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山之上遍地靈藥,若有人能潛入,隨便挖上幾株,就能換來凡人一生不愁吃穿的財富。靈藥叢中,有一白裙女子小心穿梭,靈巧的越過。


    時靈曦站在一株靈草之前,停下腳步。一團白色的絨毛飛起,繞著她飛舞。藥山之上的景色,比她想象之中更美。這一團白色絨毛,是一棵靈性十足的入袂草。


    入袂草不具備藥性,不可入藥,可靈性先天高於其他植物,若有機緣,有朝一日便可化形為妖。


    風過,時靈曦背影遠去,長發輕舞,那一天白色絨毛飄回根莖,又沉默了下去。她不知,她走後那棵入袂草邊上,走來一個男子,靜靜望著她的背影。


    冷蕭俯身,在這入袂草邊上撿起一枚傳音符。這傳音符褶皺成團,內部已毀,已經失去了作用。上麵還有一絲淡淡的靈氣波動,在他撿起之後緩緩散盡。


    一抹淺淺笑意爬上他臉頰,隻輕聲道了一句:“多美的環境,不知愛護。亂丟垃圾,可不是好習慣。”


    傳音符在他手中化作一片飛灰,他麵上的笑意也隨著這傳音符一同散去,稍顯淡漠。


    片刻後,時靈曦走到藥山山頂,入眼便是一大片入袂草隨風搖曳,心中不禁也跟著這一片入袂一同搖曳起來。入袂草田的角落,有一座簡陋的小樓,並不高大,但凡一隻靈敏些的貓兒,都能輕易跳到頂端。


    她連忙快步而去,站在門口行禮道:“弟子時靈曦,拜見師傅!”


    隨她話音落下,漏風透光的木門發出一聲粗糙刺耳的響聲打開了。時靈曦微微抬頭望去,一個男子正盤坐在地上,睜眼看著她。


    一對上冷蕭的眼睛,時靈曦連忙垂下目光,不敢妄動。方才驚鴻一瞥,她並未注意冷蕭的長相,此刻再回想起來,卻又突然抬頭,稍顯錯愕的望著冷蕭。先是驚喜,而後卻蹙了眉頭。


    她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句:“前輩就是冷蕭師傅嗎?”


    “是。”冷蕭隻淡漠的回了一句,不帶有一絲情感,仿佛隨地可見的一塊頑石。


    得到肯定的答案,時靈曦又垂下目光,等待著冷蕭吩咐。眸中依稀可見的顯露出一抹失望與排斥。


    “你很失望。”冷蕭問道。


    “弟子不敢。”


    “既然失望,又為何要拜冷某為師?冷某可給你一個反悔的機會,重新選擇一位師傅。”冷蕭的話語,仿佛根本不在乎這個由謝雲磊做主替他手下的徒弟。


    時靈曦連忙跪倒在地,滿臉愁容,不斷認錯,似乎十分珍惜這個弟子的身份。冷蕭並未刁難時靈曦,便叫她自行選擇居所。


    藥山很空曠,並無尋常弟子出入,所有靈藥都由謝雲磊一人處理,即便是冷蕭也很少管過。反正這靈藥一長便是數年、數十年,也無需時時盯著。


    在藥山之上,時靈曦尋了一處偏僻的小屋,似乎為了效仿冷蕭,這小屋也並不大,隻是比冷蕭的漏風透光要強了許多。


    山頂本無房屋,那小屋也是冷蕭隨手所搭。其實時靈曦心中所喜歡的山頂那一處入袂草田,卻又下意識遠離了冷蕭。


    她打開窗戶,讓陽光探入,將小屋簡單收拾了一下。坐在床上,埋怨了一句:“為什麽你是冷蕭。”


    “怎麽,這個名字就這麽不討人喜?”


    時靈曦麵容一驚,一道影子被陽光拉扯得很長,顯露出冷蕭滿是陰影的側臉,以及那一雙始終淡漠的眸子。


    冷蕭手上拖著一身衣服,衣服之上放著弟子腰牌以及藥山的令牌。


    時靈曦連忙從冷蕭手中接住衣服,抱在懷裏,口中囁喏道:“師傅莫要誤會,隻是有很多人傳言,說師傅的不好。”


    她心中緊張無比,生怕因此而觸怒了冷蕭,被趕出藥山。可許久都沒得到回應,再抬頭時,卻發現早已沒了冷蕭蹤影。


    她頓時鼻翼輕蹙,跺了跺腳,哼了一聲:“來無影去無蹤的。”正如昨日登天梯上冷蕭救她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言不發的離去。


