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角落,三壇酒。花生,牛肉,去封飲。


    酒館不大,來往之人也並非有多金貴,多是一些衣著隨意、大大咧咧的江湖人。文弱之人少有,多是胡子拉碴的大漢。


    有人滿臉酡紅,醉酒眼昏,神情卻還無比興奮,抬手高聲與對麵一人說著:“你可知煉器名家周大師?他鍛造出的那柄大寶劍,可謂名震四海,少有靈寶能攖其鋒,便是在四品靈寶之中,也是少有的神兵利器。”


    對麵之人回應道:“這豈能不知?大寶劍在手,纖弱書生也敢敵九尺猛漢。此等神兵,若能一觀,此生無憾矣。”


    醉酒之人搖頭嗤笑道:“隻怕你是要抱憾終身了。就在半月之前,那大寶劍竟然被人一劍斬斷。據說那人修為一般,不過也隻是築基修為,隻憑手中一柄青色長劍,隻一劍,便將大寶劍斬斷成了兩截。”


    “竟有此事?”


    容不得那對麵之人不驚,大寶劍乃是一名金丹修士的佩劍,江湖人稱禿子李,也是小有名氣的狠角色,竟會被一築基修士斬斷了佩劍?


    醉酒之人又道:“那築基修士不過是一斷須瘦貓,無甚能耐,全仰仗了那柄青色長劍而已。”


    對麵之人又問:“青色長劍,難不成是青痕宗至寶青謠劍?”他才說著,卻又搖頭,青痕宗至寶又豈能流落在外,且還落入一築基修士手中?


    還不等他再多問,醉酒之人便已是睡去,沒了高談闊論之聲,隻有一陣鼾聲如雷。


    冷蕭自顧飲酒,聽得這二人議論,嘴角不由泛起一絲笑意,也不枉他刻意與禿子李一戰,消息擴散的速度看來不慢。他雖然可以通過青痕宗散播消息,卻又怕門中有暗子,影響了效果,便親力親為。


    一個人的實力能有多高,除卻個人修為與招數之外,便是兵器。倘若二人修為相當,一人鐵劍,一人木劍,結果可想而知。


    正在那人稍顯失望之時,鄰桌卻又有人接口說道:“那兵器,名喚角兵,自然不是甚麽青謠劍!這角兵之威,還要在青謠劍之上。”


    聽這人侃侃而談,冷蕭不由轉過了目光,望向那人。入眼,乃是一個身材精瘦之人,一張馬臉,叫他覺得有些熟悉。他立刻將目光落在了這馬臉瘦子對麵之人身上,入眼乃是一個身材極胖之人,與這馬臉瘦子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細看有些熟悉,卻也說不上名字。冷蕭微微搖頭。江湖之大,江湖之小,難免會遇見麵善之人,或許見過,或許沒見過。


    “敢問這位仁兄名諱?”


    那馬臉瘦子拱手說道:“免貴姓馬。”


    那人又問:“敢問馬兄,如何能夠篤定此角兵之威要在青謠劍之上?”


    此人話語雖然謙和,卻明顯不相信,隻當是這馬姓瘦子吹噓。江湖人一飲酒,說出的十句話裏隻能相信三句。常言道,酒後吐真言,卻也有一句,酒壯慫人膽。便是寡言之人,二兩酒下肚,也能侃破大天來。


    馬姓瘦子頓時冷哼一聲說道:“馬某還能誑你不成?尋常五品靈寶,又豈能輕易斬斷四品靈寶?更莫說,還是執於一築基修士手中?”


    他話音一落,滿酒館之人,盡皆與同行之人目光交錯,其中生了微妙的變化。


    似是怕旁人不信,這馬姓瘦子又信誓旦旦的補上一句“親眼所見”,甚至連此事發生在何時何地也說的頭頭是道。隻是冷蕭卻不知自己何時去了那處,且還在那處斬斷了禿子李的大寶劍。


    “牛兄,你且替兄弟證明一句。”


    馬姓瘦子朝對麵之人喚了一聲,那牛姓胖子也喝得爛醉如泥,此刻聞言稍顯茫然的抬頭輕咦一聲,連忙應道:“正是,牛某親眼所見,那姑娘的腿可白,勝過臘月飛雪。”


    “誰同你說姑娘了,長劍,角兵!”馬姓瘦子頓時氣急敗壞的斥了一句。


    牛姓胖子又“啊”了一聲,說道:“對,膚白貌美,胸脯也大。”


    在場酒客,無不大笑出聲。馬姓瘦子見狀,不由悶氣,坐下自飲,不再多言。可笑歸笑,不出片刻,又有人忍不住問道:“敢問馬兄,可知那手持角兵之人現在何處?”


