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在自己的房間嗅到了香氣。那香味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他莫名有些神思不穩。他出了房間,恰巧碰到來找他的小孩,便隨口問道:“王媽換熏香了?”


    夏新霽長而黑的羽睫一搭,複又抬起眸。


    “是,”他輕聲說,“我屋子裏的味道也變了。”


    寇秋看見他,便想起另一件事來。


    “小霽,”他說,“你過來。”


    夏新霽跟著他進到了房間,問:“哥哥想說什麽?”


    “這有一份文件,”寇秋從公文包中抽出了文件夾,交到他手裏,“你看看,簽了吧。”


    夏新霽密密的眼睫顫了顫,翻開了文件。


    那是一份財產轉讓說明,寇秋將自己名下的所有股份及不動產,全都轉移到了他名下。


    夏新霽沒有簽,隻問:“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寇老幹部說:“我打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小孩將筆放下了,擺明的不配合。


    寇秋開始頭疼,猶豫了下,才道:“這是你應得的。”


    ――他才不是夏家人。與這個家真正毫無血緣關係的,原本就是自己。真正的繼承人從一開始就應當是夏新霽,隻是因為眷戀著與夏老爺子的親情,寇秋才又在這棟宅子裏待了這兩年。


    夏新霽不是他的弟弟,他也不是夏新霽的哥哥。兩人分明都心知肚明,隻是誰都沒有拆穿罷了。


    如今,把夏家還給小孩,寇秋也能落個心安。


    夏新霽看著他麵上的神色,忽然間便明白過來了。他抿了抿唇,道:“哥是要直接離開夏家麽?”


    ――離開我?


    寇秋微微苦笑了下,直接把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戳破了,“小霽,你也知道,我們並不是親兄弟。”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直接談到這個問題。哪怕寇秋再怎麽把小孩當自己的崽子疼,他也必須承認,夏新霽和他之間,是沒有任何血緣牽絆的。


    小孩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戶口我也遷出來了,”寇秋輕聲道,“小霽之前一直在公司,做的也很出色,爺爺要是知道你把公司完全接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疼愛了這麽久的崽子的頭。


    “哪怕哥不再是你哥了,也仍舊會來看你的,”寇秋說,“我保證。”


    小孩望著他,神情莫測:“那哥呢?”


    “我?”寇秋說,“我就會終身投身於為人民服務的偉大事業當中吧。”


    夏新霽問:“哥要住哪裏?”


    這一點,寇秋也有事先考慮過,立刻對答如流:“我已經看上了工作地點附近的一套房子,和中介談過了,能先在那邊租住幾個月。幾個月後......”


    他猶豫了下,考慮公務員的現實工資和n市不斷上漲的房價,悲哀地說:“可能就會在附近再找一套房子繼續租吧。”


    係統崽子說:【我簡直要哭了。所以我們要一直買不起房子,就在別人的家裏頭暫住嗎?】


    寇老幹部:【......嗯。】


    係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寇秋安慰它:【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嘛。】


    真的是相當有覺悟了。


    夏新霽看了他半晌,這才慢慢把他手中的筆接過來,似是不經意地問:“那哥就準備一個人生活?”


    寇秋差點說不是啊我還有係統崽子呢,好在反應快,話都到嘴邊了又順利繞了一個圈:“......對啊。”


    他的話前有一個明顯的遲疑,夏新霽的眼裏一下子像是掀起了波濤洶湧的海。他捏緊了拳頭,手心裏那枚戒指像是突兀的刺,狠狠地紮進了他心裏。


    神智像是被隻不知名的大手慢慢拖進混沌裏,寇秋越是聞這香味,便越是覺得昏昏沉沉。他疲乏地拿手指按揉著太陽穴,還沒說些什麽,身旁的小孩卻已經看出不妥來,放下文件,上前攙起他的臂膀,低聲道:“哥困了?”


    已沒多餘的腦容量去思考更多,他隻能勉強嗯了一聲,猛地雙腿一軟,差點一頭栽進身後人的懷裏。連帶著係統也莫名跟著頭腦發暈,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夏新霽扶著他,慢慢地躺在了床上。


    他居高臨下,癡癡地望了這人許久,最後,從寇秋的脖子上拆下了暗色條紋的領帶,緩緩覆住了他的眼睛。


    “我不想聽你說話。”


    摩挲的手指隔著領帶,還能隱隱感覺到顫抖的長睫。


    “我也不想看你的眼睛。”


    他輕聲說:“哥――你會喜歡新的生活的。”


    “――我保證。”


    與此同時,外麵已有人篤篤敲響了房門。進來的人穿了件醫生的白大褂,模樣精明又幹練,低聲問:“夏少爺,可以開始了?”


