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天明,多年不見,你長大了。”


    “無需多禮,快起來吧。”


    玄色素袍的始皇帝嬴政坐於上首,看著和陽滋一塊從外走進的少年人,雖然多年不見,仍為一觀當年的模樣。


    天明!


    他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卻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鹹陽宮內,自己待他不遜色後宮公子。


    給於他的榮耀和寵愛甚至於不遜色扶蘇。


    非麗兒之故,天明如今應該在兩大學宮,將來出將入相輕而易舉,眼下,卻也不錯,在陸豐很好。


    聽其言,似是心神有恙,嬴政並不在意。


    擺擺手,笑語不絕。


    “天明!”


    “快來,讓母親看看,讓母親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公孫麗已然從旁邊的案後起身,化蓮丹下,容顏複歸當年的模樣,淺粉色的宮裝尊榮典雅,束發成雲髻,步搖而動。


    掃著陽滋身邊的少年人,麵上滿是不住的歡喜,滿是不住的喜悅。


    天明!


    無論何時何地,一直在心中最為牽掛的孩子。


    終於再次回到鹹陽宮了。


    他這些年的經曆盡管自己都知道,可……一觀天明此刻的模樣,還是覺得心疼。


    他長大了,肯定受了很多苦。


    鹹陽宮這裏,天明位尊公子,何有憂心那般多的事情,多年來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


    更有涉及一些諸國紛爭、諸子百家的事情。


    著實令自己擔心。


    自案後走出,連忙行至天明跟前。


    “母親!”


    天明心神更為激動,自己心中又何嚐不想母親,尤其在知曉召水的父親、母親都還在之後,自己就更加的思念母親。


    “母親,您還是當年的模樣。”


    那在陸豐一直不苟言笑的穩住形容,已然不存,握住母親的手掌,還是那般的溫暖有力。


    看著麵前的母親,天明深深道。


    “你……卻是長大了。”


    “快來,今日待在母親身邊,讓母親好好看看你。”


    “高兒,快來見過你天明兄長。”


    公孫麗喜不自勝,掃著如今已經長大的天明,他的眉宇間有著明顯的熟悉痕跡。


    那是屬於荊師兄的。


    自己有負於荊師兄,唯一能夠彌補的便是天明,自己會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嗬護天明,不會讓天明受到任何的委屈和危險。


    拉著天明的手掌,行向自己的桌案,而後,想起了什麽,步伐一頓,秀手抬起,指了指一側的案後少年人。


    “天明兄長!”


    淺黑色的錦衣華章,踏步短靴,長發束成稚髻,一位年不過十歲的少年人已然走出。


    看著母親和他身邊的那位年輕男子,麵上帶著笑意,深深一禮。


    天明兄長!


    他的身份自己知道,胡亥告訴自己的,天明兄長不是父皇的子嗣,是母親入宮之前和一人所生。


    那人是母親的師兄,被武真郡侯叔父所殺。


    雖如此,母親入宮之後,還是帶上了天明,在天明兄長也算是在鹹陽宮正大,榮寵極盛。


    後來,母親另一位師兄韓申刺秦,欲要刺殺父皇,那一日,母親將天明兄長送出鹹陽宮。


    一直到現在。


    今日算是見到了,天明兄長離開鹹陽宮的時候,自己也就比泰兒弟弟他們大上一些。


    細究起來,自己並沒有當年的記憶。


    卻是陽滋姐姐和天明兄長看起來很熟悉,上次前往江南,便是奉母親之命一見這位天明兄長。


    “天明!”


    “這是你高兒弟弟。”


    “接下來,你們當好生親近親近。”


    公孫麗喜歡看到這一幕,自己希望他們都相親相愛,互幫互助,高兒……近來也有長進。


    天明也很好。


    “高兒弟弟。”


    高兒弟弟。


    他或許對自己沒有任何印象,自己對他還是知道的,看著麵前的少年人,天明亦是笑語,點點頭。


    “曦兒見過天明兄長!”


