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陰冷而狹長,好在上天垂憐,一路上並無其他危險,一行人沿著通道,很快便到了出口,發現出口在一個洞穴之中,餘景芝禦劍向洞外走去,此洞地處一片密林深處,四周長滿參天大樹,轉回洞內,洪碩三人已被諸葛歸藏妥善安置好,得知逃出墓穴,幾人都鬆了口氣,諸葛歸藏沉吟道:“如今最緊要的還是先將這三人治好。”


    幾人一商議,先將安杏林扶正盤坐在地,諸葛歸藏運起神通,將浩然之氣度入前者體內,此法雖不能治本,卻能治標,雄渾內力運轉一周天,安杏林慢慢睜開眼睛,打量四周,問道:“這是什麽地方?”諸葛歸藏打斷道:“此事稍後再議,安部主你身中劇毒,還是先醫治一番為好。”


    安杏林聞言不敢大意,氣聚丹田,果然體內有一團青紫之氣盤旋,立馬施展銀針封住周身幾處大穴,運氣逼毒。安杏林醫術高妙,雖防不住秦山澤施毒,但對症下藥也頗有一番本事,小半個時辰後,嘔出一口瘀血,已將體內毒素排出七七八八,配以丹藥鎮壓,已無大礙。見洪碩、成百果二人印堂發黑,立刻與諸葛歸藏一同救治二人。安杏林不斷施針,配以諸葛歸藏雄渾內力,很快二人也醒了過來,隻不過成百果年老體衰,加上一路上心力交瘁,一雙腿算是廢了,讓諸葛歸藏深感愧疚。


    諸葛歸藏痛心疾首,對著成百果一揖到底:“成先生高義,此行為了老夫賠上兩條腿,這讓老夫如何過意得去!待回到宗門後,老夫定安排下人專門服侍成先生。”這趟行程,已完全顛覆了成百果這個老學究的認知,能活著走出墓穴已是萬幸,諸葛歸藏又做足禮數,當即騎驢下坡道:“宗主萬金之軀,如此大禮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活了大半輩子,承蒙宗主厚愛,此行攜小人一同前來,所見所聞當真是大開眼界,再說宗主對小人一向不薄,小人能在煙雨樓頤養天年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見成百果未將斷腿之事放在心上,諸葛歸藏也鬆了口氣,這趟共王陵墓行雖然困難重重,好在有驚無險,更獲得長生靈藥一副,煙雨樓可謂賺了個盆滿缽滿。洪碩也已然轉醒,見餘景芝負劍站在一旁,慕容雲裳也自顧自打理儀容,便開始打量起四周,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諸葛歸藏見眾人並無大礙,便將三人昏迷之後所發生之事,化繁為簡說了出來,當洪碩、成百果得知秦山澤竟被巨蟒拖走生死不知時,忍不住拍手叫好,隻有安杏林神情蕭索。秦山澤雖然野心勃勃心術不正,但毒術一途當世登峰造極,若是用於正途,乃是曠世奇才,如今一代梟雄葬身蛇腹,委實叫人惋惜。


    大局已定,在場六人都鬆了口氣,幾人風塵仆仆,衣衫襤褸,諸葛歸藏不由分說親自背起成百果,向洞外走去。山洞蜿蜒曲折,長逾半裏,洞口半人來高的雜草叢生,從外向裏看去,黑洞洞的深不見底,如噬人巨口,陰氣森森。誰能想到這麽個不起眼的山洞,竟能直達帝王寢陵深處,諸葛歸藏不禁問道:“這山洞到底是之前就存在還是墓穴建成後工匠所挖。”


    洪碩仔細看看了洞口,快步走到諸葛歸藏身側,躬身道:“一小人之見,這洞穴應當是天然存在,洞口雖有人為打磨痕跡,但不過隻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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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巨蟒又是從何而來?難不成也是共王生前豢養之物?老夫可從未見過能活千百年的長蟲。”諸葛歸藏又問道。


    “諸葛樓主有所不知,蛇類屬陰,最喜歡這等陰冷之地,但長蟲壽命雖長,千百年也太過誇張,想來這山洞本是巨蟒巢穴,本在洞中蟄眠,後因機關觸發,受到驚擾,這才暴起傷人。”洪碩歎息一聲,“秦山澤一代毒王,死在這陰毒之物口中,當真是因果報應,咎由自取。”