    轉念一想,時靈曦麵上忽然又露出笑容:“如此也好,最好不要來管我,也好讓我有時間行事。”


    她麵上的笑容逐漸斂去,隻留下一抹淡淡的哀傷。十年過去,秋雨如的笑容在她記憶中依然那樣清晰,可這十年,秋雨如麵上始終隻有一個亙古不變的神情。


    若世間還有一個方法能夠治好秋雨如,就是以回眸井心輔助回天刻,施展回溯之力。不過回眸井一旦沒了回眸井心,就會靈性全無,變成一口尋常之井,相當於殺雞取卵。


    “你想行何事,還要瞞著為師,是殺人還是放火?”


    時靈曦微微失神的時候,一個淡漠話語忽然又將她的目光給拉扯了回來,卻見冷蕭不知何時站在了她麵前,手中拿著幾本典籍和一些瑣碎之物。


    “師傅,沒……”


    還不等她解釋,冷蕭已經丟下了東西,轉身離去。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她確定冷蕭已經離去,才怒道:“父王說得不錯,果然不是好人。”


    在她臨行前,時耀顯得格外淡漠,對她漠不關心,卻唯獨叫她小心一個叫“冷蕭”的人,倘若遇到,定要遠離。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樣式華麗的錦囊,乃是時耀唯一交給她的東西。如果遇到性命之憂,便打開這個錦囊。


    時靈曦輕輕摩挲了一下,珍而重之的收好,下意識的往周圍掃視了一圈,生怕冷蕭正站在邊上偷聽。


    冷蕭走在小路上,想起時靈曦,不禁輕歎一聲。時靈曦顯然格外排斥他,或者說,是排斥“冷蕭”。卻還是甘願成為“冷蕭”的弟子,隻為留在藥山。


    不說這些靈藥,藥山人跡罕至,如果有什麽小動作,也會隱蔽很多。他搖頭苦笑:“靈曦,隻要你不是真的殺人放火,為師也就由著你了。”


    三天後,仇雁笙忽然匆忙而來。他出入藥山並不需要通報,直接就闖入了冷蕭居所,也不客氣,險些一腳把那破門給踢碎。


    冷蕭抬眼,仇雁笙哭喪著臉,麵容依舊腫脹,甚至比三日前還要不如,看來青劍真人並未因冷蕭歸來便停止對他的指點。


    冷蕭還當仇雁笙是因此而來,說道:“宗主是想收你為徒,你若早些開竅,也無需受這些皮肉之苦。”


    仇雁笙連連搖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區區皮肉之苦,仇某還受得!隻是還請冷師兄隨師弟同去,替師弟證明身份!”


    冷蕭目露詫異,仇雁笙繼續說道:“冷師兄有所不知,這幾日可是苦了師弟,隨意在門內走一圈便鬧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剛收的幾個徒弟也紛紛叛出師門。”


    聞言,冷蕭隻平靜的笑了一下。在楚天闊的推動之下,他冷蕭之名,恐怕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搖頭說道:“你自己惹出的禍事,自己處理。如此也好,你便安安分分修煉,莫要四處瞎晃。”


    仇雁笙頓時一臉幽怨,說道:“師兄說來輕巧,不做石門任務,何來靈石修煉?”


    這十年來,仇雁笙在修煉一事上幾無半分懈怠,否則也不會這般快突破元嬰。


    “你拜了宗主為師,就不必再考慮這些了。”


    仇雁笙隻笑著,微微搖頭:“仇某開不了這個口,青劍老兒若真想收我為徒,自己來求我!”


    言罷,他一把抓住冷蕭手臂,不由分說的抓起冷蕭就走,說道:“耽誤不了師兄多少時間!”


    青痕宗外殿,擁擠不堪,來往弟子無數,多是尋常弟子前來交接任務,以求多換取一些靈石。


    仇雁笙拉著冷蕭而來,身子一半躲在冷蕭身後,抬起袖子遮遮掩掩,還不等他說話,下方之人卻忽然嘈雜起來。


    有在登天梯之中得冷蕭搭救之人,頓時神色激動,朝著冷蕭連連行禮。有不明情況者,聽旁人一陣絮叨,便對冷蕭肅然起敬。


    “敢問這位前輩尊姓大名?”


