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叫聲驟起便戛然而止,再無聲息。


    冷蕭心中一急,忙要上前,肩上忽然被一隻玉手按住,白彤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目光凝重,聲音卻十分鎮定,仿佛早已知曉其內變故。


    她輕輕說道:“冷公子不必擔憂,姑姑此行前往無棲之地尋一味靈藥,許是受了傷勢,不會有大礙。”


    話音將落,玉手收回,袖子自然垂落,芊芊玉手若隱若現,玉指溫婉若蘭,輕撚著一株靈藥,示意冷蕭等候一會兒,便走了進去。


    冷蕭這些年跟著千壽學習藥理,凡草接觸甚多,靈藥卻從未接觸過,見靈雀穀遍地靈藥,心中有些豔羨,卻也僅此而已。


    不多時,屋內傳來腳步聲,聲音稍顯急促,很快便走出三人,為首之人是一位美貌婦人,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風韻猶存,不過具體究竟芳齡幾何,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女人的年齡永遠都是秘密。


    她隻遙遙看了冷蕭一眼,麵色雖還有些蒼白,雙眸卻漸漸綻放出星光,冷蕭此刻有種感覺,在白薇的眼神下自己仿佛被脫光了衣服,所以秘密被一眼看穿。


    冷蕭連忙行禮:“見過穀主!”


    “不必多禮!”白薇笑意盈盈,看來也是極好相處之人,她看著冷蕭精致俊朗的臉龐,眸中露出一抹遙遠的思緒,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彤兒與煙兒都喚我姑姑,你也一樣吧!”


    白彤和煙兒對視一眼,目中閃過些許壓抑,顯然不曾想到一向待人冷漠的白薇姑姑突然變得溫和起來。


    姑姑這個稱呼,隻有靈雀穀弟子才能稱呼,而靈雀穀隻收女弟子,所以從來都沒有男子叫過,今日卻因冷蕭而破了例。


    冷蕭連忙改口:“姑姑!”


    白薇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笑意,卻始終難掩一絲疲憊,這刻仍是大袖一揮,冷蕭便感覺好似騰空而起,視線一片模糊,下一刻,眼前畫麵已然改變。


    冷蕭呼吸急促,麵容蒼白了幾分,落地瞬間便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壓力,汗水頃刻潤濕了衣襟。


    莫說他,便是白彤與煙兒呼吸也稍顯急促,唯獨白薇泰然自若。


    “姑姑,這是……”冷蕭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靈氣漩渦之上,此漩渦仿佛生在山壁之上,卻又似生在空處,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然而,靈氣漩渦之內方圓半裏,寸草不生,土地顏色黯淡,漩渦內隱隱透出一股死氣,令冷蕭心中隱隱產生一種心悸之感。


    “這是我靈雀穀曆代祖葬之地!”


    白薇話語輕飄,在這詭異氣氛之下平白生出一分肅殺之氣。


    其中或許有諸多密辛,冷蕭識趣的沒有多問。


    白薇繼續說道:“所謂邪氣,不過是心生邪念罷了,念由心生,我靈雀穀祖葬之地,便是一條問心路,你若走過了,心魔頓消。”


    冷蕭沉默,突然說道:“若走不過……是否便永遠葬身其中了?”


    白薇麵無表情,卻十分認真的看著冷蕭:“錯。”


    “祖葬之地,唯有曆代靈雀穀穀主才能坐化其中,外人若葬身其內,便是屍骨無存。”


    “所以,小家夥,你可要想好!”


    冷蕭沒多少猶豫,邪氣不除,他便修煉無望,立刻答道:“冷蕭願走這一遭!還有,聽聞姑姑需要在下的仙根之資做一件事,不知是何事?”


    白薇搖頭:“此事等你走出問心路自然知曉,此事至少需要金丹境界,你現在,遠遠不夠!”


    “金丹!”冷蕭還未驚呼,煙兒便率先叫了一聲,“姑姑,我才築基後期呢!”


    白薇目光似電,一語道破冷蕭曾修煉之事:“冷蕭經脈粗壯,分明是曾經修煉過,想必已經築基,卻因資質被廢,修為散盡。若能恢複資質,修煉至金丹絕非難事!”


    煙兒神色帶有驚訝,卻並未在多言,顯然在白薇麵前還是稍稍拘謹了一些,沒那麽瘋。


    白薇又繼續說道:“邪念由心生,卻又皆因那邪氣而起,問心之後,摒棄邪念,心魔不再,邪氣便是無根浮萍,到時,便可以用藥驅散,仙根自可恢複。”


    冷蕭點頭,深吸口氣,走近靈氣漩渦又止住腳步,回頭問了一句:“即便一切順利,等晚輩修煉之金丹也是數年甚至數十年之後了,仙根資質者雖然不多,但是以姑姑修為應當也不難找,為何選中了晚輩呢?”


    白薇麵帶微笑,卻並未做出解釋,笑容很淡,卻很柔和。許久,冷蕭似是明白了什麽,輕輕點頭,一腳踏入漩渦之中。


    微風徐徐吹過,白薇麵上笑意不改,嘴角卻緩緩溢出一道血絲,順著嘴角劃過光潔如玉的下巴,滴落在地。


    白彤連忙又取出一株靈藥交給白薇,白薇卻輕輕搖頭拒絕。


    “姑姑……”


    白彤剛剛出言,便被白薇製止。


    白薇目光幽幽,不知落在何處,麵容疲憊依舊,卻劃過一絲淺淡的哀傷以及憎恨。


    “冷蕭……冷……”


    似有一抹追憶攀上白薇嘴角,眼眶不禁濕潤了幾分。


    踏進漩渦的刹那,天地仿佛變作一片混沌,冷蕭麵前一花,再度恢複感知眼前卻已變成一片黑暗,四周靜的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問心路,問心……又是怎樣一個問法?”冷蕭心中默然,這裏既然是靈雀穀祖葬之地,卻為何仿佛空蕩蕩的呢?