    眾人聞言戚戚然,諸葛歸藏拈住懷中金盒,揚聲道:“看來這條密道應是當年共王派人秘密修建,待重生後逃出生天所用,隻不過那位獻計的方士臨陣倒戈,這才一直沒有派上用場,最終為咱們做了嫁衣,說到底,我等幾人能重見天日,還要謝謝共王才是。”眾人點頭稱是。


    一行人來到鹹陽城,打算休整一夜再回煙雨樓,尋了家酒樓魚貫而入,掌櫃的見這幾人蓬頭垢麵,但個個氣宇不凡,並非凡人,不敢怠慢,立馬笑臉相迎,諸葛歸藏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微微一笑:“有勞掌櫃安排幾間上房,燒些香湯供我等沐浴梳洗一番,再準備些好酒好菜。”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見諸葛歸藏出手闊綽,掌櫃的點頭如搗蒜,接過銀票笑道:“客官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安排。”“有勞掌櫃了。”


    為了照顧行動不便的成百果,洪碩與其同住一屋,其餘幾人各自入住,慕容雲裳天性好潔,不等餘景芝拒絕,便拉著他出去購置新衣,諸葛歸藏在窗台上看著街上並肩而行的二人,眼神意味深長。


    二人共經生死,關係早已親近了許多,但為了避嫌,一路上餘景芝始終與慕容雲裳保持一尺距離,後者掩嘴嬌笑:“餘公子是怕雲裳吃了你不成?”餘景芝搖頭苦笑,自從修行之後,自己好像變得害怕和這類美麗


    女子打交道了。


    慕容雲裳天性活潑,好不容易有了和一個年齡相仿的異性獨處時光,自然止不住話匣子,繼續打趣道:“想不到你堂堂七尺男兒,竟會怕我這個小女子!別擔心,雲裳隻是看你長相俊秀,忍不住多聊兩句而已,對你並無興趣。”餘景芝聽了這話,更不知如何作答,但凡世間男子,總有虛榮之心,餘景芝當然也不能免俗,聽聞慕容雲裳誇讚自己長相,心中竊喜,但後麵一句又讓自己失落了不少,隻能笑笑不說話。


    慕容雲裳見已遠離酒樓,突然收了笑顏,一臉正色道:“如今陵墓已探,餘公子之後有何打算?就這麽一直依附在煙雨樓之下麽?”


    餘景芝聽出言外之意,皺眉問道:“餘某日後自是要穩步提升境界,待大仇得報,再做打算,島王為何有這一問?”


    慕容雲裳別過頭去看向遠方,神色蕭索,低聲道:“不管公子如何想,雲裳都是為你好,煙雨樓這座龐然大物水太深,一旦沾上,想要脫身就難了。我這個世伯,看似與世無爭,實則野心勃勃,公子若想安穩,需要小心提防才是。”


    餘景芝濃眉緊蹙,若是旁人這麽說,他隻會認為不安好心,為了挑撥自己與諸葛歸藏之間的關係,但不知怎的,這番話從慕容雲裳嘴裏說出來,倒有幾分讓人信服,於是搖了搖頭輕聲道:“諸葛歸藏不是這種人。”


    “公子與他相識才多久,雲裳自打還在繈褓之中就認識他了,諸葛歸藏看似對誰都和和氣氣,但那張麵孔下到底藏著什麽,雲裳二十幾年都不曾看透,就像此前在陵墓內尋得靈藥之時一般,長生不老,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美事,雲裳亦是如此,隻不過諸葛歸藏顯露覬覦之心,我這才拱手相讓,我鬆明島雖和煙雨樓並列,但門下高手數量卻遠遠不如,再加上雲裳根基遠在海外,若我一心想要寶物,隻怕過不了多久就會遭遇毒手,雲裳今日身死,鬆明島明日便亡,家祖基業不能敗在我的手上,隻有委曲求全罷了。”


    見餘景芝欲言又止,慕容雲裳繼續說道:“這番話,雲裳希望餘公子爛在肚子裏,若是公子執意要告訴諸葛歸藏,小女子認栽,就當看錯了你。”說完撇下餘景芝,向著布莊走去。


    購置完新衣,二人先後回到酒樓,各自回房沐浴焚香,慕容雲裳善於偽裝,和餘景芝說完交心的話之後立馬恢複往常神色,隻有後者憂心忡忡,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諸葛歸藏看在眼裏,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說破。


    六人相聚在二樓雅間,掌櫃的得了賞銀,自然格外賣力伺候,隻不過諸葛歸藏不願旁人打擾,這才悻悻然退下。此行六人之中,除去獻出寶圖的慕容雲裳外,洪碩居功至偉,成百果和安杏林二人雖然出力不多,但畢竟一人廢了雙腿,一人幾次醫治眾人,諸葛歸藏作為一派之長,自然要論功行賞。安杏林身為部主,身份尊貴,尋常賞賜隻怕不能令其動心,諸葛歸藏投其所好,微笑道:“安部主,這趟多虧有你,老夫知道你一心沉浸醫道,對那本《脈經》心儀已久,老夫許諾,七日之後,將這本醫術聖典取來贈予你,外加一棵千年參王如何?”


