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人出言。


    觀其人,中年模樣,渾身上下略有一絲縱脫之意,頷下留有短須,比起此刻與列的其餘人年歲大一些。


    深藍色的層疊上衣,玉帶環腰,信馬由韁,自動相隨,泗水郡的形勢的確堪憂。


    卻是,儒家在這裏還好,沒有大問題。


    更別說農家攔在前麵,也輪不到儒家,念及近日來從農家所得的消息,目光微動,也是看向隊伍最前方那人。


    “昔年之事,久遠了。”


    “鬼穀衛莊!”


    “他是一個可比鬼穀曆代先賢之人!”


    “一晃多年,如今的他應該更為出色了。”


    銀白色的素雅長衫,神怡明秀,馭馬在前,臨近微山之湖,肩頭隨風而動一件青色披風,束發而冠,手持寶石點綴劍鞘的長劍。


    聽著諸位師兄、師弟之言,俊逸安靜的麵上微微一笑。


    鬼穀衛莊!


    自從韓國淪亡之後,自己和他之間幾乎沒有聯係過,紅蓮公主於自己有過書信往來。


    紫女姑娘也和自己寫過幾封信。


    公子成也和自己聯係過。


    過往……是過去了。


    卻一直在身邊,似是從未遠去。


    而今,風雲漸起,多年來,一直盡力避開諸夏紛爭的紫蘭軒、流沙也要被迫卷入其中了。


    農家雖首當其衝,卻也隻是墨家之事的延續。


    帝國對於諸子百家明顯有著更大的束縛。


    要麽臣服!


    要麽……毀滅,沒有第二種可能性。


    臣服?


    於儒家來說,不是不可以接受之事,儒家的道理本就是入世之道。


    而農家,截然不同。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這句話並非虛妄。


    風雲初起,苗頭隱現,農家六堂中烈山堂田猛的身死,便是一個開端。


    農家生亂,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卻……牽連到紫蘭軒,實非所想,衛莊兄是殺害田猛堂主的凶手?


    這一點,自己不相信。


    那麽,就是有人故意想要將衛莊兄拖進去。


    “鬼穀一門,數百年來,一直威名揚於諸夏。”


    “蓋聶!”


    “衛莊!”


    “大爭之世,顯耀。”


    “日後,不知如何?”


    “縱橫之術,禍亂之術,同我儒家仁禮之學,大有不同!”


    剛才那中年男子擺擺手。


    鬼穀派兩位弟子的出色,自己不懷疑。


    然則,將來就不一定了。


    他們一脈所承的道理,過於霸道,過於揣度人心,是以,隻適合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力功爭強,勝者為右的戰國亂世。


    接下來,諸夏需要安穩。


    需要規矩。


    需要仁禮。


    “師兄此語過於偏頗了。”


    “鬼穀之道,包羅萬象,捭闔諸國隻是其一。”


    “如今,秦國上卿蓋聶奉始皇帝之命,前往西域,勾連縱橫諸國,以謀北胡匈奴,便是其一!”


    “數年前,鬼穀衛莊率領魏武卒在魏國抗衡秦國上將軍王賁,非囂魏牟迫於魏王壓力,魏國不為如此之快的淪亡。”


    張良搖頭。


    當年還在新鄭之時,和衛莊兄在一處,於鬼穀了解不少。


    世人眼中的鬼穀,多為張子、蘇秦那般的諸國遊說之人,多為縱橫諸國為棋子的大才。


    那隻是一隅。


    “哈哈哈,子房師兄以為衛莊能否在農家之下破局?”


    “烈山堂田猛!”


    “鬼穀衛莊!”


    又一人朗朗大笑。


    鬼穀派之事,隻為閑聊。


    眼下之事,可就是要事了。


    現在,諸子百家都知曉是鬼穀衛莊殺了烈山堂田猛,這可就是和農家結仇了。


    殺了一位普通農家弟子也就罷了,也許農家看在鬼穀的麵子上,不為計較,頂多警告一下。


    而殺了一位堂主!


    那可就是絕對的挑釁了。


    農家之力?


    真要爆發起來,儒家都得全力應對。


    鬼穀衛莊?


    他的力量似乎還不夠!


    “雖難!”


    “可以破局!”


    張良給於肯定的回應。


    新鄭之時,衛莊兄就從不讓自己失望過。


    以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至於破局之法?很難!


    欲要破局,起碼要找到真正的殺人凶手,緊緊有懷疑是不行的,需要有真正的證據!


    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昨日,自己也有傳語蘭陵城的儒家弟子,盡可能助力一下紫蘭軒,將農家的消息傳遞過去。


    希望有些用。


    除此之外,自己也在動用泗水郡的一些力量,查找一些線索,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


    紫蘭軒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師兄可就期待了。”


    “子房,我等何時前往沛縣?帝國扶蘇公子為泗水郡郡丞,想來也是為了處理農家之事。”


    “當此時,儒家需要表現出誠意。”


    “上次始皇帝東巡,儒家未有所動,盡管無錯,卻是有錯。”


    “這一次,當有所動,或許有錯,卻可彰顯儒家之心,儒家需要順勢而為,順著江河之流向,方可入海域。”


    中年男子輕捋頷下短須,微微點頭。


    無論鬼穀衛莊是否可以破局,和儒家並沒有什麽關係。


    這一次,他們隨同子房前來泗水郡,乃是有著任務在身,那才是最為緊要之事。


    “數月前,帝國武成侯王翦身死之後,始皇帝曾親自下詔書,令公子扶蘇處理武成侯身後事。”


    “這……很不尋常。”


    “想來始皇帝是相信公子扶蘇的能力,對於扶蘇公子是相信的,還有廟朝之中,如武真郡侯玄清子、王綰、鄭國、蒙武等人也看好扶蘇公子。”


    “儲君之位,很大可能落在公子扶蘇身上。”


    “始皇帝之心難料,法道在上。”


    “公子扶蘇卻不一樣。”


    一位年輕的儒家弟子出言,拱手一禮,看向子房師兄,看向左右的師兄弟,儒家需要抓住機會。


    儒家想要從始皇帝陛下那裏入世,施展儒家之道,很難,真的很難,是以,唯有尋求更多的道路。


    公子扶蘇便是一個抉擇,他很有可能成為帝國儲君!


    比起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更妙。


    “始皇帝不會輕易設立儲君之位的。”


    張良淺淺笑道。


    語落,勒住韁繩,眼前數十丈開外,已然出現一處碧波無盡的湖泊,微風拂過,漣漪點點。


    儲君!


    以自己近些年所觀,非有到最後一刻,始皇帝不會落下旨意的。


    “或許始皇帝不會輕易立下儲君!”


    “扶蘇公子……很合儒家!”


    其餘諸位儒家弟子也是放緩馬兒的步伐,眺望遠處,春水溫潤,正和此刻欣賞。


    一人而應。


    有些人!


    如果得了外界之力,更容易登臨那個位置。


    一如如今的始皇帝,若非外在之力,怕是連鹹陽都回不去。


    於帝國扶蘇公子近年來的所為,儒家也有細細收集,也有細細考量,尤其在江南、下相之地的手段。


    較之純粹的法道至上,多了一些寬厚與平和。


    那……很好。


    從此而出,扶蘇公子於儒家道理應該不討厭。


    機會……便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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