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人呆滯了片刻,像是沒反應過來。


    林夢雅也不急,一直帶著淺笑,大大方方的接受著旁人的注視。


    直到白大夫人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急匆匆的給她換了一杯淡茶。


    她端起來喝了一小口,臉上終於『露』出了解脫的笑意。


    “還是這茶符合我的口味。”


    白淳安心中還是不安,他搞不清楚對方的這個動作,是有什麽樣的玄機,隻得硬著頭皮再次問道:“不知姑娘的要求是什麽?”


    “你們已經做到了。”她把杯子放下,好似全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模樣。


    “我剛才,不是求了你們一杯茶麽?”


    “可是這、這根本不算什麽...”


    白實安也被她搞得糊塗了,但見她眼神清澈,全然不像是耍弄手段的『奸』詐,心中不免有些激動。


    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由得摻雜了點點感激之情。


    “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我也不屑於落井下石。況且現在宮家跟白家已然聯盟,過去的事情,我可以不在乎。”


    她這話直把白家的幾人的說的心頭七上八下的。


    之前她的諸多手段,也讓白家人意識到,惹怒了她,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但沒想到,這一次他們居然能如此輕易過關。


    頓時,白家幾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姑娘如此深明大義,讓我自愧不如。”


    如果說在之前,白淳安對於蘇梅是畏懼多一點的話,那麽現在,就是敬佩多謝了。


    畢竟不是誰人都有一笑泯恩仇的寬廣胸懷,尤其還是這麽個女子。


    林夢雅低下頭,用茶杯掩住了自己唇角的笑意。


    原諒?嗬,哪有那麽簡單。


    她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不過眼下,還有用得著白淳安的地方。


    就當是他為了之前,三番兩次算計自己的事情,還得債吧。


    氣氛,變得更加融洽。


    漂亮的恭維話說夠了,林夢雅轉而提起了正事。


    “既然白家大爺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我就不兜圈子了。大爺您的那位神秘好友,您還要包庇多久?”


    提到此事,白淳安的臉上不由得有些訕訕。


    任是誰,一時之間也都沒辦法接受,自己所以為的救命恩人、至交好友卻是來算計自己的吧。


    白大夫人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夫君,眼中現出點點淚光,也是極為不忍。


    “夫人,你跟實安先出去。”


    想必是怕夫人太過擔心,也許是覺得自己顏麵無光,白淳安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包括白家三爺。


    裏麵,身體病弱、臉『色』蒼白的白淳安,垂下眼睛盯著自己幹瘦的雙手。


    林夢雅也不急,握著手中的清茶,等待著對方開口的那一刻。


    “若是從前,我定然不會相信我父親所說的話。但在幾天前,他曾經來過一趟。我的『藥』,怕也是從那天開始出了問題的吧。”


    白淳安是個聰明人,這一點林夢雅從之前被他算計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


    相比於白華安的穩重跟白實安的不羈,白淳安更像是一把鋒芒內斂的寶刀。


    他入鞘之時可以敦厚無害,但出鞘之時卻可以傷人於無形。


    不然,也不會在白家的眼皮底下,還能弄出這諸多事端了。


    同時,他又有白家人的通病。


    對於自己已然認定又交付出信任的人,會百分百的相信,一葉障目,連自己都不知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這樣的聰明人,在某一種程度上來說,更為可怕。


    所以他落得如今的結局,林夢雅並不覺得可惜。


    反而對於白家來說,可能是一件好事。


    在此之前,白淳安從未懷疑過自己的這位至交。


    因為對方不僅僅治好了他的病,而且還處處為白家著想。


    比如宮家的這件事,就是通過他那位“好友”的嘴,轉述到他的耳中的。


    並且那人十分高明的地方在於,他隻是透『露』出一些關鍵信息,而最終這些信息會帶來什麽樣的影響,完全取決於白淳安。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可以充分的看出來,對方對於白淳安的了解頗深。


    “他那天來,隻跟我說了一件事。他說宮家之所以要跟白家結盟,是為了白家的一樣東西。”


    白淳安也不知掙紮了多久,才能如此平靜的說出這些事情。


    林夢雅眉頭一挑,道:“是什麽東西?”


    “他說,是一張地圖。”


    心頭一突,林夢雅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個用提盒子拚起來的地圖。


    不過麵上,依舊不動聲『色』,做好一個聽故事的人的樣子。


    “那您為何沒有相信?”