    馬姓瘦子如同瞧傻子一般瞧了他一眼,說道:“馬某又不是那人肚子裏的蛔蟲,哪知道那人現在何處?神兵利器,能者居之。馬某自認沒這實力,也無覬覦之心。”


    他不覬覦,可不代表別人也不動心。眼看不少人兀自低頭飲酒吞咽口水心不在焉的狼狽姿態,馬姓瘦子忽然神神秘秘的笑了一聲,從杯中蘸了幾滴酒液。


    他端了杯酒,抬指在桌子上快速抹了起來。寥寥幾筆,一匹高頭大馬刻畫得極為傳神,映著一縷薄薄的陽光,顯得頗為神俊。雖然幾息之後便漸漸斂去,沒了形態,卻已印在了眾人心中。


    有反應迅速之人連忙追問:“馬兄可是記住了那人相貌?”


    “馬某不才,正有這幾分紙上天賦。”


    說著,馬姓瘦子從懷中摸出一紙畫卷,對折幾次,看不清其中畫麵。他才掏出,立刻有人撲上,將這畫卷奪了過去,同時掏出一塊靈晶放在馬姓瘦子手中。


    馬姓瘦子嬉笑一聲,將靈晶收起。有反應稍慢之人大叫道:“馬兄莫要將畫卷交給此人,區區一枚靈晶,未免太過小氣!”


    見方才那奪了畫卷之人一把將畫卷揣進懷中,馬姓瘦子隨口道:“無妨,這畫不值錢。”


    說著,他又從懷中摸出一張畫卷,高聲道:“角兵之主的畫像,無底價,隨意競價,價高者得!”


    他此話一出,方才動作迅速、搶了畫卷之人又從懷中取出畫紙,打開一看,一把拍在桌子上,險些哭暈過去。隻見那畫卷之上所畫,乃是禿子李……


    禿子李佩劍被斬斷,估計心情也與他一般難受。


    馬姓瘦子又補上一句:“馬某忘性大,這畫卷隻此一張,乃是一錘子買賣!”


    立時競價聲四起,即便不少人對此保持懷疑的態度,卻還是忍不住競價。超越五品靈寶的神兵,每個人都是持了寧可信其有的態度,萬一錯失,抱憾終身。


    最終,卻是被一個看似衣衫破舊之人以兩枚靈玉拍得。常說人不可貌相,看此人樣貌普通,衣衫破舊,家底卻是不薄,尋常修士,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夠攢下兩枚靈玉。


    那人得了畫卷,顫顫巍巍的想要打開,周遭之人卻已不要臉麵的圍攏了上來,他神情一肅,又收了起來。


    冷蕭搖頭輕笑,當日他刻意選了一個人多之處,也不知環伺者都有何人,可看這牛馬二人方才胡言,這畫卷的準確度恐怕也不盡人意。


    他自顧飲酒,不為所動,與旁人形成了鮮明對比。隻是他坐在角落,倒也無人注意。


    兩枚靈玉,也不知這男子攢了多少年,拍得這畫卷,又豈能忍住不看?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害臊,直接掀起衣服縮在其中偷看。


    旁人見狀,也不好再偷窺,嗤笑者有之,搖頭歎息者有之。


    這男子才看了一眼畫卷,猛然探出頭來,睜大了雙眼,又很快若無其事的飲酒吃肉。


    冷蕭手中杯盞頓了一頓,眼見餘光將那男子的全貌收入眼底。


    “小二,結賬!”


    他飲盡兩壇酒,又拎著一壇,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看樣也醉了過半。小二粗布麻衣,肩上搭著一塊抹布,循聲而來。


    結賬離去,冷蕭一邊飲酒,一邊歪歪斜斜的穿過兩條小巷。那衣衫破舊的男子,卻也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腳步輕盈,落地無聲,不說修為,定有幾分輕功造詣。


    街上人多,眨眼就沒了冷蕭蹤影。這男子腳步更是加快了腳步,匆匆而過,並未看見倚在牆角飲酒的冷蕭。


    冷蕭眼神微眯,心中所想的卻不是這男子,而是那牛馬二人。顯然,馬姓瘦子賣給此人的畫卷之上,所畫的正是他,冷蕭。


    眼看那男子就要拐進另一巷弄,冷蕭五指一鬆,酒壇子碎成了幾瓣,剩餘的酒水淌開一片,揮發出刺鼻的酒氣,吸引來一片目光。


    那男子忽的頓住腳步,回頭一看,心中大跳,一雙眼睛已是黏在了冷蕭身上,如何都挪移不開。


    冷蕭也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柄長劍,眯著眼睛往背後探著,似是撓癢。那男子見了,呼吸更是急促,快步朝著冷蕭走來。


    “哎呀,老弟,怎的喝成這副樣子!”他說著,便要去扶冷蕭,冷蕭也並未反抗。行人見狀,也不再多看。一個酒鬼而已,也無甚好看的。


    還不等這男子高興,忽然脖子一涼,隻聽冷蕭淡淡說道:“冷某這柄劍,可是吹毛斷發、削鐵如泥,這位兄台,可願一試?”


    “不、不必,兄弟客氣!咱們還是先回家……”這男子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探出二指,去摸冷蕭手指的劍。


    他手指搭在長劍之上,見冷蕭並無反應,不由鬆一口氣,緩緩將長劍推開。心中也同時升起了一個直接奪走角兵的念頭。


    便在此時,劍芒破空,帶起一截斷指、一道猩紅血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雪亂清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雪亂清風並收藏魔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