    安杏林聞言大喜,連聲道謝,諸葛歸藏擺了擺手,繼續說道:“至於成先生,老夫此前已承諾過,定讓先生頤養天年。”成百果自然也是千恩萬謝。輪到洪碩時,諸葛歸藏滿臉笑意:“洪先生滿腹經綸,才高八鬥,待在小小天子書院真是大大屈才,我諸葛歸藏誠邀先生加入我煙雨樓,從此以後享盡榮華富貴如何?”未等洪碩答應,慕容雲裳玉指捏住酒杯截口道:“洪先生對鬆明島有恩,雲裳也起了招攬之心,世伯可不能奪人所愛啊。”


    諸葛歸藏笑容一窒,幹笑兩聲:“賢侄女說的是,老夫唐突了。”又看向洪碩,“一切全憑先生意思。”洪碩轉眼看看了二人,猶豫不決。能得到當今兩大數一數二門派同時青眼,那是多少江湖中人夢寐以求之事,可如今二人貌合神離,洪碩夾在其中,如坐針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皆大歡喜的一場慶功宴突然暗流湧動。


    卻說衛靈鴦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雖未曾謀麵,但衛靈鴦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眼前之人一旦出手,憑自己如今的修為將毫無勝算!二人遙相對立,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跺腳,如獅子搏兔般撲向衛靈鴦,後者繃直身子,施展雲霄步,躲避男子鷹爪。衛靈鴦如今受華思鵲醫治,有得李青萄內力饋贈,功力較之巔峰時期猶勝一籌,但她身法靈動,對手速度更快,二人距離由三尺慢慢縮短至一尺,再到五寸距離。


    衛靈鴦心中大驚,不知天下何時出了這等人物,自己雲霄步身法之強,傲視群雄,卻仍是逃不過對手五指之間,一息功夫,已被對手欺至身前。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五指扣住衛靈鴦頭顱,後者心頭一凜,對手隻消一用力,自己非死即傷,索性停下腳步,不再妄動。誰料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鬆開手掌向後退去,一抱拳沉聲道:“在下樊漁,多有得罪,還望李姑娘見諒。”


    原來這中年男子正是自詡“百曉生”的樊漁,那日他


    離開劍神穀之後,為求三教合一,苦心修煉,已有小成,隻不過魔道功法修煉起來極其困難,衛靈鴦得李青萄內力饋贈,樊漁被衛靈鴦體內氣機吸引,將其誤認為李青萄,這才唐突出手。


    衛靈鴦略感不悅,但樊漁既已收手,也不好再過分追究,於是皺眉說道:“原來是武榜第二的樊先生,小女衛靈鴦,並非什麽李姑娘,不知先生有何指教?”樊漁微微詫異,赧然道:“原來是翠雲山高徒衛姑娘,失敬失敬。隻是姑娘身為仙家弟子,為何修得一身魔教內力?”見衛靈鴦秀眉微蹙一臉慍怒,忙道:“衛姑娘莫怪,樊某並無歹意,不過好奇而已。”


    衛靈鴦冷哼一聲:“此事與前輩無關,恕我無可奉告!”說完轉身便走,哪知她足下剛動,樊漁腳步更快,如影隨形始終攔在自己身前,衛靈鴦不禁動了真怒,抬手便打,樊漁一把扣住衛靈鴦皓腕,後者隻覺一股霸道勁氣鑽入體內,自己護體真氣一觸及潰,樊漁慌忙撤招,擺手道:“衛姑娘不要誤會,樊某並非無禮之輩,唐突佳人多有得罪。”


