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非孟夫子遺令,荀況也不會前往稷下學宮擔任大祭酒。”


    “即是師兄所言,那就給伏念十年的時間吧,十年之內,無論他能否統合儒家上下,十年之後,荀況都不會再插手儒家要事。”


    儒家三大掌事的位置自然令無數儒生心動,然則,一直以來,三大掌事的位置各有所屬,孟軻一脈肯定有,祖師各脈肯定有。


    掌門公都子讓自己坐鎮儒家,無異於將自己架在火上烤,自己所學、所修道理迥異孔孟,儒家之內,鮮少有人和自己交好。


    不過,自己終究還是儒家弟子,沉吟數息,給了公都子一個確切的答複,想來這也能夠擋住儒家其它支脈的眾口之言。


    “多謝荀況師弟!”


    公都子麵上欣喜,劫數加身,自己能夠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而數十年來,眼前這位師弟也一直沒有讓自己失望。


    “都是儒家弟子,師兄何至於此。”


    荀況搖搖頭,再次執來一側滾沸的水壺,添上茶水,涼風席卷,溫潤的氣流回旋,霧氣隱現,竹林搖曳,盛景隱匿在山水之間,極樂之地。


    壺嘴傾斜,一股散發熱氣的水**準的落入溫玉之盞內,那一片片翠綠更顯晶瑩,沉浮不斷,述說世事的奇幻莫測。


    “師弟,你的天資遠超於我,當年師尊就曾有言,如若儒家後輩中,還有人可為支柱,定為師弟!”


    “隻是,數十年來,師弟你所學涉及百家,唯獨對於祖師與師尊之道鮮少涉及,道家有言,萬般大道,殊途同歸,無論是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那都是陰陽的輪轉。”


    “學宮一遊,我得內聖外王妙理,境界蛻變,浩然領域鑄就,未有此劫,必破玄關,遇到此劫,機緣也不能白白流失。”


    “師弟,你我本源相通,得罪也!”


    揮手一招,那溫玉茶盞便是落在手上,感知茶盞的溫熱,一雙閃爍靈光的雙眸凝視那翠綠之葉許久,輕抿一口,置於條案之上。


    一念而覺,周身潔白色的玄光擴散,無盡浩然吞吐,一股極為浩瀚的大勢席卷而出,公都子雙手交織,禮儀而落,頭頂玄光凝練,頓顯一卷純白色的竹簡。


    那是儒家傳承祖師的道理,根據至寶《春秋》凝練的道理種子,隻需凝練出道理種子,便可踏足悟虛而返,體內渾厚的力量湧動。


    未等跟前的荀況遲疑,屈指一點,便是一卷甚至古樸的竹簡從懷中飛出,自動沉浮在荀況頭頂,公都子道理種子晃動,封鎮十方虛空。


    緊隨其後,又是一掌打出,直入荀況的眉心,蒼老之語落下,旋即,一股股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道韻從公都子的身上擴散至荀況身上。


    浸入其靈覺,浸入其肉身,浸入其形體上下,徹底淹沒!


    突兀的動作,令荀況還未反應過來,渾身上下便絲毫動彈不得,隻能硬生生看著掌門公都子將內聖外王的先賢道理匯聚在種子內,沒入自己的身軀。


    ******


    輕裝加身,從臨淄悄然數騎而出,直奔齊國東南方向的琅琊之地所在。


    一路向東,所能夠見到的城池越發之少,齊國之地雖鄰近海域,但縱是海域,也有內外之分,齊國北側,隔一彎海域遙望燕國。


    那處海域處於凹陷之處,是故,風平浪靜,頗為適合漁獵、鹽場,而齊國東南部海域,直麵無盡汪洋大海,海浪無盡,每一天,都有巨大的浪花拍打岸邊。


    若是在那裏建造城池,修建漁獵之所,采集鹽礦,無疑於自討苦吃,是故,以臨淄為界限,以北城池甚多,以西城池甚多,而以東、以南則相對較少。


    非如此,數十年前,燕國率領五國大軍幾近滅亡齊國,唯獨隻剩下兩座城池,一座莒城,一座即墨,莒城位於齊國南部,靠近楚國,即墨位於東部丘陵山穀之側,均不為核心之所。


    “師叔,為何當初燕國昌國君樂毅不將齊國直接滅掉,反而留下兩座城池,以至於後來齊國田單反撲,不僅複國,反而重創燕國?”


