一些,她要是不喜歡一幅作品,誰能勉強得了她去拍下來?”


    這倒不假,季星遙點點頭。


    季常盛剛才激動是為女兒高興,他自己都沒想到,《星遙》係列作品能入得了裴鈺眼。


    女兒從小就夢想成為一名畫家,如今被前輩認可,那是對她最大褒獎。


    “一會兒看看有什麽喜歡的,爸爸拍給你。”


    季星遙略微歪頭,笑著看父親。


    季常盛寵溺地揉揉女兒腦袋,“你這什麽眼神?”


    季星遙:“真要送我?趁我決定前你還能改主意。”她提醒:“我的作品應該是所有拍品裏起拍價最低最沒名氣的。”


    那意思,其他拍品不會低於一千萬。


    季常盛拍著女兒手背:“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很摳門你很節儉一樣。”


    季星遙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其實很節儉。可要是不拍,多對不起季董的一番心意。”


    季常盛笑,格外享受跟女兒的鬥嘴時光。


    台上拍賣繼續。


    季星遙拍了一幅自己心儀已久的畫,是她喜歡的大師作品。這幅畫的成交價是她《星遙2》成交價的四倍還多。


    臨近傍晚,這場秋拍會圓滿結束。


    七點鍾,還有酒會。


    拍賣行特意為今天參加秋拍的各界藏品愛好者舉辦。


    季星遙第一次參加這麽隆重奢華的酒會,畢業前她的生活簡單到隻有畫畫和不畫畫。


    她七月初回國,之後一直待在畫室,四個多月完成了她的《星遙3》。


    《星遙2》是在讀書期間完成,曆時一年零兩個月。


    “爸,我還是回家揣摩我的星遙4,你讓媽媽來陪你參加酒會。”季星遙看著鏡中被打扮後不像自己的自己,對季常盛說道。


    季常盛今天特意安排了化妝師和造型師,就連晚禮服也是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他注意力集中在財經雜誌內頁,女兒的話他沒注意。


    “爸爸。”


    “嗯。”


    季常盛抬頭,“怎麽了?”


    “你看什麽看這麽入迷?是不是媽媽又登雜誌了?”季星遙從鏡中看著父親。


    季常盛答非所問,“你剛喊我什麽事?”


    季星遙:“我不習慣人多熱鬧的場合,也應付不來,讓我媽陪你。”


    季常盛把那頁雜誌折角合上,遞給秘書馮梁。


    馮梁意會,當著季星遙麵他沒多問,收起來放包裏。


    季常盛走到女兒身邊,“你媽媽這段時間團裏有排練,下午還給我電話,今天說不定要夜裏才能結束排練。”


    母親年輕時是芭蕾舞演員,現在是芭蕾舞舞團團長。


    季常盛:“你之前還上學,成天待畫室不願出來結交朋友我也就什麽都隨你,現在畢業了得有一定社交。”


    頓了頓。


    “你總不能一輩子守著畫板顏料過日子,不小了,該談戀愛。”


    季星遙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


    季常盛點到為止,沒再嘮叨她。


    造型師征求季星遙意見:“要不要給你搭配一塊時尚腕表?”她手腕上這塊表,跟禮服格格不入。


    不等季星遙說話,季常盛直接做主,“換吧。”他對女兒說道:“你這表不戴也罷。”


    父親一直覺得這塊表醜。看在父親今晚給她拍了喜歡的藏品份上,她痛快答應換裝飾手表。


    頭發打理好,妝容定好,季星遙站起來。


    她身上這套晚禮服是某高定仙女係列,造型師見多了名媛美女,今晚還是被季星遙給驚豔到。


    仙冷到不食人間煙火。


    恰如她的《星遙2》。


    七點一刻,季星遙隨父親步入宴會廳。


    今天的秋拍會匯聚了不少名流和企業家,晚上的酒會就更熱鬧了,請來不少當紅明星助陣,宴會廳裏衣香鬢影,杯觥交錯。


    不管真心假意都是談笑風生。


    季星遙走過的地方,像消了聲,無數目光隨她移動,不論男女。


    季氏集團在圈內的實力,今晚來的賓客無人不知。


    加之季常盛在業內口碑不錯,為人低調,他們都紛紛主動跟季常盛寒暄打招呼,順帶再誇上季星遙幾句。


    季星遙原本就璀璨耀眼,再有家世加持,把在場的其他女人都襯得黯淡無光。


    “星遙?”


