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


    馮晨的笑容微苦,直覺告訴他那薄薄的幾頁紙記載的東西,有可能會讓他終生難忘。


    躊躇片刻,似是想到了這些年來的愁苦,他還是選擇拿起了信紙。


    從一開始的倉惶無助,到後來的憤怒痛楚,再到最後的死寂,唯有他自己知道,不過短短一刻,心到底有怎樣的糾葛。


    白麓在一旁看得很擔心,但屋子裏靜悄悄的,馮晨像是一尊雕塑般,愣愣坐在原地。


    良久,馮晨才幽幽的吐出一口長氣。


    “嗬,原來如此。”


    他放下那幾頁信紙,竭力保持著鎮定。


    但林夢雅卻從他顫抖的雙手,跟慘紅的眼睛裏,讀出了他的心緒。


    “阿晨,你沒事吧?”


    白麓的問話,顯得小心翼翼。


    馮晨扭過頭來,衝著對方『露』出了一抹冷笑,可聲音,卻是讓白麓陌生的輕柔與鎮定。


    “我怎會有事?他們害得我受盡千般苦楚,我又怎麽可能有事?不咬碎他們的骨頭,將他們扒皮抽筋,我怎麽舍得有事!”


    他一字一句,燃盡滔天恨意。


    饒是白麓這樣膽大的人,也不由得心顫了顫。


    這樣的馮晨,他從未見過。


    下意識的,視線落在了那幾頁信紙。


    他實在是很想知道,這麵究竟記載了什麽內容,能讓心情已然平和許多的馮晨,恨意劇烈到了這步田地。


    林夢雅輕輕的敲了敲桌子,引動得那兩個同時看向了她。


    但見她笑意盈盈,但那雙眸子,卻清亮無。


    “事情既然已經真相大白,我想馮公子您應該也有所決斷了吧。”


    “我還要多謝姑娘,能讓我從這一場大夢之清醒。”


    馮晨緊緊的盯著對方,似乎想要從她的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夢雅笑著搖了搖頭。


    “公子不用懷疑我。我的確也是想用利用公子,但我的目的,隻是為了挽回我宮家的聲譽,對於公子,我沒有任何壞心。而公子也想要報仇,那我們算是殊途同歸不是麽?”


    “利用”這兩個字,簡直成了馮晨的心魔。


    那紙的內容,足以推翻了他這二十幾年來,所有的一切。


    他養父母並非是好心想要收養他,而是拿了別人的銀錢辦事。


    甚至於,他們並不是跟他完全無關的陌生人,而是曾經住在他外祖家隔壁的鄰居。


    還有荀子陽,竟然是那對夫『婦』的親生兒子!


    隻不過這些年來,他跟著那對夫『婦』在鄉下過著貧窮的生活,而荀子陽則是被一個富戶收養,從未吃過半點苦頭。


    還有他被親生父親認回,本是有心人安排的一場鬧劇。


    為的,是讓他永遠斷絕可以認祖歸宗的機會!


    最後那對夫妻根本不是因為他的事情傷心痛苦,隻是因為他們的好兒子已經達成了目的,把他們送了黃泉。


    他好恨,他也好怨!


    現如今,哪怕是讓他奉獻出自己的靈魂,隻要可以報仇,可以讓那個剝奪了他的一切,還踩著他位的混賬以命相抵!


    “好,既然你如此坦率,那我相信你的話,隻要讓我親手殺了那個混蛋成!”


    咬牙切齒,馮晨幾乎難以控製他即將崩潰的情緒。


    林夢雅頗有些玩味的看著對方,藏在瞳仁內的妖異紫『色』,一閃而過。


    “髒了自己的手,那還有什麽意思。”


    “他不死,難消我心頭之恨!”


    “的確如此,但你不覺得,讓一個人那麽痛快的死掉,簡直是對他的恩賜麽?”


    不知為何,哪怕馮晨現在恨意翻騰,且還是忍不住,陷在了她的話。


    她像是一隻五彩斑斕的蝶,任何人隻要看一眼,會盲目的追逐著這一點絢爛,卻忘記腳下的路。


    也許,會萬丈深淵,也許,會誤入桃花源地,端看個人的造化如何了。


    “馮公子好好準備,過幾日,會有人來找你的。到時候,你隻要跟著那人的吩咐去做成了。”


    說完,她行禮轉身離開。


    獨獨留下一臉愛恨交織的馮晨,久久收不回自己的視線。


    她跟宮二沒走多遠,聽到後麵,傳來了白麓的聲音。


    “蘇姑娘,請留步。”


    她轉過身,疑『惑』的看向了對方。


    後者有些不太好意思,撓了撓頭,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封信裏頭,究竟寫了什麽內容?”


    林夢雅知道這事早晚要眾人皆知,也怕馮晨萬一情緒太過激,會做出點傻事出來,把分堂調查得來的事情,告訴了白麓。


    縱然她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平鋪直敘的複述事實,但還是氣得白麓,一腳踢碎了校場內的木架。


    “他們、他們怎麽能如此喪心病狂?”