    衛靈鴦見樊漁一臉赧羞,又好氣又好笑,滿腔怒火也熄滅了不少,但仍是皺眉問道:“你我二人素未謀麵,前輩究竟有何指教?”樊某正了正衣冠,拱手道:“衛姑娘有所不知,樊某一介武癡,立誌於集百家之長,融會貫通,聽聞李宗主以一己之力一同魔教,心生敬仰,感知到魔教內力,一時心癢這才忍不住出手,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衛靈鴦這才了然,原來是李青萄的一身內力,讓樊漁認錯了人,便將來龍去脈告知後者。


    說完衛靈鴦看向遠方,淒苦道:“如今李姐姐不辭而別,靈鴦也在苦苦找尋她。”樊漁安慰道:“衛姑娘不必憂心,若是有緣,定會再見。”“多謝前輩。”


    二人一時無言,衛靈鴦心中卻百感交集,自己雖久居鄉野,但對於那份剛剛出爐不久便轟動天下的武榜也有所耳聞,原榜之上,李青萄位居第七,原想自己受華思鵲靈藥醫治,加上李青萄畢生功力,修為猶勝自己巔峰之時,應與同境之下的餘景芝相差無幾,但比起這天下第二的樊漁,真如螻蟻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樊漁似乎看穿衛靈鴦心中所想,笑道:“衛姑娘大概疑惑,為何如今隨心境大成的你與歸元境的樊某相差如此之大。”見衛靈鴦微微頷首,繼續說道:“此事要從李青萄一身內力從何而來說起,衛姑娘可知百年前橫行天下的魔教巨擘血魔老祖與血妖婆婆?”衛靈鴦點了點頭:“血魔老祖當年為禍人間,後被劍神穀左仙凡祖師斬於劍下,這件事靈鴦自幼便知,隻不過這血妖婆婆又是何人?”


    樊漁微微一笑:“姑娘不知也是自然,這血妖婆婆乃是血魔老祖同門師妹,二人成名及早,之後不知為何分道揚鑣,後各自被隱士高人打敗,隻不過這二人修為幾通天道,想要誅殺殊為不易,隻能將其魂魄封印,所以百年前血魔老祖重出江湖後血妖婆婆並不在其身側,再後來李青萄機緣巧合之下解開了血妖婆婆封印,這才得了一身無上修為。”


    “這些秘事前輩是從何而知?”衛靈鴦是第一次聽聞這些塵封數百年的秘事,這才忍不住發問。


    “樊某既然自號‘百曉生’,若是連這些也不知,豈不是笑掉天下人大牙麽。”樊漁笑道,“李青萄在得血妖婆婆內力之前,未曾修行過,就如同白紙一張,大可隨意潑墨,但衛姑娘自幼修習道家仙術,當日雖自廢神通,但全身經脈、氣機已逐步成型,如今這股強勁內力灌入體內,自然被你本身排斥,二者水火不容,這也是為何如今你內力增長,實力不進反退的緣由所在,若是碰上旁人,尚可以內力壓製,但碰到武榜十人,衛姑娘將毫無勝算!”


    衛靈鴦聞言心驚,自己得李青萄傳功之後,丹田充盈,較之往常確是強上一線,但並未與他人交手,也不知如今實力到底如何,但樊漁堂堂天下第二人,見識甚高,所言應當不假。衛靈鴦皺眉問道:“靈鴦與前輩素未謀麵,前輩何故好心出言提醒,靈鴦可不信天上掉餡餅這等好事。”


    樊漁幹笑兩聲,說道:“小姑娘忒多心了,樊某失禮在先,此番不過賠罪而已。在下好言相勸,是不想讓姑娘多走彎路罷了,再說樊某也很好奇,武道曆經千百年,究竟有朝一日能否由女子奪魁。”


    樊漁此問,亦是衛靈鴦心中疑問,原本自己退出師門,修為盡失,已如廢人一般,如今得李青萄饋贈,如獲新生,對一向尚武的衛靈鴦來說真是意外之喜,隨即抱拳躬身道:“求前輩教我,如何鎮壓體內魔性,將內力化為己用!”


    樊漁並未明言,隻是淡淡說了四個字:“邪不壓正。”說完伸手指了指北方,轉身便走。衛靈鴦蕙質蘭心,一下就猜出其中奧妙,看著樊漁逐漸遠去的背影,揚聲道:“前輩所求到底為何?難道甘心居人之下麽?”


    樊漁哈哈大笑:“樊某誌不在此,衛姑娘就別激我了。你我二人有緣,日後樊某還有一物相贈,小姑娘,可不要讓樊某失望啊!”說完身形一閃,憑空消失在衛靈鴦眼前,隻留下滿山遍野的笑聲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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