    隨公子高後,又一人歡快近前,和殿中的陽滋低語一聲,脆語流轉,福身一禮。


    “曦兒。”


    天明笑道。


    曦兒。


    武真郡侯收下的女兒,留名贏秦皇族名冊的,師尊是鹹陽宮的東君閣下,身份亦是一等一的尊貴。


    上次在陸豐見過的。


    “父皇!”


    “天明兄長這次歸於鹹陽,還要回陸豐嗎?”


    “那裏太小了,還沒有南市大呢。”


    “嘻嘻,要不您直接讓天明兄長入國府吧?天明兄長很有才略的,叔父都常有誇讚。”


    陽滋很喜歡看到眼前的場麵,都是一家人,沒有外人,想起一事,旋即看向上首的父皇。


    “哈哈,朕……自是欣然。”


    “果然天明願意,國府各大行署任意抉擇。”


    始皇帝嬴政又是朗朗輕笑。


    對於天明,沒有麗兒之事,他現在鹹陽當為一時俊傑,陽滋之語也是自己心意。


    可惜,這件事自己做不了主。


    “天明,隨母親入座吧。”


    “這是你泰兒弟弟和月裳妹妹,現在還小。”


    “陛下,傳膳吧。”


    公孫麗自覺近年來從未如此歡喜過,撫摸了一下曦兒的可愛小臉,這丫頭才是自己希望的公主模樣。


    陽滋!


    自己已經沒辦法了。


    拉著天明行至自己所在的桌案,將身邊嬰兒車上的兩個小家夥介紹著,隨即,看向陛下。


    嬴政頷首,單手拍動,自有侍者快速行動。


    ……


    ……


    “這孩子……還真可以忍得住。”


    “陛下,天明可以忍住,妾身……無法了。”


    三個時辰之後,聞天明欲要告辭,公孫麗自然不舍,奈何宮規在上,天明現在難以在鹹陽宮停留太長時間。


    隻好明日再行召見。


    派遣清兒和陽滋一塊將天明送出,高兒和曦兒也前往了,自己歡喜見到這一幕。


    偏殿之內,公孫麗一邊照料著欲要昏睡過去的小家夥,一邊無可奈何的看向陛下。


    自始自終,天明這孩子都沒有提及燕丹之事。


    可……那件事,自己知道,陛下知道,天明……歸於鹹陽便是為了燕丹,先前公孫麗還有一些遲疑。


    如今,沒有遲疑了。


    這孩子……不開口,自己也要出麵請求陛下了。


    “天明,長大了。”


    “不是當年鹹陽宮那個孩子了。”


    “燕丹!”


    “朕會下令,放他出來,不過……需要天明、召水親自帶著朕的詔令前往國獄,朕想要燕丹記住。”


    “他那條命可以苟活,是因為他有一個好女兒的緣故。”


    “麗兒,這是朕最大的讓步了。”


    始皇帝嬴政單手持酒樽,踱步於上首,於麗兒之言,輕輕笑道,自己早有預料會有這一幕。


    語落,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近前數步,將嬰兒車內那個還算精神的小丫頭月裳抱入懷中。


    “多謝陛下!”


    這個結果……公孫麗已經很滿足了。


    真的很滿足了。


    “區區一個燕丹,在麗兒和天明麵前,並無太大的份量。”


    嬴政擺擺手,將手中的酒樽遞給小家夥,自己和麗兒說過,在得知燕丹當初是詐死之後,他就已經不是燕丹了。


    “陛下!”


    公孫麗俏臉微紅,嗔道一言。


    “哈哈哈,此言……朕之心也。”


    嬴政心神意動,盡管和麗兒已經一處十多年,可……她對於自己是特殊的,尤其麗兒如今幾近不老的容顏。


    總能令自己想到少年之時的一些事,想到當年的一些往事。


    一生有此一人,足以。


    ……


    ……


    “天明師兄!”