    “唐伯伯。”


    “我差點都沒敢認,真是女大十八變,”唐宏康走過來,“伯伯恭喜你《星遙》獲得不俗的成交價,前途不可限量。”


    “謝謝,唐伯伯您過獎。”


    唐宏康是父親的合夥人,也是季氏集團的第二大自然人股東。


    季星遙客氣問道:“加萊姐最近忙什麽?我回來就一直瞎忙,改天找她玩。”


    唐宏康灰心喪氣,連連擺擺手,“不提她,提她我就少活好幾年。”


    季常盛接過話:“不是我說你,你非得管那麽寬,孩子的事孩子自己做主,你喜歡做生意不代表孩子也喜歡。”


    唐宏康恨鐵不成鋼:“我也沒逼著她到公司去做事,關鍵她還得有譜呀,你說她要像星遙這樣專心畫畫我也就不說她,她做什麽事都半吊子,學畫學到一半改行去運營什麽畫廊了,你說...”


    歎口氣。


    “不說了,我去找老齊談談合作的事。”


    季常盛頷首。


    等唐宏康走遠,季星遙小聲問父親:“加萊姐跟唐伯伯關係這麽僵?”


    季常盛:“老唐強勢,加萊叛逆,父女倆水火不容。”


    正聊著,宴會廳門口又一陣躁動。


    季星遙看過去,先看到了m.k畫廊創辦人,也是今晚拍下《星遙2》的629號,裴鈺。


    然後,她看到了裴鈺邊上的唐加萊。


    唐加萊也看到了她。


    兩人眼神對上。


    唐加萊錯愕幾秒,確認是她,隨即笑著跟她擺手。


    裴鈺側臉,“你認識那丫頭?”


    唐加萊收回視線,回裴鈺:“嗯,我爸爸合夥人的女兒。”她又趕緊說道:“裴總,她就是季星遙,您今晚拍的《星遙2》就是她的作品。”


    下午的拍賣會裴鈺沒看拍品詳細介紹就決定要拍,讓她舉牌。


    她及時遞給裴鈺拍品信息,裴鈺擺擺手,沒看。


    她的這位老板,隻要喜歡的畫無論名氣大小都會一擲千金。


    裴鈺:“《星遙》係列畫的都是她自己?”


    唐加萊:“對。聽季叔叔說星遙最近在創作星遙3,不知道有沒有完成。”


    裴鈺沒想到季星遙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感悟,能創作出那樣有深度的作品。


    不僅是才女,還是美女。


    剛才一進宴會廳,她就被季星遙的氣質吸引。


    這些年,已經甚少有什麽畫什麽人能讓她一眼驚豔。季星遙便是其中一個。


    唐加萊說到季星遙就打不住,“其實星遙最擅長的是靜物畫,她畫《星遙》係列是想要挑戰自己。”


    無疑,《星遙》係列是成功的。


    《星遙》不管是在色彩、空靈感還是在表達手法上,都讓人耳目一新。


    裴鈺主動提出:“難得這麽有緣,把小丫頭介紹給我認識吧。”


    說話間,幾人距離縮近。


    唐加萊給他們做介紹。


    裴鈺跟季常盛經常在社交場所遇到,不過不熟,今天算正式認識。


    唐加萊難掩喜悅,她用力抱了抱季星遙,“當初你學畫是正確的。我月初剛跳槽到m.k畫廊在北京的分部,沒想到第一件拍品就是你的作品。”


    她比星遙大八歲,此刻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裴鈺向來寡言少語,今天對季星遙卻豪不吝嗇讚美之詞。


    她溫和笑笑:“人如其名,畫如其人。這些年我隻愛靜物畫,今天第一次拍人物畫,你把《星遙2》賦予了靈魂。”


    季星遙受寵若驚:“謝謝裴老師,您謬讚了。”


    幾位女士在聊,季常盛插不上話,他借口離開。


    季常盛去了宴會廳外,秘書馮梁緊跟其後。


    兩人找了一處安靜角落。


    季常盛點了煙,問道:“雜誌你看了吧?”