    “因為這幅地圖的存在,就連我都不清楚。”


    白淳安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那位‘好友’曾經說過,他跟我的相識是緣分,跟白家這個身份無關。是以除了我之外,他不曾跟白家任何人有過接觸。從前他來的時候,對白家的事情都顯得一無所知,但這一次他卻知道我都不曾知道的秘密。若是你,你會如何想?”


    她當然會懷疑,但這並不足以,摧毀他們之間的友情。


    白淳安自嘲的笑了笑,接著說道:“其實,我是在無意中看他換了我的『藥』。他醫術超群,是以每次他來的時候,我夫人都會求他幫我開一副調理身體的方子。每一次,他都會在我的麵前,親自為了配『藥』。那天我太過疲憊,一直暈暈沉沉的睡著,卻不想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他偷偷的,往我的『藥』中多加了一味。起先我並沒有過多的懷疑他,直到我突然病重,醒過來之後,方才知道是自己的『藥』出了問題。”


    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家的眼前,隻怕沒人會信。


    尤其是這樣的事情,就算是親眼所見,沒到最後一刻,大概也會在心中掙紮吧。


    因此,才更加傷人。


    “後來我父親告訴我,我母親的死,跟我的病情都十分的可疑。我才猛然回想起,這些年來,他究竟帶給了我什麽。”


    有些事,不過是當局者『迷』。


    而當自己不再處於那段情境之後,完全抽離的自己,也就成了冷靜的旁觀者。


    那些細微的、當時幾乎難以察覺到的線索,也猶如剝絲抽繭般,一點點發展成足以看透事情真相的網。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更加不可捉『摸』。


    就算是再美好的記憶,也會蒙上一層陰影。


    “他一直在的身邊鼓勵我,卻也讓我對白家充滿了擔憂;他每每都會告訴我外麵的一切,卻讓我對自己隻能龜縮在這個小小的院落裏而難過;他說他與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可卻一而在再而三的借由我的身份幫他辦事。甚至於,還讓我幾乎毀了整個白家。他,可當真是我的至交好友!”


    最後的四個字,白淳安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撕去了那那一層虛偽的外衣後,留下來的,唯有綿延的恨意。


    林夢雅絲毫不懷疑,如果那人就在他們的麵前,哪怕是用咬的,白淳安也會一口口的,咬死那個騙子。


    不僅僅是因為他被欺騙,更是因為他,而讓白家陷入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況。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白家,卻不想,幾乎親手葬送了白家的未來,這讓他,如何不恨?


    從前的事情已經聽得差不多了,林夢雅放下茶杯,正『色』道:“那大爺您覺得,該如何處理,那個欺騙你的人呢?”


    “自然是扒皮抽筋,讓他以死謝罪!”


    別說女人翻臉比翻書快,男人其實也不慢到哪去。


    她笑了笑,道:“這是自然,不過據三爺說,此人可是神出鬼沒,就連您跟他的聯係,也是他主動多些。如果現在我們大肆去尋找這個人的話,怕是打草驚蛇。”


    “所以,我希望姑娘能幫我一把。”


    “哦?說來聽聽。”


    白淳安撫著胸口,喘了幾大口氣,才稍稍讓自己的情緒變得不那麽激動。


    “聽我三弟說,除了他之外,還有人也想打我白家的主意。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何不設計一出引蛇出洞?必經我白淳安雖然是個廢人,可對於他們來說,我這個‘廢人’,才更好利用不是麽?”


    看著白淳安臉上的冷『色』,她明白這是對方,是打算把自己當誘餌了。


    白家大爺,果然是個狠人。


    “可是這樣做,對你來說,會有一定的危險。”


    “我早就不在乎我這條命了。”


    白淳安的內心,遠遠不如他表麵上看起來那般平靜。


    若是他沒有親自了斷這段公案,隻怕他往後餘年,早晚會鬱鬱而終。


    不如橫下心來,博一個解脫。


    “我明白了,一切,就按照您說的做。”


    她垂下眸子,掩住了自己真是的想法。


    凡事都具備,唯獨還欠缺最後一點東風了。


    這一局,他們必勝!


    來白家這一趟,她是悄悄的來,自然也是悄悄的回。


    白實安本想要親自護送,卻在剛出了白家的後門之時,看到了一個早就等在巷子內的身影。


    身旁的女子幾乎腳步不停,直直的衝到了對方的麵前。


    他親眼看著那女子,轉眼之間就從穩重大方,變成了一個嬌俏可人的小女人,心中,微微泛起了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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