    心中帶著疑問,冷蕭腳步不疾不徐,朝著深處走著,說是深處,其實他自己也辨別不清方向,便是一味往裏走去。


    一個時辰之後,原本黑暗的天地驟然亮堂起來,四周突然閃爍起無數藍盈盈的光點,仿佛螢火蟲一般,可光點卻又清幽冷冽,帶著一抹死寂氣息。


    不過瞬間,光點突然匯聚成一團一團,涇渭分明,而光亮也更為清晰,照射出腳下的一條筆直小路,他每走過一步,腳下的路便延伸一分,而前方,永遠都是無盡黑暗。


    冷蕭抬起腳,落下之時卻遲疑了。


    人就是這樣,方才眼睛看不到,耳朵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之時,心中雖然膽怯,可一咬牙依然無所畏懼了,可是當腳下的路漸漸清晰的時候,卻又不敢繼續向前走了。


    他忽的灑然一笑:“問心路,路問心!豈能懼之!”


    隨著冷蕭一腳落下,臨近的一團幽光驟然凝實,隱隱變作人形,突然朝著他衝了過去,還不待他有所反應,便從他的眉心鑽了進去。


    黑。


    天空如墨浸染,黑壓壓直欲擊碎人心。冷蕭眼神茫然,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令他迅速回神。


    “阿城,怎的這麽晚還不回家,可讓我一陣好找!你娘快急死了,趕緊回家吃飯!”


    冷蕭回頭,茫然的眼神緩緩聚焦,眼前男子個頭不高,卻健壯如牛,給人一種幾欲窒息的壓迫感,可在他眼裏,卻變得格外柔和。


    “爹,我這就回去!”


    二人回到家中,屋內一位婦人滿目淚痕,一見到冷蕭便連忙撲了上來,緊緊將冷蕭摟在懷裏,號啕大哭:“阿城,你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擔心你!”


    “阿城,你有沒有傷著哪兒?餓了吧,飯還熱著,阿城……”


    婦人一刻不停嘮叨著,化作一道道暖流融入冷蕭心中,他眼神複雜,笑了笑道:“娘,你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婦人不由嗔了他一眼:“你這一天一夜不回家,叫娘如何不擔心!外頭亂,你就別總是往外跑了……”


    末了,婦人話語頓了一頓,輕歎一聲:“是爹娘對不起你,爹娘無用……”


    如鋼鐵澆築的漢子此刻也緘默無言,手中筷子在粗糙土碗裏攪和著,卻吃不下一口。


    “是爹無用,是爹無用……”


    三人的寧靜時光並未持續多久,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木門被人一腳踢碎,露出一個凶神惡煞的麵孔,繼而陸陸續續擠進來一堆人。


    “爹!娘!”


    冷蕭驚呼一聲,被男子從窗戶一把拋了出去,他回頭呼喚,隻看見男子一張淒然麵孔,鮮血從口中不斷溢出,一柄長刀從他後背貫入……


    “跑!”


    這是男子最後吐出的字眼,冷蕭茫然,耳中依稀殘留著婦人絕望的叫喊……


    他尖叫一聲,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遵從了男子的遺願:跑!


    身後幾個人影快速追來,他跑到了山裏,胡亂往草木之間鑽著,聽著耳邊那些人影傳來的聲音漸行漸遠,一手捂著嘴巴,淚水不斷流淌,癱軟在地。


    悲泣整晚,翌日清晨,淚水已盡。


    一絲絲冰冷、怨毒在冷蕭目中凝聚,他仰天咆哮,狀若瘋魔,片刻之後,平靜的可怕。


    仿佛昨夜所發生之事都是夢境,仿佛一切都與之無關……


    他拖著身軀,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從山的另一邊走了出來,瘦弱的影子,被淺淡陽光拉扯的很長、很長。


    同一時刻,賀家,一名勁裝男子朝著賀家主跪地稟報:“家主,兩個大的已經解決了,剩下一個小的……跑了。”


    賀家主手指猛然一緊,口中呢喃:“跑了……跑了……”


    他沉默許久,冰冷的吐出幾個字眼:“不,他已經死了。”


    勁裝男子渾身一顫,頭壓的更低:“是,四少爺已經死了!”


    賀家主眼眶泛紅,淚珠在其內打轉,低聲呢喃:“侄兒,大伯對不起你……”


    勁裝男子退下之後不久,天空突然降下一道虹芒,露出其中一個俊逸青年。他斜睨了賀家主一眼,淡淡道:“事情處理的如何?”


    賀家主眉頭一顫,麵容慘淡,苦笑一聲:“上仙之命,豈敢不從,都……都處理好了!”


    賀家主看著俊逸青年轉身離去,心中苦澀,依稀記得當日對方降臨族中,一招便擊殺了數十族人,冷漠的問了一個問題——


    “你的族弟,和你的族人,你選擇……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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