    一行四人騎著高頭駿馬,縱橫在齊國大地之上,原本欲要直接從臨淄前往琅琊桑海之地,但渡過濰水之時,隔空相望,距離東側的即墨之城,不過數百裏。


    略微考量,四人便微轉方向,前進即墨城池所在,這座城池頗具傳奇,數十年前,身為齊國僅剩的兩座城池之一,足夠其留名史冊。


    周清手持韁繩,行在前方,焰靈姬身著火紅錦袍,隨伺身側,小靈與小衣二人緊緊跟隨,曆經多日,小衣的傷勢早已恢複,精氣神複歸巔峰。


    一路走來,齊國之內的民眾,也非濰水以西那些民眾的生活,地形起伏不斷,丘陵盤踞成堆,平原罕見,河流縱橫,農田罕見,漁獵縱橫。


    時值盛夏,一位位渾身上下僅有半點麻衣包裹的漢子、女子在河流旁捕獵,在相對寬闊的山穀之地種植穀物,齊國在這裏的統治力有限,看上去,諸人過的倒是舒心。


    “哈哈哈,因為那才是燕國!”


    “作為傳承八百年之久的姬姓諸侯國,現存的諸夏七大戰國中唯一一個固守三代聖王仁德之道的諸侯國,有此作為,不足為奇。”


    “燕國作為周室召公的封地,而昔年,召公與周公攜手鑄就大周共主天下的仁德王道,燕國自是傳承這等所謂的仁德王道!”


    提起數十年前的燕昭王攻齊之戰,以當時五國聯軍的強勢,攻滅齊國輕而易舉,但就是在瞬間攻克齊國七十餘城之後,隻留下即墨二城未動。


    為此,樂毅還親自遣散五國聯軍,率兵圍困即墨二城,結果,五年之後,齊國出了一個田單,再加上燕昭王身死,燕惠王繼位,齊國不僅沒有被滅掉,反撲勢大。


    “即是滅國,已為強兵霸道,公子,看來,儒家那群儒生的影響還真是不小。”


    聞周清朗笑之言,身側那禦馬而進的焰靈姬柔媚之音而起,待在燕國一年多,對於數十年前的燕國破齊之戰,自然也是知曉。


    而且,真算起來,燕國八百年的傳承中,整整八百年的歲月,也隻有這一樁事可是留名諸夏,除此之外,諸夏之間,隻聞燕國之名,而無燕國之力。


    “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也。”


    “戰國爭雄,樂毅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不徹底解除齊國的威脅,兵困即墨二城,推行所謂的王道仁德之策,欲要使得齊地之民歸心,何其謬誤。”


    “是所謂有儒生傳語:夫討齊以明燕王之義,此兵不興於為利矣!圍城而害不加於百姓,此仁心著於遐邇矣!舉國不謀其功,除暴不以威力,此至德全於天下矣!”


    “若然秦國數百年來,一直行仁德王道,何以有今日之強!”


    燕國傳承的王道之政同儒家宣揚的仁德之政,頗為相合,畢竟,八百年前,召公與周公攜手開創成康大業,定周禮,傳宗法。


    周公封地在魯,召公封地在燕,孔丘自魯國而起,傳承真正的禮儀,傳承真正的仁德王道之說,而燕國更是本源如是。


    但是在如今的戰國亂世之中,正統仁德王道自居的魯國被楚國所滅,若非燕國僻處極東苦寒之地,否則,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燕王有恢複往昔大周王道天下之心?”


    於師叔之言,小靈很容易明悟,下山以來,接觸的百家不少,接觸的諸侯國更是不少。先前疑惑樂毅不將齊國一戰而滅,如今結合師叔所語,心有所感。


    “齊國為諸夏頂級大國,一戰滅齊,燕昭王心生大誌不足為奇,七大戰國,唯獨燕國居正統。若然滅掉齊國,就代表燕國有能力滅掉其它諸侯國。”


    “到時候,大周王道德政顯化,燕昭王……想的的確有點遠,豈不知,就連大周攻滅大商,也是以強兵霸道取勝,然後定王道德政。”


    燕昭王、燕惠王所思所想為何,周清不清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天予之,拂取,奈何?


    上天給了燕國一展雄風機會,而燕國沒有把握住,那就注定燕國再也沒有機會一展雄圖偉業的機會,隻能夠在將來徹底淪亡。


    “所以,這也是燕國為何如此敵視三晉之國、敵視田齊之國的原因?”


    戰國之世以來,韓趙魏瓜分晉國之地,田氏齊國取代薑氏齊國,一下子使得大周分封的諸侯國幾近不存,若是師叔所言有理,那麽,燕國百多年來,一直嫉恨臨近的趙國、齊國,也可以明悟了。


    燕國自居周王室正統,為諸國最為尊貴的存在,三晉之國、田齊之國的強大無異於成為燕國最不能忍受之國,破壞周禮,破壞宗法而得國,焉得與自己平起平坐。


    是故,必欲使其陷於困境而後快。


    “禮樂崩潰,道德出,仁義顯,祖師之言可為至理。”


    “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製而不怒,禮法以時而定,製令各順其宜,兵甲器備各便其用。商君曾言: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湯武之王也,不修古而興。殷夏之滅也,不易禮而亡。”


    “這便是大道的外顯,這便是陰陽的輪轉,寰宇乾坤,一切在變,變則通,通則廣,廣則大,大則逝,逝則遠,遠則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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