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木蓮跟連翹的屍體已經被她整理了一番,現下看著隻是臉色蒼白了一些,像是靜靜的睡著了,沒有半分猙獰。


    少年瞪大了雙眼,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躺在地上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姐姐。


    “阿姐,阿姐你睜開眼睛看看我。阿姐,你不要再睡了,小弟被我弄丟了。你起來罵我啊,阿姐!”


    接連兩次痛失至親,少年的承受能力顯然已經到達了極限。


    林夢雅接住了他驟然間變得綿軟的身體。


    好在隻是因為悲傷過度,體力不支,所以才暈了過去。


    可一想到少年的情況,林夢雅不要的歎了一口氣。


    驟然遭逢這樣大的打擊,隻怕會對少年的心性造成一定的影響。


    但願他能夠從陰影裏走出來。


    而少年的遭遇,僅僅是這群采藥人們這些年來所遭遇的一個縮影。


    他們在看到這五具屍體的時候,臉上的悲痛已然麻木了。


    他們所有人站在屍體的周圍,不知是誰開始,帶著哭腔哼起了一支她從未聽過的曲調。


    那曲調陌生卻悠揚,無端能勾起人內心中的悲涼。


    林夢雅站在人群外,低垂著頭無意識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應該是一支送葬的曲子。


    采藥人們常年生活在這座大山之中,雖然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辭辛苦地的采藥。


    可自己卻是孑然一身,哪怕是為同伴送葬,也隻能用一首曲調來表達自己的哀思。


    但願逝者能夠回歸故裏,能夠從現實的痛苦之中解脫。


    那是獨屬於他們的儀式。


    林夢雅雖然不懂,但也表達了自己的尊重。


    此時,出去探查線索的袁豹也匆匆趕了回來,但他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我在不遠處發現了這個。”


    他拿出一張獸皮所做的地圖來。


    隻不過,這張地圖應當是已經破損的,所以才會被人丟棄。


    林夢雅接過來看了看,眉頭卻是微微蹙起。


    這張地圖所標識的區域並不大,她可以從其中勉強辨認出來,應該就是附近山勢的走向。


    但是這張地圖上除了那些之外,還有不少形態各異的小標記,有的是一朵花的樣子,有的是一片葉子的樣子,還有的則是一棵樹。


    這東西除了擁有者之外,別人看起來可能就是一片眼花繚亂的胡亂標記而已。


    但偏偏,林夢雅卻看懂了。


    “這地圖上標記的,應該是這座山上所有珍貴藥材的生長地點。”


    每一種藥材的生長環境都是有所差別的,有的喜陰涼,有我的喜溫熱。


    這座山上的名貴藥材其實並不多,但有一些藥材的生長環境卻十分的苛刻。


    而恰好她知道其中幾處,與這地圖也對應上了。


    林夢雅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那群正在為自己的同伴送葬的采藥人,抿了抿唇。


    如果她要是沒猜錯的話,這東西應該跟獸骨刀一樣,都是屬於采藥人的傳家寶一類。


    但現在不管是地圖還是獸骨刀,都已經流入了別人手中。


    也就不難想象那些被帶走的采藥人,究竟遭受到了什麽樣的待遇。


    她把地圖抓緊,“看來我們得快點行動了。”


    不然等待著他們的就是替那群采藥人們收屍!


    但林夢雅並沒有貿然的行動,她必須要了解山上的狀況,才能帶著大家一起去找人。


    進山采藥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尤其是對方很有可能已經找到了蛇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就需要更加穩妥,才能夠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把人救出來。


    否則他們就是去白白送死。


    而現在他們必須要初步了解自己麵對的是什麽。


    少年之前給她的線索雖然不少,但都很零碎,再加上少年之前受過驚嚇,所以有些東西記得不是很清楚。


    林夢雅想了想,取出了自己帶過來的獸骨刀。


    “獸骨刀!這竟然是獸骨刀,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她剛拿出來,就有人驚呼道。


    隻不過對方並沒有冒然的衝上來搶走。


    這大約是跟林夢雅的態度有關係。


    她知道這把刀應該是對他們來說意義非淺,所以在臨走之前特意討了一塊細軟的鹿皮,妥善的將這把獸骨刀包裹起來。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保存著,不讓它有任何磕磕碰碰的可能。


    “這把獸骨刀應該是你們的吧?”她將東西妥善地放置在了一張桌子上,然後往後退了幾步,以示自己毫無危險性。


    果然,那些采藥人看向她的眼神裏戒備少了些許。


    縱然他們還對這些陌生人保持著警惕之心,但林夢雅主動歸還獸骨刀的行為,的確是讓他們對她有了更多的信任。


    “這是我們采藥人一族的寶物,不知小哥是在哪裏找到的?”