    夏新霽側過身,給他讓了點位置。


    “嗯,”他說,“開始吧。”


    寇秋這一夜睡得並不好,他仿佛墜入了波濤洶湧的海洋,一直在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眼睛困倦到無法睜開,朦朦朧朧之間,有什麽冰涼的觸感觸碰上了他的腳踝,隨即傳來悅耳的鈴鐺的輕響,這聲音讓他想起窗邊懸著的風鈴。


    “叮......叮鈴.......叮鈴......”


    觸感從腳踝蔓延到小腿,帶了些力度,慢慢摩擦著小腿肚。與其說是觸碰,不如說是帶著想將他吞吃入腹的想法一口一口地撕咬,痛感自皮下密密麻麻地泛上來。他哼了聲,那力道便又驟然輕了,重新變回不輕不重的摩挲。


    意識緩慢地回籠。


    寇秋低聲哼了聲,隱隱覺得這樣的姿勢有些不舒服。他睜開眼,尚且還有些迷蒙,對上一雙漆黑的如同子夜的眼。那眼睛是他看慣的,眼睛的主人也是他無比熟悉的。


    這雙漂亮的不可思議的眼望著他,隨即像是含了無盡的愉悅,猛地彎了彎。他的手上拉著一條細細的腳鏈,在手指間把玩著。


    “哥,”他輕聲說,“醒了?”


    寇秋嗯了聲,緊接著又聽到了那清脆的鈴鐺聲。那聲音近在咫尺,他向下看去,隨即在自己的腳踝上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鏈子到了他的腳腕上,繞了一個細細的圈。上頭墜著兩三顆銀鈴鐺,隨著他無意識的動作晃動著,發出他半夢半醒中聽到的聲音。


    寇秋難得有點懵。


    他的思維仿佛還未完全清醒,以至於無法理解眼前這究竟是什麽樣的狀況――可小孩的表情卻又是無比正常的,含了點害羞的意味,抬頭看了他一眼,便又飛快地低下頭去。他扯著腳鏈的一端,把鈴鐺晃動的叮當作響。


    “哥哥,”他忽然間換了更加撒嬌的稱呼,這稱呼在他上大學之後,便幾乎再沒有用過了,“喜歡我送你的禮物麽?”


    “是什麽,”寇秋說,“這條腳鏈?”


    他伸手捂住頭,隱隱覺得太陽穴還在一陣一陣地抽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唄生生剝離出來,扔掉了。


    【阿崽。】他在心裏低低喚了聲,【阿崽?】


    頭腦中沒有任何回應。


    寇秋隱約覺察到了點不對勁,然而他的頭昏昏沉沉,甚至抽不出一絲多餘的力氣去思考什麽。夏新霽看上去倒是正常的很,說:“哥哥剛才突然就暈過去了,嚇了我一跳。”


    寇秋仍舊捂著頭。小孩頓了頓,體貼地將手覆上來,替他一下下按揉著太陽穴。旁邊的桌上放著藥片和溫開水,已經按照每日要吃的劑量分好了。


    寇秋吃下去兩片治頭疼的藥,慢慢覺得精神恢複了些。


    “還不去上課?”他催促夏新霽,看了眼時間,“我記得你今天下午有課的。”


    夏新霽不動,說:“我擔心哥哥。”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寇秋推推他,義正言辭,“快點去,好學生不能逃課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夏新霽顯然拿他的正能量教育絲毫沒有辦法,隻好轉過身,慢慢出了房門。都已經走出去了,他又重新折回了頭,趴在門邊上露出顆腦袋,叮囑:“那可是我攢了幾個月的錢給哥哥買的禮物,哥哥可不能取下來。”


    寇秋愣了愣,隨即才想起自己腳腕上的腳鏈,不由得啞然失笑。


    “知道了,”他擺擺手,“去吧。哥哥下午去接你放學。”


    夏新霽這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走了。


    寇秋在很久之後再次聽到係統的聲音響起。


    係統的機械音聽起來要比往常虛弱的多,道:【阿爸?】


    【哎,】寇老幹部應了聲,【你剛剛怎麽沒有聲音了?】


    腦中的係統又不說話了。


    半晌後,它才說:【阿爸,你還記得任務對象是誰嗎?】


    寇秋一怔,隨後不由得笑起來。


    【你睡糊塗了?】他說,【當然記得,任務對象就是......就是......】


    他忽然伸出手,手指壓上了太陽穴。腳腕上的鈴鐺響成一片,腦中的回憶像是也隨著這鈴鐺聲一起模糊了。


    ――是誰來著?


    那個名字分明就在嘴邊,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甚至連模樣也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高矮胖瘦通通無法辨認,隻剩下黑乎乎的一個虛影留在腦子裏。


    係統說:【我也不記得了。】


    這本是不應該的事。


    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便是為了完成任務的;可怎麽任務進行到一半,他們卻把任務對象通通忘得一幹二淨了?!


    更何況係統並非是這個世界的存在,怎麽也會受到影響?


    一人一統麵麵相覷,心中充滿了茫然。


    這特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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