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冷蕭不是修煉就得與仇雁笙切磋比試,日子倒也清閑自在。


    仇雁笙忍不住出口相詢:“冷蕭,你當真要在此地思過十年?”他直呼其名,便不是以同門相待,而是以好友身份問詢。


    冷蕭緩緩抬頭,說道:“不會太久的。”


    聞言,仇雁笙頓時大笑,一拍冷蕭肩膀,說道:“好,你若哪日待夠了,要越獄,盡管知會我。”


    “冷某不會做違背門規之事。”


    仇雁笙頓時說道:“若不逃離,還想讓宗主主動放了你不成?即便他有此心意,也難以堵住悠悠之口。”


    冷蕭麵上並無多少喜色,歎息道:“妖族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實力,不會再等待了。”


    “正是,中域已有多個宗門被屠戮,屬實淒慘。”


    冷蕭搖頭說道:“中域再薄弱,妖族而言,也是無根之水。即便打下了江山,也難以守住。妖族真正覬覦的,還是南域大地。”


    三日後,寒月又來了一次,給冷蕭二人帶了些吃食,同時告知二人,五域修士正在集結,欲前往中域,誅殺妖修。且不說妖修,沐尋禮、鬼頭陀之流也曾在中域現身,不可不禮。


    “這江湖,還真是不肯有一刻安寧。”冷蕭嘲笑一聲,取了一塊糕點,小口吃著。


    仇雁笙隻管大口往裏塞去,含糊不清的說道:“仇某可算是沾了師兄的光,話說回來,寒月師姐對師兄的感情可說不一般。”


    他意味莫名的笑著,冷蕭隻淡淡說道:“不可胡言,損人清白。”


    他忽然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仇師弟,你可知對冷某最為重要的記憶是什麽?”


    仇雁笙動作一頓,一塊糕點才塞進口中,匆忙吞下,才是說道:“這我怎知,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他嗤笑一聲,話語不善,又繼續塞著糕點。


    見仇雁笙吃來吃去,始終不曾動中間的一盤糕點,冷蕭不由相問。仇雁笙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師兄當真不知這是何物?”


    冷蕭搖頭。


    仇雁笙才是歎道:“此糕點名為紅豆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師兄,莫要負了寒月師姐一番心意。”


    冷蕭正嚐著這紅豆酥味道不錯,隻詫異仇雁笙為何不動。這時,他動作也為之一頓。奈何,手中紅豆酥已過半入腹,他將餘下半個放了回去。


    藥山,時靈曦手握傳音符,耳邊傳來時耀冰冷的聲音:“回眸井心還沒取到手嗎?”


    時靈曦低頭說道:“父王,請再給女兒一些時間。”


    時耀仿佛並未因此有任何情緒波動,依舊淡漠道:“不必了,你且回來吧,莫要再受此風險了。”


    放下傳音符,時靈曦輕歎一聲。數月時間,走此一遭。如今,終是到了歸時了嗎?她敏銳的從時耀話語之中捕捉到了一些東西。回眸井心關乎到秋雨如的安危,時耀必定不會放棄。


    偷竊不成,隻有明搶了。


    入夜,時靈曦離開藥山,直走到山門外,迎麵飛來一人,恰巧望見她。她連忙恭敬道:“師祖!”


    那飛來之人,正是謝雲磊。謝雲磊行色匆匆,不知有何急事,見時靈曦出了山門,頓時說道:“宗門有規定,不得私自下山,你趁夜離去,所為何事?”


    時靈曦張了張嘴,隻吐出二字:“回家。”


    謝雲磊聞言輕歎,說道:“思念家人者常有,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老夫準了,你且去吧。”


    時靈曦點頭不語,往黑暗中離去。


    禁地之中,冷蕭驀然睜眼。天上,無星無月,顯得分外昏暗。他忽然轉頭望向遠處,藏書閣方向,有明火燃燒。夜半看不清晰,倘若是白天,必定已經濃煙滾滾。


    仇雁笙同樣驚醒,說道:“咦,藏書閣怎的突然失火,莫不是楚天闊師兄抄書犯困打翻了燭台?”


    他半開玩笑的說著,對藏書閣失火並不在意。


    冷蕭緩緩搖頭,說道:“沒那麽簡單。倘若尋常失火,任意一個長老前來,翻手可滅,怎會任由其燃燒?”


    半個時辰之後,這火還在燃燒。外界忽然傳來喊打喊殺之聲,仇雁笙終於坐不住,猛然站起,向外走去。


    “不行,我等不能坐視不理!”


    冷蕭輕輕抬了抬手,說道:“等著吧。”手上鐐銬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帶著一分沉重,一分冰冷。


    並未讓二人等多久,一個刑堂弟子匆忙而來,神色肅然,身形稍顯狼狽,衣衫之上滿是鮮血。


    麵對冷蕭,他神色可說平靜,無有鄙夷,隻快速替冷蕭二人除去了鐐銬,恭敬道:“外敵來犯,特赦二位長老,還望二位長老速速前去禦敵!”


