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仇雁笙挾住之人,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此刻靈氣一放,竟已逼近虛嬰,難怪仇雁笙不敵。


    冷蕭神色一動,隻隔空抬手,便有一黑影從袖中飛出。那黑影,正是陰陽鬼。


    陰陽鬼並不為冷蕭所用,隻靈智不開,唯有本能而已。接近那長髯老者之時,十一條細腳盡數舒張,猛然向著那長髯老者袖中鑽了進去。


    此人名喚焦丙,一雙眼睛如狼蛇鼠蟻般令人發怵。陰陽鬼臨近之時,焦丙兩眼一橫,從仇雁笙身上挪了開去,落在冷蕭身上。


    冷蕭雖然少有拋頭露麵,一身修為畢竟擺在那裏,使他不得不防。登時騰出一手,兩指如夾核桃般直將陰陽鬼夾在掌心。


    此蟲無靈氣顯露,看似不過尋常蟲豸,在他眼裏,還比不得蠱修隨意甩出一隻蠱蟲。冷蕭既然拋出此蟲,想來必然有些玄機。焦丙輕蔑之餘,亦不乏幾分警惕。真正自大之人,此道走不出三步遠,便要留下一腔血。


    輕易將陰陽鬼夾在指間,焦丙不喜反驚,隻道冷蕭出手必然有詐。他心中呢喃一聲:“莫非是攻心之計?”


    立時便要丟棄陰陽鬼,捏勞仇雁笙。誰料這一抬指,陰陽鬼細腳一合,直掛在他指間,如何也甩之不脫。


    指間忽然傳來劇烈刺痛,陰陽鬼口中啖肉,咀嚼聲刺耳,直將他一截手指啃了下來。


    “何方鬼物!”


    焦丙手臂晃動之間,有靈氣洶湧而出,直往指間衝去。仇雁笙借此機會,向後按出一掌,正落在他腿根。


    江湖混跡數十載,亦非白混。焦丙反應不可謂不快,腿根處亦有靈氣成盾,擋敵一掌,同時直箍仇雁笙咽喉。


    身後衣衫一寒,如靠冰棱。脊背發涼,骨骼盡僵。耳邊有同道長老呼喝警醒之聲傳來,他才是目光斜向垂落,兩眼一瞪,冷蕭竟在無聲無息間沒了蹤影!


    他心中驚怒,隻道身後之人必是冷蕭。奈何,已無時間令他作為。終是將陰陽鬼甩脫,冷蕭一掌正也落在他後心。


    此還不止,見焦丙一口鮮血噴出,冷蕭掌心浮現一柄靛青長劍,豎直向下一落,直將焦丙衣衫左右分成兩半,袒腰露腚,印滿殷紅。劍氣更往腚溝深入,叫他一陣哀嚎。


    一劍後,接第二劍,落在他肩頭,仇雁笙一個掙紮,便脫離了束縛。有長老愈上前相助,奈何被羅嘉及一幹長老擋住,無可作為。


    見狀,不由盡皆心涼,被困崖邊,插翅難逃。縱有飛天之術,也難離這天地囚籠。


    “青痕宗長老焦丙,反叛宗門,傷宗門弟子,挾宗門長老,羅堂主,此該當何罪?”冷蕭聲音冰冷。


    羅嘉正是心神暢快舒鬆之時,聞言立刻話音一正,肅然道:“此罪當誅!或打入水牢,封禁此生。”


    莫說焦丙,餘下五人聞言麵色皆是一白,倘若果真打入水牢,生不如死。焦丙神色一厲,不顧旁人,便要強闖離去。


    縱得不到解藥,早投鬼頭陀手下,也可保住性命。此時,什麽正道邪道,人族妖族,早已被他拋諸腦後。又有何事,能夠比得身家性命來得重要?


    “焦長老!”


    有人驚叫一聲,一時也失了戰意,便要隨他離去。


    旁人自有旁人阻,冷蕭隻盯緊了這焦丙,驀然掀起一劍,落往焦丙左肋。焦丙冷哼一聲,同樣揮舞長劍,劍術絲毫不讓。


    兩見相交,他雖受些輕傷,身形反倒往遠處而去。


    見冷蕭忽然收手,無再動手之意,焦丙不免心中疑惑,心思轉動,忽然四下一掃,正見有一蜘蛛般的蟲豸極速掠來。


    此前被冷蕭打出,他尚且不以為意,此刻再看,這蟲豸分明沒有靈氣波動,竟能飛行?眼看陰陽鬼一力窮盡,往下墜去。他心中稍鬆,原來不過是彈跳力驚人罷了。


    冷蕭隻平靜向天望,隻見焦丙眼簾微合,嘴角嗤笑,便在陰陽鬼墜落之後,他也隨著墜落而下。


    直一息後,他才是霍然驚醒,現驚恐狀,還不等他有所作為,已是身體僵直,墜落在地,震起一片煙塵。


    墜地後,足半晌不見站起,頭上忽然鑽出一隻漆黑蟲豸,細腳伶仃,一口將焦丙兩顆眼珠給吞了去。


    叛者五人,盡皆膽寒,言語淒厲,驀然吼道:“冷蕭,你好膽,下手竟如此狠毒!”


    遑論叛者,便是羅嘉亦皺眉沉聲道:“耍蠱弄蟲,乃西域蠱修手段,冷長老怎也搬弄起此等歪門邪道來?”