    “你從鹹陽宮回來了?”


    鹹陽西城,武真郡侯府邸。


    召水自江南歸於,仍住於此,因為師尊和母親也在這裏,武真郡侯雖然離去了,可……這裏仍有人在,仍有人日常打理。


    申時將過,大日西垂。


    聞侍女通傳天明師兄來訪,召水和紫陽已經忍不住連忙前往,天明師兄在鹹陽宮待了三個時辰。


    看得出,若非因為宮規的緣故,麗夫人還不想要將天明師兄離去。


    “召水!”


    “紫陽!”


    天明身上還是穿著入宮覲見的那身縣令服飾,黑色的錦衫,淺紅色的腰封束帶,長發已然成髻入冠。


    院落相見二人,為之欣喜,不過也知道她們所憂心之事。


    “天明師兄,事情如何了?”


    紫陽率先問著。


    盡管有些不好意思,卻也……必須要問一問。


    “應該無礙。”


    “接下來就有消息了。”


    入宮到出宮,自己並未提及召水和燕丹的事情,母親也沒有提及,始皇帝陛下也沒有提及。


    誠如此,天明於此事已經有了八成把握。


    他們當知曉自己歸於鹹陽的目的,母親……會有所動的,雖不願母親如此,可……自己也不願意召水失望。


    何況,燕國已經淪亡,墨家也已經淪亡,燕丹或者姬水於帝國而言,並沒有什麽威脅。


    是以,便是有了九成把握。


    剩下的一成,就看昊天了。


    “天明師兄。”


    “多謝!”


    召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喜,天明師兄一直沒有讓自己失望過,這一次……自己也相信他不會讓自己失望。


    而今。


    情緒激昂,素白的雙手忍不住捂住小嘴,極力壓製心間的波動,父親……有救了。


    父親可以救出來了。


    “能夠幫上忙便好。”


    天明點點頭。


    自己能夠有感召水此刻的心境,也是為召水感到開心。


    “雖然你父親可以救出來,可……一些事情,你應該明白的。”


    “如今諸夏一統,墨家餘力凋零,他從國獄出來之後,怕是一直會處於秦國的監視之中。”


    “後果難料。”


    在召水的引領下,天明向著府邸一處的院落方向走去,左右而觀,這裏的侍從倒是不多。


    應該是武真郡侯他們離去所至。


    燕丹可以救出。


    可……那隻是一個開始,後續之事也很複雜,自己都能夠預料到。


    “……”


    “我會勸說父親的。”


    召水聰慧,如何不明白天明之意。


    天明師兄是擔心……父親出獄之後,仍舊一力堅持抗秦,會再次被秦國之力擒拿鎮壓。


    那個時候,一切就真的難料了。


    此事,自己會好好勸說父親的,一定會的。


    “天明,我師尊和母親在裏麵。”


    三人說話間,走過道道長廊,邁過數道拱門,來到一處僻靜的庭院前,召水小聲道。


    “……”


    “那我應該請見一下。”


    天明麵上微動,嫣然前輩也就罷了,見過多次,當年蘭陵城更是親自受教過。


    而召水的母親。


    心中不自覺的多了幾分忐忑。


    “走吧,我母親很好的。”


    召水抿嘴一笑,觀天明師兄此刻模樣,著實有趣,旋即,拉著天明師兄的手臂,便是行入院中。


    這些時日,母親在府中多有和師尊論道修行。


    “好吧。”


    天明深深的呼吸一口氣。


    實在是有些別樣的緊張。


    ……


    ……


    “外麵有人求見?”


    “可有名號?”


