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痕宗數裏之地,一人眯眼窺視,唇角綻放出一抹冰冷色彩,仿佛寒冰之上生出一朵冰花。


    “本尊心心念念數十載,總算未讓本座白等。殿下失蹤,人族大劫,天助我也。”


    他微微垂首,映襯的麵色陰晴不定,幾聲瘋狂笑聲之後,卻又是化作一絲死沉,歎道:“可惜,來得太快了一些。”


    卻見他身形一掠,驟然衝天而起,隻留下一道黑影,好似墨汁揮灑在了天空,久久不散,粘稠而濃重。


    青痕宗之外,無數弟子四散奔逃,如同無頭蒼蠅一般,麵色驚恐,隻恨爹娘未能給他們多生幾條腿。


    “師兄,怎麽辦,我不想死!”


    “師妹莫怕,有師兄在此,莫說區區邪祟,便是天塌下來,也有師兄替你扛著!”


    一男一女,身著青痕宗弟子服飾,在人群之中往外逃去,足踏黃土綠葉,一刻不停。諸如此類,已是多不勝數,雖是宗門大劫,可他們修為微弱,便是舍生取義,後二字是否能得以實現,無人可知,前二字定是必然。


    既如此,倒不如留得性命,替宗門留下香火,也算為多數人的貪生怕死尋了一個冠冕堂皇、心安理得的借口。


    這一對男女,正逃竄之時,麵前忽然出現一道黑影,險些與他們撞在了一起。


    那女子首先一驚,不禁尖叫出聲,惹得周邊弟子下意識遠離了一些。那男子摟著女子腰肢的手掌下意識一鬆,霎時瞪大了眼珠,細看卻見前方之人有血有肉,且不是青痕宗弟子,應當不是邪祟。


    他不由鬆一口氣,當即麵露慍怒之色,嗬斥一聲:“你這人,怎的不知看路!奉勸閣下一句,若想活命,休要再往前!”


    男子見麵前這人似是往青痕宗方向而去,不由出口提醒了一聲,繼而拉著女子迅速繞過了這突然出現之人,也來不及多想,隻管逃竄。


    可才跑出不過百丈,二人卻又是止住身形,卻見那不明身份之人,不知何時又是出現在了他二人前方!


    男子速度較快,急忙停頓之下,險些與這一身黑袍之人臉貼臉碰觸在了一起!他此刻才是心驚,此人一身黑衣,又是突兀出現,顯然是來者不善。


    卻見那黑衣之人忽然抬起頭顱,這男子驟然尖叫出聲,那尖銳叫聲,比之那女子方才還要刺耳,周邊人影已經相對稀疏零散,卻依然有不少人。


    可這些人隻是一看,便是避之如蛇蠍,急忙躲了開去,無一人自找晦氣。


    男子瞳孔驟然收縮,這眼前之人,一張麵孔如同厲鬼一般,醜陋異常,此刻才驟然感受到,此人身上竟也是鬼氣森森,陰冷之極,他心中遲鈍,一時說不出來是何等氣息,反正定不是生人所有!


    那黑衣之人不由詭譎了笑了一下,似有些不滿:“年輕人,怎的這般神情?你麵前這副身軀,可是本尊以兩株靈根、四十九味靈藥煉製,怎麽,不英俊嗎?”


    那男子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眼前這醜陋之人,竟是如此深不可測,叫他心中生不起一絲抵抗之意。


    他連忙點頭如雛雞啄米:“英俊,前輩絕頂英俊!”


    聽了他的讚揚,那黑衣之人仿佛極為得意,喉中擠出一陣嘶啞笑聲,落在這男女耳中,陰森之極,卻依舊不得不擠出笑意,陪著嬉笑兩聲。


    縱是他二人心中急切想走,卻不敢表露絲毫。


    笑了半晌,這黑衣之人仿佛失去了耐心,麵上喜色退去,反是顯露出一絲慨歎之意。


    他又問那女子道:“丫頭,你來說,本尊可英俊?”


    那女子被這黑衣之人一問,目中顯露出一抹驚慌之意,一時語塞,身旁男子連忙拉了一下女子衣襟。


    黑衣之人緩緩投來一個笑意盎然的眼神,那男子頓時手指一僵,毫無知覺的收回了手,待那黑衣之人眼神移開之時,才發現後背早已濕透。


    女子支吾了半晌,那黑衣之人卻是極有耐心,眼神直勾勾落下,直叫那女子話語之間已是帶了哭腔,急促說道:“英、英俊。”


    那黑衣之人目中本是有幾分希冀之色,此刻卻是緩緩散去。


    他目光投向極遠處,這年輕男女自是看不清,卻也能知曉此人在看何處。卻隻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卻見他忽然一把抓住了那男子的咽喉,枯瘦的五指卻好似利刃一般,竟是切割進了男子血肉之中。


    女子無聲的尖叫了起來,男子滿目驚惶之色。


    “前輩,我二人知錯,還望前輩原諒,莫與無知晚輩計較!”


