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修下蠱,多是趁人不備。而此等顯於人前的蠱蟲,不過是送人屠戮,難有成效。卜滇正手中啖魂蠱遊走,麵帶笑容,又陰冷如冬。


    他正欲出手,又忽然頓住腳步。天邊飛來一人,手持三環錫杖,背後金光燦燦,笑容柔和,似能融化人心。他站在眾人之前,眾人心便定了,徹底安然。


    “蒼耳大師的鼻子,還真是比狗都要靈光!”卜滇嘴角一掀,譏諷一句。


    冷蕭並不理會二人敘舊,與青劍真人對視一眼,目光落在地上一點。蠱蟲依舊在胡亂飛舞,當眾人都在不斷躲避之時,冷蕭反是向著溝壑處跳了下去。多數人各管各事,總還有幾人注意到冷蕭。


    溝壑之中一片昏暗,方向朦朧,若非冷蕭早先記住方位,定要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有蠍蠱、蠕蟲蠱、蛇蠱以及一些他喚不上名字的偏門蠱蟲。冷蕭一出現,此些蠱蟲便如久饑的貓兒見了魚腥,忍不住探出了爪牙。


    冷蕭周身靈氣嚴密防護,一手持劍,隻幾步邊走到溝壑土壁處,長劍揮砍,輕易掘出一條通道來的。


    身後,有動靜傳來,冷蕭不必轉身,便已猜到了來人。仇雁笙,寒月,楚天闊,紅綃,南宮君婉。老一輩明哲保身,年輕一輩難免心大一些,甚麽龍潭虎穴,也敢闖一闖。


    一行六人,便算以冷蕭為首。仇雁笙不禁問道:“冷師兄,我們此刻要往何處去?”


    “地下。”冷蕭淡淡回應一句。


    仇雁笙頓時不滿的哼了一聲,不再多問。前途幾何,冷蕭自己尚且不知,哪裏能答得上來仇雁笙的問題?


    手中動作雖快,冷蕭心中警惕不減。即便昏鴉、卜滇無法脫身,地下也未必就安全。先不說這詭異蠱蟲,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便是昨夜照麵的那苗一清,也不是他能夠拿下的。


    所謂交手定高下易,劍下收人命難,正是如此。若非實力遠超對手,又如何能夠輕易拿下對方性命?二者交手,有不敵之人,早便逃遁了,哪裏還會有固執癡傻不計生死之人?


    不知這土質是堅硬還是鬆軟,反正在冷蕭劍下都是一般下場。隻片刻後,冷蕭記著腳下所走過的距離,約莫已是到了地方。前方依舊是土壁,看不出有何稀奇之處。冷蕭自是不會懷疑青劍真人指點,登時長劍有靈氣席卷而出,將前方土壁斬出一個巨大空洞。眼看足抵得上一間小民舍了,並未發現有何異常,隻有屁股後頭大片的蠱蟲窮追不舍。


    冷蕭神色一動,忽然望向腳下,抬腳輕輕踏了踏。聲音沉悶而悠長,下方還有空間,且並不遠。


    他立時將長劍往地下一刺,再向上一掀。泥土根基不問,腳下頓時塌陷了下去。六人無有驚慌者,隻謹慎的四下張望。


    煙塵散盡,下方空間同樣簡陋,看來挖洞方式並不比冷蕭高明許多。隻是房間正中有一酒壇一般的東西,卻要大上數十倍,說它是缸,都說小了。


    仇雁笙幾步上前,說道:“定然又是蠱修的害人物什,仇某到要啊看看,究竟是何物!”


    “不要莽撞。”


    他才抬手,被冷蕭按住。這大缸之中,若是些尋常蠱蟲倒也罷了,倘若放出了什麽了不得之物,反倒是給自己添麻煩。


    “仇師兄好生粗莽,可要多和冷師兄學學。這稍有不慎,遭殃的可不是你一個人。”


    紅綃嬌笑一聲走上前,抬指在冷蕭手背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冷蕭當即從仇雁笙手臂上收回手掌,紅綃指尖又順勢落在仇雁笙皮膚之上。


    仇雁笙頓時一個激靈,後退三步,肅然道:“紅綃師妹自重!男女授受不親可明白?”他又默默添上一句,“大庭廣眾之下,多不好。日後,尋個幽深人靜之處。”仇雁笙嘴角抿著一抹靦腆笑意。


    紅綃頓時掩嘴嬌笑,胸前山巒起伏不止。若非她穿了一身寬鬆衣裳,恐要蹦跳了出來。


    寒月淡淡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們有什麽私事回去再說,莫要在此地打諢。”


    幾人說話之時,冷蕭已是走到那大缸之前,附耳傾聽。見他這般,仇雁笙、紅綃也極為新奇的附耳過去,餘下三人則淡漠站在一邊。且看楚天闊神色,似是想直接掀開泥封,不知為何一言不發。