    這個答案,隻有那對黑心夫『婦』才能知道了。


    也許是為了錢,也許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有一個好的前程。


    從本質來說,他們跟白二夫人都沒什麽兩樣,都是自私到了極點的人。


    說實話,這要是放在她的身,怕是她早跑過去挖墳鞭屍了。


    發泄過後,白麓似是想到了什麽。


    “可是,他們既然打得是偷天換日的主意,那為何,要把馮晨給撫養大了呢?難不成,他們是真的對馮晨動了慈心?”


    聞言,林夢雅嗤笑一聲。


    “依我看倒是未必,荀子陽雖然握著證據,但凡事都有意外。如果他被拆穿,那麽還有馮晨這個備選的對象。總之,他們兩個都是棋子而已。”


    也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荀子陽知道他跟馮晨之間,注定是要保一去一的。


    萬一當初荀子陽沒能成功擠下馮晨的位置,她相信那幕後之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拿著荀子陽的『性』命,換取馮晨的地位穩固。


    隻可惜,馮晨不如荀子陽狠心,白白遭了這些罪過。


    白麓的臉『色』有些不好,說實在的,這答案也太傷人了。


    說到底馮晨也是個重情的人,現在這個結果,無異於晴天霹靂。


    “不過,他們處心積慮的讓荀子陽頂替馮晨,到底是為了什麽?”


    說實話,她也沒想到。


    潯陽先生唯一能利用的,是他對於白家人的影響力。


    甚至於當初荀子陽的事情,還有白淳安的那位神秘好友的推波助瀾。


    她隻能想到,也許荀子陽是想要借由潯陽先生的身份,對白家做點什麽。


    但荀子陽在獲得了地位後,卻又以遊學之名離開了。


    雖然在潯陽先生病了之後,他也主動的趕了回來。


    但林夢雅卻拿不準,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怕是,少不得用些手段了。


    “白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麽?”


    後者一愣,問道:“什麽事?”


    林夢雅微微挑起嘴角,眯著眼,笑得跟小狐狸一樣。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幾日,荀子陽跟馮晨之間的事情,鬧得是沸沸揚揚。


    之前因為宋行的事情,荀子陽的名聲已經受到了不少的影響。


    但終究因為宋行是仆,他是主,所以並沒有造成什麽特別大的惡劣後果。


    倒是荀子陽被關押在護衛營內有些日子了,漸漸開始有人對此產生了不滿。


    主子殺了仆從,不過是要賠一些銀子罷了,為何還要把人關起來呢?


    漸漸,人群之開始流傳,說是因為護衛隊的隊長白麓,跟荀子陽有私仇,所以才不放人。


    奉遠城內的老人,自然也都知道當初的因果。


    白麓先跟馮晨交好,後不知為何,居然為了荀子陽大義滅親,打斷了馮晨的雙腿,幾乎害的他慘死。


    現在馮晨回來,白麓不但抓了荀子陽,還整天一副贖罪的心態,陪在馮晨的身邊。


    不少人都說,白麓這是遷怒、是甩鍋,也是公報私仇。


    城內的讀書人不少,當然也有武師。


    前者最是注重名聲,後者也大多恩怨分明。


    三人的舊怨是越來越熱鬧,後來發展到那些人,都開始去白家跟護衛營請命。


    希望他們能早點重申當年的事情,把此事給了解了。


    不管馮晨跟荀子陽如何,反正白麓的名聲是毀得差不多了。


    這一點,也是白麓自願的。


    因為當日林夢雅跟他說的那件事,是希望他能夠在暗,推波助瀾。


    宮家暫居的別院內,林夢雅正在陪著兩個小子習字。


    她的字體算不得好看,平常有了空餘的時間,也會勤加練習。


    倒是兩個小家夥,別看剛剛開蒙,但卻刻苦得很。


    宮二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手還拎著幾包點心。


    看到她們母子三人,更是咧嘴揚聲道:“也你還這麽悠閑,外麵可是都『亂』成一團了。”


    兩個小子立刻扔了筆,眼睛發光的衝了過去,一人抱著宮二的一條粗壯的腿,『奶』聲『奶』氣的喊道:“二舅舅,你拿什麽給我們吃啦!”


    宮二一低頭,瞧著那兩隻小皮猴靈活的動作,心歡喜得很。


    這兩個小子的小手小腳都修長且有力,根骨佳,是練武的好材料。


    且馬步紮得也穩當,連他也挑不出錯來。


    當下也不管太多,帶著兩塊小年糕,走到她身邊來。


    “好了,快點下來吃糖糕。”


    兩個小子卻巴巴的看向了她,待得她點頭同意了之後,才歡呼一聲,歡歡喜喜的去吃糖糕。


    她把最後的一個字寫完,這才把筆丟在了筆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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