    有一個瘸著腿的中年人,強行抑製著激動,雙手捧著獸骨刀,來來回回的撫摸著光滑的刀身。


    確定那上麵沒有任何的裂痕,他心中懸著的大石頭也悄然落地。


    還好,還好,這東西沒有毀掉,他們采藥人的根基還在!


    林夢雅看著對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這是我們在一個死人的身上無意中找到的,之前我那個朋友聽朱武大哥提起過,覺得這東西可能是你們的,所以就留了心讓我們送過來。”


    “是那位恩人嗎?難怪!”中年男子卻對林夢雅的另外一個身份深信不疑。


    隻能說她之前的信譽度太好。


    原本還對他們有些虎視眈眈的采藥人,就因為聽到了她的名號,竟然就願意再相信他們一次。


    林夢雅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們才剛遭受了狂風驟雨的襲擊,卻仍舊沒有放棄自己的生活。


    或許是太過苦難的遭遇,捶打了他們堅韌的意誌,以至於他們可以非常從容的麵對死亡與各種痛苦。


    這一點從剛才這些人在看到那五具屍體的時候的態度,就能夠感受得出來。


    他們不是不悲傷,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想發泄自己心中的仇恨。


    可他們更多的人還要活下去。


    所以,他們選擇了一次又一次地屈從於命運的苛待。


    林夢雅看到他們從廢墟裏翻出一個皮袋子來,然後將獸骨刀妥善的收進裏麵。


    命脈失而複得的喜悅,稍稍衝淡了一些亡者逝去的哀傷。


    其實林夢雅覺得,他們更多的是沒有時間去仇恨,去痛苦,去哀傷。


    “請諸位替我多謝恩人的恩德!”


    中年男子虔誠地雙手合十,眼眶也微紅。


    他們以為這一次終究是躲不過去了,但恩人卻送來了最後的一縷希望。


    這對於目前的他們來說很重要。


    大約是因為有了這份厚禮,在林夢雅表明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他們一起救人的時候,這些采藥人們也給予了他們一些難得的信任。


    所以林夢雅才能夠趁機詢問一些細節。


    與此同時,袁豹他們幾個也協助其他的采藥人,開始收集整理一些能夠用得上的東西。


    別看這幾個漢子五大三粗,在麵對敵人的時候凶猛異常,但其實也有自己溫柔的一麵。


    原本寨子裏的人還很怕他們,但發現他們沒有任何的威脅性,甚至還利用過人的力氣替他們搬石頭跟物資的時候,他們終於慢慢的接受了這些人的幫助。


    林夢雅一直分心觀察著那邊的情況,還好,目前來說相處的還算是融洽。


    而這邊,她也詢問到了一些關鍵性的問題。


    “你說他們不僅要找蛇厭?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她看向對麵的那個瘸腿的中年男子。


    對方跟朱武的年紀,輩分不相上下,隻不過為人沒有朱武那般有號召力。


    但是這人也有自己的好處,大約是性格的原因,他更加的細心妥帖。也就能夠注意到更多的異常之處。


    中年男子皺起了眉頭,仔細地回憶當時的情況。


    “剛開始王醫師隻說讓我們提前去采集蛇厭,之後朱武就拒絕了他們,並言明就算是把我們所有人的命都搭上,也沒辦法采來蛇厭。”


    “那時候王醫師的態度並不算是強硬,他應該也是清楚蛇厭若是不到時節藥性也會大打折扣。”


    “但是跟他帶來的那些人商量了一番之後,他就逼著我們必須去采藥,而且還說要是我們做不到的話,他就讓人把我們都殺了。”


    “之後朱武就帶著人勉強去采藥了,原本我們以為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沒想到,等到朱武帶人離開之後,王醫師就帶著人搶走了我們的獸骨刀跟百藥圖。”


    “你說的百藥圖是這個嗎?”林夢雅此時,才將地圖拿了出來。


    男人看了一眼,點點頭,“這隻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林夢雅將地圖鋪在手上,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知道這上麵至少有三處是假的。”


    這話,卻是讓中年男子陡然一驚。


    “你,你怎麽會知道?”


    這算是不打自招了。


    林夢雅低垂著眸子,看著眼前的地圖,“如果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朱武他們根本就不是去采藥,而是要跟這些人,共歸於盡,對嗎?”


    石破驚天一般的話,讓中年男人的臉色,迅速變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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