    足十息,並未聽見有任何動靜。冷蕭再抬指點了兩下,發出兩聲輕響。再聽,依舊沒有動靜。


    方才他手指點動之時,聲音清脆且均勻。倘若其內有大量蠱蟲,必然不會這般乖巧安靜,所以這缸內,或是死物,或隻有一個活物。若是活物,則或昏迷,或正屏息等著他打開泥封。


    “先四下再搜尋一番。”


    冷蕭平靜道了一句,終究還是有些謹慎,不敢胡亂揭開泥封。不說這偌大空間隻有一個大缸,單是此地空無一人,也說不過去。在他看來,不論下來之後看見什麽,總是少不了大片蠱修,少不了一戰。


    六人分立一方,長劍揮舞,在牆上、地上試探著。泥土翻飛,可不論是牆上還是地上,都是實心,並未有任何特異之處。


    楚天闊走上前,皺眉說道:“依我之見,不如直接將這大缸毀去,不論其中存有何物,定也一並毀去了。”


    他目光掃過幾人,卻發現幾人都有意無意的等待著冷蕭發話。在冷蕭做出決定之前,他楚天闊的提議,毫無意義。楚天闊眼簾低垂了幾分,十指藏在袖中,緊握成拳。並未顯露出不濟的姿態,依舊彬彬有禮。


    冷蕭說道:“楚師兄所言不無道理,隻是此事恐有蹊蹺,還是不宜妄動。”


    “那依師弟之見,應當如何?”


    冷蕭走到大缸之前,抬手一招,大缸便消失在了原地。他說道:“帶走便可,還是交給宗主來決斷吧。”


    楚天闊舔舐了一下嘴唇,眼神從冷蕭手上的扳指之上劃過,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看來冷師弟閑錢不少。”


    冷蕭抬頭一看,並未向原路返回,反是衝天而起,長劍一探,直接將上方泥土破開,衝了出去。


    青劍真人與昏鴉交手並不激烈,如同凡人老兒打著太極一般。即便交手,也奈何不了彼此,隻是在尋著對方的破綻。


    冷蕭甫一現身,眼神一掃,他所處之地正是方才青劍真人所指之地。他對著青劍真人微微點頭。


    青痕宗死去數萬弟子,山門被毀,自是不可能這般輕易離去。


    青劍真人淡淡說道:“今日全仰仗蒼耳大師相助,我等不可在大師麵前造下殺孽。可新仇舊恨,不可不算。”


    他遙指三裏之外一處大殿,冷蕭點頭,立刻遠去。卜滇似有麵色變化,奈何無力脫身。二人若修為相仿,除非彼此間都放棄爭鬥,否則誰也別想將另一人甩脫。更何況,他一身修為還要遠遜於蒼耳。


    冷蕭前往,餘下五人一並跟隨。遠處,那些尚在和溝壑內蠱蟲做鬥爭之人,看了六人一眼,有自作自事者,也有緊隨而來者。如廖綿這般,放心不下自己徒兒,自然跟上。


    三裏之地,不過片刻。這大殿看來也早已被外來修士洗劫過多次,門檻都被踏低了幾分,路上滿是淩亂痕跡。


    入內,殿內空空蕩蕩,莫說寶物,便是些連桌椅也沒剩下。不知何人,將殿內的幾扇門窗也都卸了去,當真是大宗之內撿塊石頭都是好的。


    殿內通道幾多,冷蕭隻站在殿中,長劍一向著地下落去。這地磚倒也頗堅,冷蕭一劍之下並未將之斬斷,再補上一劍,才是掀起了一塊地磚。


    地磚之下,則是碎石。抬眼細望,碎石之中有零星蠱蟲爬動,並不顯眼,若不細看,定要忽略。這時,正有一蠱蟲順著角兵劍身爬上,冷蕭隻劍氣一蕩,便將之碾碎。


    他舉劍時,餘下之人也上前相助。拆除一物之時,永遠要比搭建時更為輕易。共十幾人聯手之下,輕易掘出一個三人並肩寬的大洞來,一人張開雙臂恰可按住兩側土壁。


    冷蕭在前,才挖下不過半人深,長劍如同刺破血肉之軀一般,有裂帛聲響起。他動作遂輕了幾分,長劍不朝下挖,隻朝側麵掀。誰料,方才冷蕭所觸及之物,竟真是一具屍體。


    屍體已看不清麵容,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衣衫隻餘幾片不足巴掌大小的汙穢布片,皮肉則被啃食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甚至有種口生利齒的蠱蟲,正閑適的趴在屍體骨頭之上,在骨頭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細小口子。


    冷蕭將屍體掀出,丟棄在了不遠處。至於屍體上的蠱蟲,自是盡數除了。依青劍真人之命,不得造下殺孽,既然如此,便隻能將蠱修所倚仗的蠱蟲毀去。


    人命是命,蠱蟲之命又何嚐不是命呢?即便斬妖除魔,又何嚐不是殺孽?


    冷蕭長劍落下之時隨意了許多,才挖下不足十丈,從正下或是側麵已翻出不下十具屍體。或許,這整個大殿底下都被埋遍了屍體,若不然,又怎會恰巧被他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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