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風,微寒。尤其是入夜之後,更是涼人。


    入夜後,安撫好劉慧母女的孟離返回家中,披上一件黑布縫製的外套,悄悄往山上走去。


    摸著這件不久前孟柔親手為他縫製的禦寒外套,孟離的心情無比複雜。


    老孟叔被官府帶走時,孟柔撕心裂肺的畫麵曆曆在目。事情發生到這一步,他這個始作俑者始料未及,莫說老孟叔是受到他的牽連,就算他與無關,為了孟柔,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山路走到一半,心中已經下定決心的孟離毅然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向山下跑去,跑到山腳時,突然被一席黑袍攔住。


    “師,師父。”看到一身黑袍的燕行觀,孟離低下頭,就像犯錯時被大人撞見的孩子。


    “今天的功夫不學了?”燕行觀看著深深埋下頭顱的孟離,眉毛微微皺在一起。


    “心不靜,學不下去。”孟離低著頭,麵容羞愧。千裏之行始於足下,既然踏上了武道之路,便不能懈怠,母親還在世時,和他說過最多的事,就是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燕行觀歎道:“是因為白天的事?”


    人在山中坐,盡知山下事,今天村子裏發生的事情,燕行觀都已經知道。


    孟離像是忽然下定了決心,語氣堅決道:“師父,我要去靠水鎮。”


    “去了又能如何?”


    “我要將老孟叔救出來。”


    “怎麽救?”燕行觀掃了孟離一眼,輕描淡寫道:“靠水鎮不比孟家村,人生地不熟的,就憑你這連一鍛武者都比不上的微末真氣,又能改變什麽?難不成你想要自首?”


    他們都知道,讓孟離去自首,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孟離道:“你我都知道,老孟叔是被冤枉的,他不該受到這種待遇。”


    燕行觀語重心長道:“所以說你還年輕。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更加殘酷。無辜之人含冤入獄,這些年來隻是我見到的就不知有多少。”


    聽他這樣說,孟離更加擔憂。“那我就更應該去了。”


    “那就去吧!”


    本以為自家師父會極力阻止的孟離意外地看著這個捉摸不透的男子,詫異道:“你不阻止我?”


    燕行觀道:“你若真想去,我攔你又有什麽用,況且你早晚要走出去,倒不如借這個機會長長見識。”


    一個人的成就,往往與環境、出身離不開關係。就好比養魚的水池,大池子的大魚總要比小池子的多上一些。


    如今孟離這座小池子,也到了該擴一擴的時候了。


    見孟離忽然沒了反應,燕行觀好笑道:“怎麽,你又不想去了


    ?”


    “沒有!沒有!”孟離連忙擺手,感動道:“徒兒隻是沒有想到師父會答應得如此痛快,既然這樣,徒兒這就回去準備,也好早去早回。”


    “等一下。”燕行觀叫住孟離,望著這個一臉疑惑的徒弟無語道:“早去早回?難不成你還想連夜趕過去?”


    孟離理所當然道:“兵貴神速,早一些抵達,我這心裏便早一分安寧。”


    燕行觀道:“那好,就算你連夜趕到靠水鎮,這個時間又能做什麽?況且,你連怎麽入手都不知道。”


    孟離愁眉不展道:“師父,那我該如何是好?”


    燕行觀道:“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等明天一早,我與你一同出發。”


    “師父您也要跟我一起去。”看著這個平時連山都懶得下的懶散師父,孟離感到一絲絲的意外。


    燕行觀沒好氣道:“難不成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赴難?”


    雄鷹翱翔,雛鷹則庇護於羽翼之下。在徒弟成長過程中進行保護,這是身為一名師長理當盡到的義務。


    孟離興奮道:“有您在,這次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之前覺得這是自己的事,不想勞煩師父,現在對方主動出馬,他又怎會拒絕。


    可是,剛剛給了一個甜棗的燕行觀,很快又潑下一盆冷水。


    “你可不要想得太美,這次出去,我隻幫你出謀劃策,具體的事情還要你自己去辦,就當是對你的一次考驗。”


    “那也行,反正有您在,我就什麽都不怕了。”孟離倒是懂得什麽叫知足常樂,有師父在後麵撐腰,如果出了事,他還真能不管自己?