    冷蕭始終不語,隻平靜望著焦丙肉身。陰陽鬼一骨碌從焦丙眼眶裏鑽了進去,隻見皮肉鼓動,隻聽尖銳咀嚼。他忽然抬手一攝,便有一虛幻煙絲入手,化作焦丙麵容。


    焦丙肉身已毀,更是不敵冷蕭,被冷蕭擒在手中,逃脫不得。冷蕭隻將其以靈氣相縛,丟給了羅嘉。


    “此叛逆,便交由羅長老處置。”


    羅嘉皺眉接過,目光卻落在焦丙肉身之上。陰陽鬼每鼓動一下,都能叫他眉頭一顫,似乎對之甚是不喜。


    焦丙不知陰陽鬼為何物,對陰陽鬼釋放的死氣並無幾分防備,否則不至於如此不濟。而餘下五人,見焦丙慘狀,對陰陽鬼認知朦朧之下,心中更恐。萌生退意,可有無路可逃。見冷蕭望來,五人幾乎齊聲喊道:“冷長老,李某有罪,甘願領罰!”


    “王某降耳!”


    “朱某願任憑羅堂主處置!”


    ……


    出時聲聲疾,落時聲聲慢,留人心中聲聲歎。最是此六人弟子,麵上羞愧,心中惱恨,恐日後再難抬頭見人。


    原本便是初入修行的新人後輩,心中所敬仰的師傅前輩又忽然成了叛逆,襲殺門下弟子,無疑會對他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世事總殘酷,早品總比晚嚐強。


    有羅嘉厲喝傳來,正是一長老趁人不備,一劍在羅嘉肩上留下長長劍痕,倉皇逃竄。所往之路,正避開冷蕭,隻兩息,便沒了蹤影。


    有叛逆欲效仿,直被盛怒之下的羅嘉幾掌拍回,這才安穩人命。


    羅嘉快步走來,兩眉緊緊擰起,分明看出剛才冷蕭並未盡力,若不然定能攔住此人。


    當即上前質問,冷蕭隻淡淡說道:“失了青痕宗這一靠山,再以令通緝,便是過街老鼠。羅堂主以為,他還能去向何方?”


    羅嘉怒意收斂,沉吟道:“冷長老的意思是……”


    “還要麻煩羅堂主,通知各大宗門暗捕王長老。”


    羅嘉頓時眉頭一鬆,說道:“冷長老是想借王長老之手,將鬼頭陀藏身之處公諸於眾?”


    “正是。”


    羅嘉頓時匆忙離去,有王長老替罪,便是冷蕭或是仇雁笙、寒月等人或是餘下叛逆直接將鬼頭陀藏身之處攤明,鬼頭陀也無證可較。若王長老前往投奔,此罪責便會落在他頭上。


    即便王長老能想到此一層,毒性發作時,必然要趕到劍塚。一去路途遙遠,又不可光明正大的走大路,免不了要提前數月趕往。


    人既行之,總是要留下腳印。不管他是否曾泄露,此罪難逃。屆時能不能活,便要看鬼頭陀心情。


    冷蕭眼簾微斂,真到了那時,不知王長老會是何等卑微姿態,搖尾乞憐。


    仇雁笙忽然湊上,輕聲問道:“師兄,那蟲子究竟是何來頭,怎可輕易拿下元嬰修士?”


    冷蕭遂道:“此蟲名喚陰陽鬼,天賦異稟,可泯人肉身,堵生人成鬼物,若一朝不慎,便會如惘心蝶一般,為禍天下蒼生。”


    聽冷蕭寥寥數語,仇雁笙便是嘖嘖稱歎,兩眼直往焦丙肉身望去。又輕聲說道:“看來師兄有掌控之法,此蟲若能運用的好,豈非可借此霸絕天下?”


    冷蕭隻淡淡笑道:“見有兩刃,掌控不力反傷己。再者,霸絕天下之事,隻有野心勃勃之人才趨之若鶩。我等自當收心,一心修行才是正途。”


    “師兄高論,師弟受教!”仇雁笙半開玩笑的道了一句,便也退去了。


    有刑堂弟子對焦丙肉身進退兩難,不知如何處置。冷蕭頓時揮出通天塔,落在肉身之上,陰陽鬼便立刻破開皮肉鑽了出來,如遇大恐怖。


    見冷蕭以一鐵坨,輕易將此異蟲鎮伏,多數弟子眼中所顯露並非敬佩與尊敬,而是發自內心的畏懼。


    在此些人心中,對冷蕭諸多子虛烏有的看法早已根深蒂固,這刻又見冷蕭邪門手段,更是對冷蕭敬而遠之。


    對此,冷蕭早已見怪不怪,片刻後,落於藥山。


    大火才滅,黑土仍焦,遍野入袂竟又新開了一片,瀟灑飛揚。


    “師傅。”時靈曦從入袂叢中站起,對冷蕭行了一禮。


    待冷蕭離去後,她才心中稍鬆,慶幸自己並未趁亂盜取回眸井心。


    少頃,與謝雲磊傳信之後,冷蕭才知,如今惘心蝶已肆虐至南域,而他與青劍真人二人正疲於奔命,解救大小宗門、凡人蒼狗於水火之中。除卻謝雲磊與青劍真人之外,亦有不少大宗長輩同赴。


    有振翅聲輕輕,有清香氣幽幽。冷蕭霍然心靜,側目一望,目光落處——惘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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