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係統知道,寇秋是真的沒有在開玩笑。


    寇老幹部一心想當公務員。隻可惜他之前完成的都是拯救世界任務,得時時刻刻緊跟著危險分子,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對方就把地球整個兒轟掉了,哪裏能有時間去完成自己的人生夢想?


    如今倒好,七個拯救世界任務之後,他終於來到了新的任務世界。


    寇秋看到了夢想在對自己招手,於是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夢想的懷抱。


    【啊......】他把紅豔豔的參考皮齊刷刷擺在書桌上,把頭埋進去,滿足地歎了口氣,【真幸福。】


    身後的杜和澤打量著這屋子,神情活像是被雷劈過了。


    係統說:【我覺得他想張嘴罵-娘。】


    【為什麽?】寇秋不解,【因為我打算把有限的一生,投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之中?】


    係統:【......因為你把這句話直接製成橫幅掛牆上了。】


    杜和澤瞪著這橫幅,臉上顏色鮮豔的像是打翻了調色盤。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神情恍惚地抬起腿下樓――寇秋聽到哐當一聲響,想必是對方受刺激太大腳下不穩,一下子摔了。


    對此,寇秋的評價是:【年輕人,禁不住事。】


    係統說:【你這身體才二十。】


    寇秋眼神深遠:【可是我站在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的肩頭上,他們中間最老的一個算起來已經二百了。】


    係統:【......】


    這天聊不下去了。


    令寇秋滿意的是,夏新霽倒是沒有露出什麽吃驚的表情。相反,少年打量著他這個充滿紅色光芒的屋子,反倒抬起頭來,衝著他微微笑了笑。


    “哥哥很喜歡這些?”


    聲音也是低沉柔和的,寇秋感覺自己又被糖衣炮彈擊中了。


    而且這顆名叫“哥哥”的炮彈,比剛剛那顆“哥”的炮彈還要甜,甜雙倍,甜的他像是整個人跳進了蜜裏。


    “是啊,”他說,“好不好看?”


    夏新霽輕聲笑了。


    “好看。”


    有眼光,寇秋對他的好感值頓時又上升了一點。


    夏老爺子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回了家。他看見已經住進來的夏新霽,並沒多說什麽,甚至連正眼也沒給對方一個,隻淡淡問了一句“來了?”便囑咐了寇秋兩句公司事宜,洗漱去休息了。夏新霽對這樣的態度也沒顯得意外,乖順地看著寇秋,“哥哥,那我也去休息了。”


    寇秋說:“好。”


    他瞧著對方出房門右拐,突然間皺起眉,又把夏新霽喊住了,“你在哪裏休息?”


    少年指了指二樓最裏麵的那間房間。


    那個房間在犄角處,房間小不說,外頭還恰巧有棵長的極茂盛的大樹遮住了窗,基本上透不進什麽陽光來,陰冷得很。寇秋沒想到居然把原本就身體羸弱的少年安排到這種地方,心裏頭也生出點不悅來,對這群看菜下碟的傭人有些不滿。


    這可是祖國新鮮的花骨朵兒!


    怎麽能連點陽光都不讓曬!!!


    他說:“你先過來。”


    少年遲疑了下,乖乖地過來了。


    寇秋喊來了王媽,直接問:“我旁邊房間有用嗎?”


    王媽一愣,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了下。


    寇秋:“嗯?”


    “沒......”


    “那就現在,”寇秋把少年拉進自己屋子,不容置疑,“去收拾收拾,小霽以後就住我隔壁。”


    他的聲音頓了頓,含了點警告的意味:“這是最後一次。”


    王媽竟被這目光刺的心驚肉跳,連連點頭。


    房間裏的大燈被勤儉節約的寇老幹部關了,隻剩下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夏新霽望著寇秋展開被子,不期然目光撞進了對方的眼底,那眼神裏頭一片清澈坦蕩,半點他常見的雜念都沒有:“認床嗎?”


    夏新霽搖搖頭。


    “不認就好,”寇秋說,見王媽已經收拾完了,便把小孩送到隔壁去,“早點睡,晚安。”


    夏新霽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半晌後才驀地彎了眼眸。


    “哥,”他說這個字時,像是含了莫名的繾綣意味,在唇舌間輕柔地轉了一圈吐出來,“你也晚安。”


    門被輕聲關上了。


    ----------


    進入夏家的第一夜,夏新霽夢到了點不太想夢到的東西。


    他夢到了那個所謂的母親。


    人都是有野心的。


    而這個女人的野心,再明確不過了――她織了張甜蜜的網,妄圖將當時已有家室的夏家少爺牢牢地圈進這網裏來,直接借著這一步登天――隻可惜夏新霽的這位父親自己才是那個織網的蜘蛛,外頭的人數也數不清,又怎麽可能在乎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外室。


    夏新霽至今仍記得她帶著自己苦苦守在夏家大門口時的模樣,那個冬天真是冷極了,雪花在他肩膀上落了薄薄一層,刺的他脖子冰涼一片,他穿著單薄的衣裳,整個人都在死命顫抖。可走出來的男人連個正眼也沒有給,隻是厭煩地扭過頭去叮囑管家:“趕緊弄走,待會兒爸看見又要攣伊恕!