    第一次出門,心情難免有些緊張。孟離回到家中便開始準備行裝,收拾了一遍,最後還是決定簡裝出行,隻帶著那一把用白布包裹的木刀。


    睡了一宿,第二天天還未亮,孟離便被燕行觀從被窩裏拉了出來。


    還未曾完全睡醒依舊是一副睡眼惺忪模樣的孟離,看著不知何時來到屋中的師父,咧嘴露出一個傻笑。


    “早啊!師父!”


    燕行觀將孟離扔在床上,又把床邊的衣服扔在後者身上,氣憤道:“我是讓你好好休息,不是讓你睡懶覺,等你再睡一會兒,村子裏的人就都該醒了。”


    燕行觀的話,讓孟離打了一個激靈,沉沉的睡意,頓時消去無蹤。


    “不好!”


    怪叫一聲的孟離從床上爬起,拿著衣服就往身上套,手忙腳亂的同時不禁淚流滿麵。


    天地良心,不是他故意要睡懶覺,實在是這幾日過於疲憊,一粘枕頭就沒有控製住。


    手忙腳亂地


    穿好衣服,挎上昨夜重新裹好的木刀,孟離取出紙筆,趴在桌子給劉慧母女寫了一封表明去意的書信。


    燕行觀不解道:“為什麽不當麵告別?住在隔壁還要寫信,豈不是多此一舉?”


    孟離拿著字跡還未幹透的告別信,沉聲道:“我不想看到他們擔心的樣子,這樣告別會好一些。”


    燕行觀嘴巴一撇道:“不要搞得和生離死別一樣,這一趟有我陪著,你能出事才是怪事。”


    走出家門,將告別信插在隔壁院子的大門上,孟離眺目望了眼院子裏最靠內側的窗戶,而後向村外走去,很快,村外小路上便出現兩道披夜而行的黑色身影。


    靠水鎮位於孟家村以南將五十裏外。快馬奔行也要半天時間,更何況是徒步而行?正常人想要從孟家村到達靠水鎮,純靠腳力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之所以隻比騎馬多一倍,還是在有小路可以抄行的情況下。


    不過對修煉出真氣的武者而言,這個時間還要再打一個折扣,有了真氣助力,不論是耐力還是趕路的速度,都會大大提升,這還是在沒有學過輕身功法的情況下,若是有一兩手精妙輕功傍身,這個時間還要再度縮短。


    孟離以簡單偷懶功修來的真氣雖然不及常人充盈,可那畢竟是實實在在用功法磨出來的真氣,灌注於雙腳趕路,很快便體會出其中妙處。


    借助真氣趕路的孟離,不僅身輕如燕,一點也不會感到疲憊,趕路的速度也比正常行人快了一倍。


    當然,孟離目前的真氣還很微弱,不足以支撐他感到靠水鎮,大多數情況下,還是燕行觀提著他跑。


    一路疾行,緊趕慢趕,總算在中午前趕到了靠水鎮。


    和孟家村那個小漁村不同,作為隸屬於界水城之下,僅有的兩個鎮子中的一個,靠水鎮的規模超乎想象。鎮中僅是戶籍在冊的人口就已上萬,是周圍下涉十數個村莊的生活中心。


    從未出過家門的孟離,首次進入靠水鎮便被鎮中的繁榮景象所吸引。街道上人流不息,在孟家村等同絕跡的小攤小販竟隨處可見,叫賣之聲,此起彼伏。


    孟離遊走其中,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以往的十多年,好像都白活了一般。


    “好一副人聲鼎沸的盛世畫卷!”


    孟離感慨一聲,臉上因興奮而湧出一抹潮紅,如此盛景在未曾見過世麵的孟離看來,簡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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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聽上了年紀喜歡絮叨的老人們說靠水鎮如何之好,當時隻當這些老而垂暮的長輩們是在感慨時間流逝的不易,本是不以為意,如今再看,不免驚歎。


    這座盛景喧聲的靠水鎮,是真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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