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站在府衙門外,神色愈發忐忑。


    一寸光陰一寸金。


    時間珍貴這個道理,一直以來都不是什麽太過深奧的道理,尤其在靠水鎮經營武館近十年的薛正,更是將這個道理,奉為畢生信條。


    自從在靠水鎮開辦武館以來,薛正便一天都沒有懈怠過,而他的兄弟也以他為榜樣,幫助他全力打造靠水武館。


    在薛家兄弟的努力下,短短數年時間,靠水武館終於在靠水鎮站穩腳跟,成為淩駕本地家族之上的一等勢力。


    若要問他們兄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薛正的回答隻有四個字:守時信諾。


    遵守時間,信守承諾,不論什麽任務都竭盡全力,這就是薛正一直以來奉行的信條。


    但有時,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換來回報。


    如今的武館已經發展到了瓶頸,不論他們兄弟如何努力,都無法再將武館更近一步,尤其是在李柏濤離開後,三大主力失其一,武館便更加難以支撐。


    沒有新鮮血液注入,隻能啃老底的武館,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再難回天。


    這當然不是薛家兄弟不努力,而是技不如人,扛不起武館這杆大旗。


    就像讀書需要天賦一樣,練武也需要天賦,沒有足夠的武力坐鎮,一個武館又怎麽可能出人頭地?莫說是這一片沃土千裏的西州地,就算是界水一帶,比靠水武館強的武館都不知能找出多少。在這種情況下,靠水武館又如何與其他武館競爭?


    雖說,做事之前要先做人。


    薛家兄弟人做好了,事卻越辦越糟。武館沒有經營好,歸根到底還是實力不夠。


    燕行觀這尊大神,是薛正如今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薛正都不想觸怒他,可就在這緊要時刻,他那一項守時的兄弟,卻偏偏遲到了!


    好在,薛奇並未讓眾人等待太久,就在燕行觀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這個在靠水鎮地位僅次於薛正的男人,終於出現了。


    見到出現在街道盡頭的薛奇,薛正總算鬆了一口氣。跑過去,將薛奇拉到燕行觀麵前,介紹道:“燕前輩,這就是我二弟薛奇。薛奇,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燕前輩,還不見過前輩。”


    薛奇像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彎腰一拜道:“薛奇拜見前輩。”


    燕行觀望著薛奇,怪異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逝,而後像是想通了什麽,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原來就是你啊!”


    他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


    薛奇愣了一下,問道:“前輩以前見過在下?”


    燕行觀搖搖頭,道:“沒有,我隻是覺得與你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薛奇眉頭一皺,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眯著眼,仔仔細細打量這個與他差不多的中年人,看了半天卻沒有看出什麽端倪。


    三十多歲的樣貌,已不再年輕的麵龐上能夠清晰看到歲月留下的痕跡,本是一副不錯的麵容,但卻胡子邋遢,和街道上隨處可見的頹廢中年,幾乎沒有什麽區別。更重要的是這個看上去有些頹廢的中年大叔,體內散發出的血氣不過是煉體境的修為


    ,雖然旺盛了一些,頂多也不過八九鍛,遠遠到不了納氣境。


    這就是薛正找來的幫手,看上去也不怎麽樣嘛。


    化身為薛奇的呂績含,眼底閃過一絲輕蔑,他的表情控製得非常精妙,眼神中的輕蔑也隻是一閃而過,沒有被人察覺。


    來之前他還在想,薛正找來的幫手會是怎麽樣的人物?昨日夜間也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更因此而生出些許疑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薛正走了狗屎運,請來的真是一個高手呢?


    懷著心裏的擔憂,呂績含將今天的布置又加強了一倍,為此他甚至浪費了大量的時間。至於那些所謂的幫手,也早被他暗中換成了自己的人馬,為得就是萬無一失。


    如今看來是他過於擔心了。


    薛正見二人一見如故,神情大好,心裏對薛奇的怨氣,便也煙消霧散。


    他看向燕行觀,請示道:“燕前輩,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燕行觀點點頭:“敲門吧!”


    薛正目光示意,自有學徒前去敲門。


    府衙大門打開,一名抱著掃帚的年輕捕快從門內走出。


    “府衙尚未開門,你們何故敲門?”


    話音剛落,忽然發現了人群中的薛正,輕咦一聲道:“咦!這不是薛館主嗎?”