    他站在原地,感覺著女人把他的手越捏越緊,幾乎要揉進骨頭裏。


    夢嘩啦一聲碎了個七零八落,身旁還多了一個拖油瓶。從那之後,女人一天比一天喝的更醉醺醺,家中的酒瓶擺滿了地板,夏新霽望著她,心中已經有了種奇異的直覺。


    果然,在一個同樣的寒冬裏,醉了的她一頭栽進了垃圾堆,再也沒能站起來。


    夏新霽猛地睜開了眼。


    入目仍舊是濃烈的黑暗,他緩緩弓起了腰,覺出腸胃處一下又一下冰冷的絞痛。


    ......真疼。


    可偏偏這樣的疼,代表著他還活著。


    他閉著眼,不聲不響地忍耐著,隻有在控製不住痛感時才會勉強在床上翻兩個身。闔著的眼睛突然感受到溫暖的光源時,夏新霽整個人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怔怔地睜開眼,卻看見寇秋頂著一頭睡得有點亂的頭發打著哈欠站在床邊。


    “怎麽了,”寇秋勉強睜開惺忪的眼望向他,問,“不舒服?”


    夏新霽有點愣神。


    也許是所有的防備在這樣的黑夜裏都被瓦解的一幹二淨,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哥哥是怎麽發現的,隻能睜著眼睛愣愣地凝視著這人。寇秋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傾下身來,沐浴乳清新的香氣一絲一絲鑽進夏新霽的心裏,帶著點香甜的後調,橙花的香氣。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說不出是什麽緣故,竟然有些莫名的、說不出緣故的期待。


    寇秋的手覆在他的額頭上,很暖的觸感。


    “出了這麽多汗......”可惜這樣的觸感並未維持多久,寇秋收回手,望著他,“小霽,你是不是胃疼?”


    床上的少年沉默地注視著他,半晌後,極緩慢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樣一副病美人的身軀的確是能激起人無限憐愛的,寇秋瞧著他蒼白的沒一點血色的臉,不由得拿手輕輕拂開了他臉頰旁的亂發,心軟的一塌糊塗,聲音也溫柔了些。


    雖然成年了,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呢,他暗暗地歎道,又對那連孩子都不放過的渣男升起了幾分反感。


    “吃點藥,好不好?”


    夏新霽動了動嘴唇,低聲道:“可這麽晚了,恐怕麻煩......”


    “沒事兒,”寇秋揉了揉他的頭發,“哥知道藥在哪兒,我去給你拿,你先乖乖躺好了。”


    他掖了被角,悄悄去客廳的櫃子裏翻出了醫藥箱,又回到夏新霽房間裏就著燈光仔細檢查生產日期和服用劑量。暖融融的水杯被放在手心裏,少年靠著床頭坐著,瞧著他的臉被燈光映出暖黃的光暈,連細小的絨毛都柔呼呼的在光裏顫著。


    “吃三片,”寇秋把藥片放進他手裏,叮囑道,“這藥苦,你可別用舌頭去舔,啊?”


    少年睫毛顫了顫,忽然說:“哥,我不會吃藥片。”


    “啊?”


    寇秋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人無論如何也學不會吃藥片的。他遲疑了下,提議:“要不我先碾碎了,你再就著水喝?”


    不知道為什麽,在他提出這個建議後,他竟然從這小孩的臉上看出一種濃厚的失望來,就像是在期盼著別的什麽發展似的。不過這情緒一閃而過,夏新霽很快重新調整了表情,乖巧地點頭。


    胃裏的痛楚慢慢被安撫下來,寇秋也站起身。他的神色裏含著令夏新霽心神都為之顫動的溫柔,又摸了摸少年的頭。


    “睡吧。”


    輕飄飄的兩個字,裏頭卻像是含了魔力。夏新霽的頭沾到枕頭,這一次,沒有夢,沒有那張臉,也沒有垃圾堆旁腥臭肮髒的死亡――他直接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睡得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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