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越深,冷蕭漸如魚遊深海,靈氣凝實成露,匯聚成海,他徜徉其中,呼吸如常,非但沒有窒息,反倒是神清氣爽。


    這也使得他心中更自信與堅定了一些。


    這靈池方圓百丈,莫說外人,即便是本族子弟也是禁止入內的,隻有家主以及個別長輩才有資格采摘其中的珍奇草藥,裏麵的藥材,甚至沒一株不論珍貴程度還是年份,都在他所用的奇麟子之上。


    即便是十七年前,雲巔池十姓三十六家也沒有一家願意為他打開禁地,今天,鍾離墨還是為他開啟了一次。


    說是靈池,其實不過小小一塘,堪比浴桶大了少許。


    因靈氣濃鬱到了極致,此刻看來,竟如同是凍結了一般。然而冷蕭將時靈曦沉入其中之後,卻是如同沉入泥沼那般稠。


    龐大的靈氣開始逐漸湧入時靈曦每一個毛孔、每一處穴位,滋養她的心脈腑髒,維持著她的性命。


    可是若隻是如此,隻要她離開靈池,會立刻斃命,再沒有半點轉機。


    “一個時辰。”


    冷蕭喃喃一聲,瘋狂地在靈池周圍搜尋藥材。但凡能生長在靈池附近的,即便是一株雜草,百年甚至數百年過去,也該脫胎換骨了。


    他隻找自己認識的草藥,隻找自己需要的草藥,直接嚼碎喂給時靈曦服下。縱然會因此而損失很多藥效,他已顧不得這麽多。


    似乎是不滿他對藥草的糟蹋,時靈曦微微揚起了頭,唇齒半開著,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絲帶纏在她頸上,要將她絞殺。


    冷蕭大叫著揮出一劍,憑空斬在時靈曦上端,分明什麽也看不見,卻好似真的斬斷了什麽,時靈曦的頭重新自然低了下來。


    “靈曦……”


    他剛剛放鬆,忽然間胸口一痛,胸前無端出現一個幾乎將他貫穿的傷口,鮮血流了一地。


    他直挺挺倒了下去,仿佛生命就要終結在這一刻。


    外麵,靈氣雲團緩緩凝聚成各種形態,或變成刀劍,或變成猛獸。好在外圍靈氣相對稀薄,又正在流散,使得這些異類實力並不是強到離譜。


    縱然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許多人身受重傷,隻要不是當場斃命,以鍾離家的能力都能醫治回來。


    鍾離墨以及幾個族中長輩看著眼前的變故,瞳孔驟然收縮,喃喃道:“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如此異狀,已經多少代不曾出現過了?先輩誠不我欺!”


    “然而,異狀未必是好事,反倒是絕命的境地,冷先生,此次老夫也無能為力,非老夫無情,是這天無情啊!”


    他抬眼怔怔看著天空,下令讓所有族人立刻退出禁地。


    其實不必他多說,家族內自由性較高,族人意識到危險,早已在組織撤離。


    靈氣散溢到禁地之外,依舊成團的凝聚出形態,朝著人襲擊過去。


    雲巔池內的家族都是醫者世家,武功高強的族人並不多,鍾離家能夠保護眾人的,也隻那麽幾個,多數全是些羸弱文人,抑或隻是為了強身健體而練習了些三腳貓的功夫。


    有人勸道:“家主,靈氣流散越來越快,下令關閉金地吧,否則不但禁地內靈氣流失過多,族人也要出現死亡!”


    鍾離墨沉著麵孔,驀然大吼道:“鍾離秋、鍾離冬、鍾離清、鍾離芷那幾個混賬東西呢?叫他們處理完外麵的事就感覺滾過來!”


    “家主……”


    “守住出口,務必守住出口!老夫答應了他一個時辰,就絕對要守住一個時辰,即便少一炷香、少一眨眼的時間,也不是一個時辰!”


    “家主!”


    “還是說在你眼裏,老夫隻是個言而無信之人?與朋友交尚且無信,遑論外人,你要老夫、要我中一山鍾離家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不成!”


    鍾離墨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那後生不敢二話,連忙遵從命令去辦。


    他分明手無縛雞之力,卻依舊站在靈氣最濃之處,手中握了一把藥鐮:“來啊!你這萬惡的兔子,來與老夫打上一場!”


    兩息後:“這賊天,怎的連兔子也這般生猛,你們這幫混賬東西,還不滾來救老夫!”


    時間一息一息流逝,藥山禁地深處,靈池外。


    冷蕭躺在那裏,眼睛裏充斥著死寂,仿佛有禿鷲在啄食著他身上的肉,他能夠感覺到這一點,卻感覺不到痛。


    “我走過的路……絕無回頭,我還有事情未做完,絕不能死在這裏。”


    他閉上眼,那些看不見的都在瞬間充斥在他的兩眼,他以心去看,以正在淌血的心去看,清晰地看見了它們。


    他從地上爬起,驚走了身上的禿鷲,冷然道:“我的劍,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你們也將是一樣的下場。”


    他分明閉著眼,卻能夠感受到森森的寒芒從他眼中透出,叫前方靈氣都結了冰。


    冷蕭揮劍將身旁的異物全部斬滅,它們又重新凝聚,或許它們本就不是生命,也就不存在死亡,被打散一次就凝聚一次,周而複始,永無止境。


    他一息一息數著時間,終於撐到了盡頭,忽然間精神抖擻,從靈池之中抱起時靈曦。


    她的脈象已經平穩,不僅恢複到了最初的樣子,甚至猶有過之,或許下一刻就會醒來。


    她無傷無病,再健康不過,又是什麽,一直讓她深陷在睡夢當中呢?


    冷蕭將她攬在懷中,走得並不快,穿梭在靈氣間,不斷揮劍,仿佛在斬斷一片攔路的荊棘,絕無後悔。


    他的衣服已看不見原來的花色,隻剩下血紅,他走過的路,以鮮血刻下了一道從血池通向禁地大門的印記。


    外界,鍾離家幾個高手已筋疲力盡,周邊家族的人也前來助陣。族中長者不止一次催問:“時間該到了!”


    鍾離墨隻凝眉看著內裏的一片朦朧,喃喃著:“還沒到。”


    又有人重傷倒下,這些異物不知疲倦,他們卻心餘力絀了。旁人又喊:“家主,已夠了!”


    鍾離墨久久不語,終究兩眼一睜,喝道:“關閉禁地!”


    冷蕭遠遠看著,依稀看見一片四方的光亮逐漸被黑暗所吞噬,他半睜著眼睛,發瘋一般衝去,像一頭嘶吼的野獸。


    “冷蕭,老夫守信,你卻為何還不出來!”


    大門轟然落了上去,落在地上,也落在眾人心上。門前驀地多了兩條鮮紅的人影,如同朝霞一般燦爛。


    “何須擔憂,在下也不是背信之人。”他說完這句,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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