    “正是薛某,不知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啊?”薛正走上前去,瞧著小捕快手中的掃帚,以及門內清掃了一半的院子,露出疑惑的神色。


    精兵慎使,亦如鍛刃之鋼。好鋼,自然要使在刀刃上。


    靠水府衙的捕快,都是張鬆手把手培養出來的精銳之士,對靠水鎮的發展做出極大貢獻。即便放到軍伍中也是能出人頭地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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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名小捕快,薛正曾經見過一次,手上功夫雖然還有待加強,但辦案的能力卻著實不弱,去年有一樁名動靠水鎮的盜竊案,便是由他主力偵破,聲明甚至都傳到界水城,為靠水鎮的令守梁守明掙了好大一個麵子。事後更是私下傳話,要好好培養這個年輕人。


    薛正有些不理解,像這種人才,不是應該捧在手心裏嗎,怎麽可能去做打掃衛生的粗活?


    薛正當然不會認為這個年輕捕快是自己喜歡掃地,因為他已從對方緊皺的眉頭中看了出來。一個人若是真心想要做一件事,又怎麽會生出不耐的情緒?


    麵對這位大人物的詢問,年輕捕快卻沒有正麵回答,反問道:“薛館主這麽早就來敲我們府衙大門,想必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薛正掏出押送稅銀的信引,鄭重道:“的確很重要。”


    小捕快見多識廣,一眼就認出信引,神色一變,道:“館主裏麵請,我這就去請令守大人。”


    朝廷的稅銀,牽扯極大,至今仍留在庫府裏的兩萬兩稅銀,則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年前界水城也曾問過此事,他們的令守大人解釋以後,便向界水城提出支援請求,也不知中間發生了什麽,最後竟不了了之。


    按理說,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朝廷早就該有所應對才是,但卻一直未有音信。


    小捕快曾聽他們老大張鬆分析過,之所以


    出現這種情況,其實是大家互相推諉的結果。


    畢竟,丟失稅銀的這個鍋,不是誰都能背得起的。


    不做事,就不會做錯事。


    大家你推我推,推來推去,最終還是回到原點,落到靠水武館的頭上。


    如今看來,這位薛館主今天是要來接鍋了!


    小捕快的態度讓薛正非常滿意,不過這件事他並不想驚動太多人,拉住小捕快道:“不必,令守大人身體不便,這件事就不要讓他操勞了。”


    小捕快神色恍然,看向薛正的目光中,忽然多出一分崇敬。在他看來薛正此舉更像是在保護老令守。


    大多數人麵對危機時,不管是求生的本能,還是為了滿足損人不利己惡念,總會習慣抓住一些東西。有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是一條條人命。


    在小捕快看來,獨自將這場危機承擔下來的薛正,簡直就是一位人人都該敬佩的男子漢,頂天立地,直麵生死而無懼。


    小捕快由衷敬佩道:“館主您真的決定了?我家大人說過,如果你有難處,他是願意盡一分力的。”


    薛正搖搖頭道:“不必了,你直接帶我去領稅銀就是了。”


    小捕快難為情道:“在下級別不夠,進不了府衙內庫。”


    “我倒是把這個給忘了。”薛正苦笑道:“那你們這裏還有誰能自由出入府庫?”


    小捕快看了看手裏的掃帚不假思索道:“我老大也可以!”


    “你老大?張鬆?”


    小捕快點頭如搗蒜,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興奮起來了。


    薛正示意小捕快等待一下,轉身來到燕行觀身前,請示道:“前輩,我與我二弟先去一趟府庫,等稅銀領出來,我們再上路。”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的燕行觀,突然一改慵懶常態,興致滿滿道:“靠水鎮的府庫我還是挺感興趣的,不如這樣好了,你在這裏好好休息一下,府庫裏的稅銀,由我和這位一見如故的薛奇兄弟進去取領。”


    薛正受寵若驚道:“這,怎敢勞前輩大駕!”


    “不礙事!不礙事!”燕行觀大手一擺,扭頭看向一旁莫名其妙的薛奇,玩味道:“就是不知道薛奇兄弟願不願意?”


    “前輩有命,怎敢不從?”化身為薛奇的呂績含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應了下來,以免被了解自家兄弟的薛正看出端倪。


    自以為已經傍上燕行觀這棵大樹的薛正,連忙將信引掏出,興高采烈道:“前輩若有興趣隻管去就是了,晚輩在這裏等著。”


    燕行觀接過這張價值兩萬兩白銀的信引,微微一笑,轉身對和李其峰站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孟離道:“徒弟,你且在這裏等一會兒,為師去給你準備一份兒大禮。”


    “大禮!”孟離一臉懵。他來之前就已經發懵,如今卻是更懵了,以他對燕行觀的了解,這份大禮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師父,還是讓徒兒跟您一起去吧!”孟離硬著頭皮道。


    相比做個糊塗鬼,他更願意死個明白。


    燕行觀嗬嗬一笑,拉著薛奇向府衙走去,竟連理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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