    他話音才落,早已不見二人蹤影。仇雁笙大笑道:“師兄料事如神,這才幾日,便特赦了?”


    “時局變化太快,十年?早已桑田滄海。”


    藏書閣,火焰之高,直上雲霄。有弟子提水澆去,可惜收效甚微,除卻一聲嗤響、一縷煙氣,再無反應。


    有來犯者與弟子交戰一起,難解難分。地上有屍體,不知幾何,多數都是青痕宗弟子,來犯之人死者寥寥。


    冷蕭一步踏在一個來犯之人身前,一手按住了那人天靈。那人隻看了一眼冷蕭,心中大駭,如認得冷蕭一般,直欲退後。


    冷蕭手指一動,此人七孔流血,發出骨裂之聲,卻並未因此而死去。他五指一鬆,此人便癱軟了下去。仇雁笙跟在冷蕭身側,此時補上一掌,隨口說道:“你可看仔細些,這還沒死呢!”


    “蠱修。”


    冷蕭輕聲說著。西域蠱修,衣著打扮異於常人,一眼可認。


    天邊有隆隆之聲傳來,冷蕭沉聲說道:“你留下解弟子之圍,我上去瞧瞧。”


    天邊早已被烈火燃起的濃霧所籠罩,看不清虛實。仇雁笙隨手出去幾個蠱修,站到藏書閣之前,兩手靈氣湧動,凝聚成水龍,衝擊在火焰之上。隻是他在水之一道上的造詣淺薄無比,水龍如同泥牛入海,翻不起一朵浪花。


    “倘若歸海客那廝在此,不知能否滅了這火!”


    他神色凝重,此火焰水澆不滅,顯然不是凡火。他舉目四望,拉著一個弟子問詢:“宗門生事,為何不見宗主、長老?”


    此弟子麵色蒼白,方才若非仇雁笙搭救,早已死在蠱修手中,這時說道:“弟子不知,隻是從一開始就不曾見到宗主長老,隻見到楚長老一人,此刻正與蠱修強者交手。”


    濃霧之中,冷蕭抬眼便見影影綽綽,遂飛身迎上。抬眼一望,楚天闊正被五人圍在中央,節節敗退,身上傷痕累累,淒慘無比。


    眼看不支,他一見冷蕭前來,首次不覺排斥,反倒看冷蕭何其親切,高聲喊道:“冷師弟助我!”


    冷蕭並未出聲,卻是以行動回應了。他猛然闖入五人中央,與楚天闊並肩而立。楚天闊心中稍鬆,生怕冷蕭棄他不顧。冷蕭望著其中一人,此人仿似是五人之首。且此人,他見過。


    此人身子裹在黑袍之中,一雙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盯著冷蕭,冷漠的笑了一聲:“你我,見過。”


    冷蕭心中微動,莫說二人見時已是十幾年前之事,且他當時是以“蕭”的身份,麵容不同,卻依舊被此人一眼認出。


    此人,赫然便是冷蕭當年和師狂在劍閣舊址之中所遇見的那些蠱修為首之人。


    “青痕宗長老,冷蕭。”


    黑袍人獰笑一聲:“蠱族,苗一清。”


    冷蕭驀然手指一動,在濃霧之中一摸,手中緊緊捏著一條油綠小蛇。綠蛇被冷蕭捏住了嘴巴,身子一轉,將冷蕭手腕死死纏住。同時,周遭如同下餃子一般或墜落或遊動,襲來大片綠蛇。


    冷蕭將此綠蛇震碎,有血肉四濺。角兵飛舞,輕易將周邊襲來的綠蛇絞碎。他緩緩說道:“出手偷襲,總是遭人唾棄。”


    苗一清冷笑道:“又有何妨,苗某素來又何需世人讚頌。”


    綠蛇如同憑空而起,有臨近者,大口一張,張開足有冷蕭一人大小,冷蕭隻長劍一斬,如同撕扯開一塊破布,將之斬成了兩半。綠蛇死前,有毒液飛出,盡數被冷蕭掀飛了出去。


    身後,楚天闊忽然悶哼一聲,動靜不大,可卻顯得極為艱難,強忍疼痛。回頭望,他一條左臂之上爬滿漆黑蟲豸,衣袖早已破碎,血肉模糊。


    他靈氣震蕩,竟未將之抹去。幾息之後,楚天闊再忍不住,嘶吼一聲,危難之時,口中所喚的竟是冷蕭的名字。


    冷蕭立即點出一指,輕飄飄落下,直叫那些肆虐的蟲豸止住了動作,成片從楚天闊手臂墜落。楚天闊亦不閑著,靈氣攪動,將此些蟲豸掀了個幹淨。


    他一條左臂幹癟,鮮血淋漓,且坑坑窪窪,猙獰無比。即便外人看去,也隻覺有些毛骨悚然,更莫說楚天闊自身。


    他心中直湧起一股要將手臂斬斷的衝動,神色可說呆滯。


    冷蕭再度點出一指,時間回溯,叫他手臂飽滿了幾分,雖然依舊淒慘,卻也不至太過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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