    女子騰地跪倒,周遭早已沒了人影,那些同門師兄弟早已跑遠,當真已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那黑衣之人麵上流露出一抹可惜的神色,手上已是有鮮血不斷滴落,隻聽他緩緩說道:“人族,還是這般虛偽。”


    他一語落下,氣息不加掩飾,男女二人這才霍然驚醒,這黑衣之人身上顯露出的,竟是妖氣!


    男子麵如死灰,目中已是黯淡無光,不料那黑衣之人反是鬆了手,喃喃一聲:“時機已到。”


    他對手一拍,便是有一顆小指大小的丹丸落進了那女子喉中,女子睜大雙眼,不知何意,卻聽這黑衣之人說道:“此為鬼麵蛛毒,除本尊之外,無人可解。”


    他從懷中摸出一根好似枯黃樹枝,好似折斷的蘆葦杆一般,無力的歪倒在一邊。


    “小子,以你精血,十息在此靈寶斷口處滴入一滴,待本尊歸來之時,定會給她解藥,且放你二人離去。”


    “當然,你同樣可以選擇,獨自離去,留你那小娘子一人等死。需知這靈寶隻取陽剛之血,女子精血無用。”


    男子嘴唇哆嗦了兩下,脖頸上仍有鮮血不斷滑落,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此前逃遁之人眾多,為何是我二人?”


    黑衣之人麵無表情,卻依舊是回答了他:“本尊便是要看看,人族男子的承諾,值幾斤幾兩。”


    他話音一落,身形便是化作一縷黑煙,瞬息朝著遠處掠去,那女子不知何處來的勇氣,質問道:“若前輩反悔又待如何?”


    那黑衣之人早已沒了蹤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四野裏卻回蕩來一個飄渺聲音:“莫要以你人族之心,來揣度本尊。”


    目送那黑衣之人離去,二人不由一屁股跌坐在地,男子手中握住那看起來極為磕磣的靈寶,可略一感受,卻是心中一驚。


    這靈寶之內,氣息磅礴,顯然不是簡單之物。


    男子當即靈氣湧動,從指間逼出一滴精血,滴入那斷口之中。


    卻見這蘆葦杆一般的靈寶之上緩緩殷紅,隱隱浮現出層層血線,詭異之極。男子握在手中,掌心竟是無端出現一抹粘稠之意,好似染上了鮮血一般,叫他險些把這靈寶仍了出去。


    女子一把握住男子手臂,紅著眼眶說道:“師兄,你走吧,莫要管我。”


    男子又是往那斷口之中滴入一滴鮮血,撫上了女子手掌,柔聲道:“師妹,師兄才說過的話,你可是忘了?”


    “縱是天塌下來,也有師兄替你扛著!”


    女子聞言,淚水再抑製不住,伏在男子身上大聲哭泣。男子一邊安慰著她,一邊又是往靈寶斷口之中滴入一滴精血,麵色蒼白無比。


    女子一把抓住男子手掌,尖叫道:“夠了,師兄,你會死的!”


    “不會的,區區幾滴精血而已。”


    “若精血流失過多,師兄這些年努力全部付諸東流不說,日後也再無一絲突破的希望,不值得!”


    “值得!”男子緊緊抱住女子,輕聲道,“與你相比,一切都值得。”


    禁地之中,駱海不過虛嬰之境,麵對沐尋禮,卻神色堅毅,無一絲退縮或是虛與委蛇之意。


    沐尋禮劍身一震,便是將他給掀飛了出去,鮮血狂噴,靈氣潰散,便是連陸離清光蔻咦脫手而出,被沐尋禮輕輕握在手中。


    “駱長老,本座亦不願趕盡殺絕,縱是坐擁江山,獨帝無臣的江山,也毫無意義,可惜,你卻是不識好歹。”


    駱海好似一心求死,麵色堅定而肅然,厲喝道:“沐尋禮,你枉為正道修士,一時得利又如何,多行不義必自斃!”


    沐尋禮冷哼一聲,一掌將駱海拍飛了出去,身子在半空翻轉了數周,才滾落在地上,狼狽不堪,一邊臉頰高高腫起,難以想象這落魄之人,竟是青痕宗二長老。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本座。”


    “本尊卻是認為,這老兒說的在理。”


    沐尋禮兩耳微顫,霍然轉身,麵容嚴肅,低喝一聲:“誰!”


    卻見麵前一個黑衣之人,麵貌醜陋,衝著他露出一絲森冷笑容。


    “閣下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一見此人,沐尋禮眼睛虛眯,麵色緩緩凝重。


    冷蕭被陸離清光蔻所壓製,自身意誌與無麵不斷衝擊,一時無自主行動之力,此刻反倒成了旁觀之人。


    黑衣之人看了冷蕭一眼,又是在那將冷蕭貫穿的古樸長劍上停留了一息,五品靈寶,在何處都是不可多得之物。


    他收回目光,淡漠道:“沐尋禮,可豎耳聽好,取你性命之人,妖王時耀麾下,第一妖尊,鬼頭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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