    馮梁點頭。剛才季常盛折角那頁,是一篇跟慕靳裴有關的報道,慕靳裴近期回國,資本進軍國內,看樣子他是打算發展國內市場。


    季常盛要說的重點是:“慕靳裴長得跟慕董不像,跟裴鈺就更不像。”他跟慕靳裴有過幾麵之緣,是在券商路演時遇到。


    第一次看到慕靳裴,他就不寒而栗,因為慕靳裴長得太像那位已去的故人,尤其眼睛,不過慕靳裴的身份在那,而故人的兒子早就夭折。


    後來他讓馮梁調查一番,慕靳裴是慕家唯一的孫輩,他這才放心,是自己多想了,畢竟這世上沒有血緣關係又長得像的人多了去。


    再說慕家家大業大,不會隻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可時隔兩年再次看到慕靳裴照片,心底又開始隱隱不安,特別是慕靳裴這次回來是要投資。


    馮梁問:“季董,您的意思是?”


    靜默一瞬,季常盛:“再查,我要百分百確定慕靳裴是不是裴鈺跟慕董親生兒子。”慕家早前移民國外,慕家家事他並不了解。


    馮梁:“好,我盡快查清。”


    季常盛緩緩吐出煙霧,示意馮梁去忙。


    他一人在窗口站了會兒,定定神,回宴會廳。


    今晚酒會還有一位重量級嘉賓,遲遲未到。從機場來酒店路上堵車,耽擱了。


    慕靳裴坐在汽車後座,車窗升起,車內安靜的仿佛與世隔絕。


    手機響了,備注是一個字母f。


    慕靳裴接聽。


    “慕總,季董還是懷疑您。”


    慕靳裴聽後沒絲毫情緒波動,他說:“正常。”他跟親生母親長得像,季常盛本就疑心重。


    頓了片刻。


    “把他疑慮消除。以後這樣的小事不用再跟我匯報。”


    “明白。”


    慕靳裴切斷通話。


    他揉揉太陽穴,下了飛機頭就開始疼。


    他不喜歡這座城市。


    如今又不得不來。


    快到酒店,慕靳裴給裴鈺發消息:【媽,我馬上到,您還在不在酒會?】


    裴鈺前幾天還問他,怎麽突然要來北京投資。


    他隻道:以前的一些恩怨還沒解決。


    裴鈺沒問到底是什麽恩怨,她向來尊重他,他不想說的她從來不多問。


    裴鈺正跟季星遙聊天,聊創作《星遙2》的心路曆程。


    手包裏的手機震動,她跟季星遙歉意道:“抱歉,我看個消息。”


    裴鈺到休息區回電話,季星遙去找父親,季常盛在跟朋友聊天,她沒打擾,去宴會廳外麵透氣。


    她還是不習慣這樣的場合。


    真真假假間,都是虛與委蛇。


    季星遙望著窗外,城市璀璨。燈光匯流成一條長長的星河,綿延至天際,漫無盡頭。


    突然身後一陣腳步聲,安全通道門從裏推開。


    一行五個人,全都身著正裝。慕靳裴走在最前麵,正在通電話。助理和保鏢緊隨其後。


    動靜不小,季星遙不由轉身。


    猝不及防,視線碰撞。


    季星遙一個激靈,募地收回眼神。


    她沒想到在這裏會遇到慕靳裴,他比她想象中還高,強勢的壓迫感無形逼近。對視那一瞬,他眼睛幽邃,深不見底又銳利鋒芒。


    像鷹隼,能直戳人內心。


    所有秘密在他那裏無所遁形。


    慕靳裴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不到兩秒,就漫不經心挪開。


    他對著手機:“媽,我到了。”


    隨即收線。


    剛才要跟母親聊天,慕靳裴沒坐電梯,直接走樓梯上來。


    季星遙又看向窗外,身後的腳步聲漸遠。


    有媒體這麽形容慕靳裴的魅力,他要想俘獲誰的芳心,不用做別的,隻要專注看那個女人一眼就足夠。


    沒幾個人能不淪陷。


    之前她不信。


    現在信了。


    季星遙怎麽都想不到,慕靳裴看她的這一眼,便開始了他們這輩子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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