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同風起,隨行幾萬裏。


    轉眼,已是三個月有餘。


    奇人的第一處居所,坐落在一個名為斷腸崖的地方。斷腸崖絕不是什麽好地方,平日裏決不會有半個人影出現。


    因為這既不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也沒有像樣的山路,全是陷阱一樣的溝壑坎坷。


    同時,山上還有不少猛獸出沒,便是最老練的獵人,也決不敢在夜間上山,因為夜間正是大多數猛獸活動的時候。


    或許有本事的人總是古怪的,抑或隻有住在這樣的地方,他才能夠真真正正與世隔絕,遠離紛擾,他四處居所,每一處都在這樣詭異的地方。


    待冷蕭如山後,恰是黃昏,山中猛獸正要蠢蠢欲動,時有獸吼聲入耳。好在沒有不開眼的家夥撲上來,沒有擋他的路。


    斷腸崖上的居所,是一間木屋,木屋已然有些年頭,卻還極穩健,看樣子再撐個幾十年不再話下。


    木屋就建在懸崖邊上,背靠著懸崖倘若有什麽猛獸敵人來犯,簡直是將自己逼入死路。


    能夠有這樣魄力的人,本身就絕不會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老頭。


    天已黑了,屋內沒有一絲聲息,也沒有燈光。冷蕭心中依舊抱了一絲希冀,老翁說過,其師是個嗜睡之人。


    若說世上還有一樣東西比治病救人更讓其師來得愉悅,那就是睡覺。一天十二個時辰,他少說要睡上六個時辰才肯罷休。


    然冷蕭靠得進了,也並未聽見呼吸聲。他依舊敲了敲門,問聲道:“敢問可有人在?”


    無料,這一敲門,果真聽見屋內傳來一絲動靜,有短促的磕碰聲。


    山腳下有個少女,手中提著兩隻山味,忽地抬頭望去,山頂端那處高崖上亮起一盞星燈,時隱時現。


    她心中陡然有些激動,喃喃道:“難道是奇先生回來了?太好了……”


    然而想激動之意才起,她麵色又瞬息變得蒼白,一雙腳死死紮根在地上,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可沒過多久,少女毅然將手中山味丟在地上,又將背上的弓箭放下,握緊了手中的短刀。


    夜色太暗,幾乎沒有視野,她隻能仰仗著平時對山林間的熟悉來摸著走路,這樣的境況下,弓箭是絕沒有用處的。


    少女行走如風,腳步輕盈,從草葉上走過,就仿佛蟲子在葉片上一跳,聲音極輕,就算是最機警的猛獸也未必會察覺。


    然而猛獸除卻耳朵之外,最依靠的就得嗅覺,她走得倉促,身上並未帶什麽驅首的藥,直接采摘也已看不清楚,終究還是暴露了行蹤。


    少女心中一涼,亦可說早已做好了這個準備,她是一個獵人,她絕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僥幸之上,所有的生死成敗,都是都是必然。


    來物帶著一縷腥風,直等離得近了,她才看清,原來是一隻餓虎。在這片山裏頭,狼群最多,也見過幾頭異種的豹子,旁的棕熊、鬣狗也有不少,可若說最不想遇見的,一定是餓虎。


    因為餓虎速度不及豹子,力氣不及棕熊,能力不及狼群,連不要命的勁也比不上鬣狗,混得並不愉快。


    如今山間都不見得有幾隻餓虎,卻轉眼讓她遇上了一隻,這也可說是一種運氣,卻是任何人都不願有的運氣。


    她二話不說就撲了上去,不論是速度還是耐力,她想與一隻猛獸周旋都是一件難事,更莫說還是在深夜的山林裏,視線受阻,腳下也看不清,盲目的逃隻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所以她寧肯放手一搏。


    刀子在餓虎臉頰劃了一個口子,餓虎一個閃身,並未躲過,心中怒極,吼聲震天響,地動山搖。


    少女臉色發白,身子不自禁輕輕顫抖著,手裏的短刀卻握得愈發緊。


    山外有個村子,村裏大半都是獵戶,靠山吃山。此時卻有二三十人簇擁著走出村子,手中提著火把。


    其中一人看見山腳下的弓,頓時急道:“這是從兒的東西,這是從兒的東西!”


    一個膘肥體壯的漢子道:“從兒這丫頭該不會上山去了吧,就打剛才起連番聽見獸吼聲,不知道又是哪隻畜生在作妖!”


    從兒父親搖頭道:“不會的,從兒跟我有三年了,上山那套把式她都清楚,哪裏會這麽不知分寸!”


    有個精幹男子道:“可從兒的弓和山味兒全安置在外麵,就怕她是臨末了又看見了興致,窮追了出去,一下子追得深了。”


    有人附和道:“從兒她娘病得重也難保從兒不會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這丫頭啊,真是說她什麽好!”


    從兒父親捂著臉,一時失了方寸,連聲道:“不會的,不會的,這孩子最是懂事……”


    一個大漢揉了揉他的肩膀,說道:“張弟先別慌,從兒這孩子我們看著長大的,機靈著呢,沒那麽容易出事。前些天下過小雨,土地鬆軟,我們順著腳印尋去,未必不能尋到。”


    “可是這……”


    “別這啊那的,我們四五人成一小隊,前後舉火把,左右戒備,小隊之間不要離開太遠。”


    一行人立刻便鑽入了山林中,破開一絲黑暗,匆匆而去。


    少女從兒被餓虎一尾鞭拍倒,從陡坡翻滾了下去,悶哼一聲,艱難掙紮著,卻已站不起。


    千鈞一發之際,她瞳孔收縮,身體發寒,卻看見餓虎撲來的身子發出一聲悶響,徑直撞在了一顆樹上。


    它從樹上跌下,竟不敢再上,嗚咽著逃走,腳步踉蹌。


    從兒半伏在那裏,不知發生了什麽。黑暗中依稀走來一個人,又像是兩個人,那兩個貼得很近。


    她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並不打算送你下山去,也並不認為你有獨自下山的能力,今夜你就先在山崖上的木屋歇吧,天亮再走。”


    從兒癡癡說道:“可是我爹我娘會擔心,村裏的長輩也會擔心。”


    冷蕭淡淡道:“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你應該慶幸自己活了下來,今後的日子都是白撿的。”


    他的態度冷硬,從兒卻不惱,反道有些追憶地笑了起來:“原來那間木屋裏的是恩人,恩人和奇先生好像,嘴上都不饒人,但都是極好的,不然恩人也不會救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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