    有人恭敬相詢,仇雁笙頓時精神抖擻,正要說話,卻又推搡了冷蕭一下。冷蕭頓時搖頭輕歎,說道:“在下冷蕭,諸位師弟師妹好生修煉,將來也好振興宗門。”


    聽得冷蕭話語,方才那些神色激動之人頓時愣住,有人隻當冷蕭開玩笑,跟著笑出了聲,卻也有人看著仇雁笙,說道:“那豬臉師兄一直否認姓名,難不成,他果真不是冷蕭?”


    有明事理之人,仇雁笙本該高興才是,可聽了此人稱謂,不禁勃然大怒,一步踏前,說道:“你這後生,怎麽與師兄說話呢?你是未曾見過師兄英俊瀟灑的容顏,才會說出此等無稽之語。”


    然而眾人的注意力卻並未放在他身上,冷蕭又是說道:“你們這位豬臉師兄名為仇雁笙,心眼可小得很,諸位好自為之。”


    聽得冷蕭話語,方才言語不敬之人連連認錯,生怕被仇雁笙報複。由此,也正式替仇雁笙澄清了身份。


    有弟子躊躇片刻,見冷蕭要轉身離去了,不禁又喊道:“冷蕭師兄,弟子想拜師兄為師!”


    諸如冷蕭、仇雁笙之流,修為已至長老,卻因年歲尚淺,門下弟子也多喚師兄,以示親近。


    冷蕭腳步頓了一頓,並未回頭,說道:“冷某已有徒兒,此生不再收徒。”


    待冷蕭離去之後,留下大片弟子扼腕歎息,未曾早些抓住機會。亦有人說道:“昨日在長老之中並未見到冷蕭師兄,要不然張某定要拜冷師兄為師!”


    仇雁笙見狀愕然,他心中本還有些愧意,覺得此舉定會替冷蕭找來一些閑言碎語,誰知所有人對冷蕭的態度十八轉敬畏又加。


    人群中亦有些不和諧的聲音,對楚天闊推崇備至,出言詆毀冷蕭,卻很快便被維護之聲淹沒。


    “道聽途說總是比不得眼見為實,張某定是不信冷蕭師兄是那等險惡之人。”


    冷蕭才走,卻被楚天闊攔住。楚天闊淡漠道:“外殿倒很是熱鬧。”


    “師兄可有事?”冷蕭同樣冷淡的回了一句。


    “也無甚大事,宗主喚你前去水牢一趟。”


    他話音落下,冷蕭便已經調轉了方向離去。他雙拳緊緊握起,死死盯著幾乎成了一個小點的張姓弟子,暗中記下了這個人,卻並不打算使絆。


    他心中如履薄冰,在青劍真人眼皮底下,不敢妄為。


    片刻之後,水牢之中。水牢外隻有兩名弟子守著,青劍真人站在一間水牢之上,俯視著下方。


    冷蕭快步而去,水牢下方所困的,正是那兩個東域異人。此刻這兩個異人顯得十分落魄,水麵淹沒及唇,若不抬起下巴,便要吞水。


    青劍真人也不回頭,隻淡淡望著這二人在水中疼痛難忍的麵容,緩緩說道:“本座原本是想從他們口中挖出這能夠將實嬰提升至分神的秘術,倘若他們說了,便饒他們一命。”


    冷蕭說道:“看來,他們沒說。”


    青劍真人微微點頭:“正是,所以他們要死。”


    這二人聞言,麵露怒容,嘶吼著汙言穢語,卻並不能讓青劍真人哪怕皺一皺眉。水麵一霎上漲,將二人嘴巴淹沒。幾聲吞水聲之後,又清靜了下來。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從他們口中,本座得知了一些你的過去。”


    冷蕭抬起眼睛,恰逢青劍真人也轉過了臉頰,與之對視。青劍真人說道:“中域通天聖地前聖主之子,冷蕭。”


    “看來,宗主是打算替弟子隱藏這個身份。”冷蕭淡淡說著。此地隻有青劍真人之人,隻傳喚冷蕭一人前來,就連身為大長老的謝雲磊和刑堂堂主羅嘉也並未在場。


    青劍真人不禁大笑了幾聲,說道:“莫不是因此故,你才無意染指青痕宗宗主之位?”


    “弟子自在慣了,無心插手這些繁瑣之事。”


    水麵很快淹沒了這兩個異人的頭頂,堂堂實嬰修士,淪落至此。水麵隱隱有些泛紅,不知生了什麽變化,不足一時三刻,就倏然退了下去。


    在此期間,冷蕭和青劍真人未出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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