    過了申時,便是酉時。


    武真郡侯府邸的那處僻靜院落,逐步的熱鬧起來,這裏算是府中匯聚人數最多的地方了。


    院落廳中,由著召水的引薦,天明見到了召水的母親,是一位如自己母親一樣美麗溫柔的女子。


    數語之間,心中的忐忑和緊張散去,更別說,此處還有嫣然前輩在,也算是熟人。


    不料。


    又有侍從來報。


    “有些像墨家的人。”


    一襲素霞雲衫著身的紀嫣然靈覺擴散,直接感知,看向那侍從,略有不確定的說道那些人的身份。


    墨家的人。


    墨家的修煉之法自己接觸過,他們身上就是墨家獨有的韻味。


    “墨家!”


    “是他們?”


    天明眉目一皺,其實,自己現在不太想要和墨家的人接觸,不僅是墨家,而是諸子百家。


    “他們前來求見的目標應該也是為了燕丹。”


    娥皇如是道。


    墨家的人,那麽,他們來此的目的就很明晰了,鹹陽城內,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


    墨家。


    燕國的時候,自己見過一些墨家的人,不知那些人現在還活下來多少。


    “讓他們離去吧。”


    “告訴他們,國獄那人的事情,我會盡力的,讓他們不要隨意插手,否則,隻會白白的損傷。”


    若非父親也是墨家的巨子,召水也不會和墨家的人接觸。


    先前的幾次接觸,是不得已而為之,誰讓父親也是如今的墨家巨子,身份特殊。


    現在,天明師兄這裏已經有所成,那些人隻需要老實的待在鹹陽等待消息便可。


    不生出事端,就是極好的了。


    召水吩咐那位侍者。


    天明沒有多言,這樣極好。


    “喏!”


    侍者深深一禮,轉身離去。


    “墨家巨子!”


    “這個身份也是災禍之引。”


    娥皇亦是不想要召水和墨家有什麽過多牽扯,那些人太複雜了,牽扯諸子百家、諸國舊人。


    燕丹就算可以救出來,將來也未可知。


    有些事情,就算他想要避開,也避不開的。


    “燕丹!”


    “世事難料。”


    紀嫣然明眸閃爍亮光,掃過廳內的召水和天明,連日來,自己除卻和娥皇坐而論道,更多的則是同東君焱妃論道。


    是以,也知曉一些事情,也知曉東君焱妃的一些推演。


    天明親自歸於鹹陽,不出意外,麗夫人也會全力助之,燕丹救出來的機會很大很大。


    偏生又有那個推演的結果,為何?


    紀嫣然不太了解。


    或許接下來就會有結果了。


    “母親,我會勸說父親盡量不要摻和諸子百家和一些雜亂之事的。”


    召水……不太自信的看向母親。


    “他……如果這般容易勸說,當年也不會有刺秦之舉了,依從麗夫人所語,如若沒有刺秦,嬴政或許會將燕國作為和衛國一樣的存在。”


    “結果是卑微了一些,然而宗廟可保,宗族可存。”


    “他是一個驕傲的人,他自認不輸於嬴政,他不會屈服的,真的從國獄出來,不一定是最好的結局。”


    對於燕丹,娥皇一直覺得國獄之內是他最好的歸宿,既省的讓召水操心,也不會有性命之危。


    也會避免和諸子百家、諸國之力的接觸。


    一切麻煩不在,可以長存。


    召水得了武真郡侯庇護,可以隨意出入國獄,已然極好。


    現在強行從國獄救出來?


    孰好孰壞?


    結果難料!


    同床共枕數年,燕丹的性情娥皇很是了解,召水勸不動他的,果然勸動他,他就不是燕丹了。


    “母親!”


    召水陷入淺淺的沉默,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將父親救出,自己不想要父親待在國獄中。


    “凡事,有所為,有所不為。”


    “召水,做你認為對的事情,這很好。”


    “他……他的生死,他自己不珍惜,天道也無可奈何!”


    娥皇深深的歎息一口氣,自己不希望他死,自己希望召水有父親在世上,也正因此,不希望他出來。


    或許,天道之下,一切自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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