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漁村後麵的雜草山,不過是一座隻有數百米高的小山坡。


    山不高,但卻樹木茂盛,綠樹成蔭之間,是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是通往山頂的唯一小路。


    燕行觀獨自站在山頂,望著那一條通往山下的曲折山路,神色緬懷。


    在這大戰即將來臨的一刻,他竟不禁回想起過往一生,如這腳下山路一般曲折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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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已有三十九歲的燕行觀,真正的精彩時刻,全在前二十五年,二十五歲的他因神兵案暫避鋒芒,之後十二年,專心武道。直至兩年前,來到孟家村,為突破塑命做準備,順便教出孟離這麽一個一流武者。


    燕行觀後十四年的人生,基本是在修煉中度過,沒有什麽可回憶。真正能夠讓他有所感觸的,隻有前二十五年的人生。


    燕行觀自幼便隨父親學武,九歲時借氣鍛體,完成了十歲之前難築基的壯舉,可謂少年成名,轟動一時。


    學武三年,燕行觀遊曆江湖,年近十二歲的他仗劍而行,殺馬匪,除惡霸,行俠仗義,快意恩仇。


    那個時候燕行觀還未學刀,也不是魔頭。


    短短四年時間,燕行觀隻身一人遊遍南唐六州。當時已入納氣境的他,做出了一個讓無數人感到瘋狂的決定:他竟然要縱穿南北戰場!


    燕行觀十六歲時,正是南唐立國第二十五年,當時的年號為文治十五年,正是文韜武略被評為天下第一的治文帝執掌南唐第十五個年頭。


    文治十五年,是南唐由衰轉盛的一年,當時的南唐,兵力達到鼎盛期,隨之而來的便是北梁的誓死打壓,以至於文治十五年成為兩國交戰數十年間戰火最為焦灼的一年。


    燕行觀想要以一己之力穿越戰場,抵達北梁國境,這個想法不可謂不瘋狂。沒有戰友,隻有敵人,他能夠依靠的唯有手中一柄長劍。


    但不論如何艱難,他最終還是做到了!


    文治十五年,燕行觀僅靠一人一劍,完成了讓人難以想象的壯舉,就在他名聲大噪,幾近天下皆知時,而他本人卻跌落進被黑暗統治的無盡地獄。


    來到北梁,正準備將走南闖北進行到底的燕行觀,遇到了一個同齡人,這個人是他一生的摯友,也是他最大的對手。


    年少便成名,並自詡為天下英傑第一人的燕行觀首次碰壁。


    那位自稱自己小角色,實際卻是浩州第一家族公子哥的男人,可用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


    燕行觀首次見到他時便已感到壓力,之後更知何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甚至對自己的武學都產生懷疑。


    在對方手上,他見識到了什麽叫根基無垢難覓破綻的真正劍法,也見識到了其智若妖一步三算的落子成局。


    對方的謀略和膽識,乃至武功,無一不比他技高一籌。


    燕行觀知道,他遇到了自己的克星。


    從那以後,便認為天下再無第二人可配學劍的燕行觀,棄劍而學刀。走荒漠,磨礪刀法,集百石,鍛造神兵。


    再以後就是天下皆知的神兵案。


    曲折山路上,兩人背鍾緩緩上山。


    聽到聲響


    的燕行觀,眼神漸漸恢複神采,將沉沉的思緒從久遠的回憶中收了回來。


    山風吹過。


    燕行觀轉身,看著由山下漸漸露出身形的黑白二人,露出一張果然如此的會心笑容。


    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看來我猜得沒錯,我今天這一劫,果然是應在你們嚴謹兄弟的身上。”


    名字中帶有嚴謹二字,卻不喜被人喚作嚴謹的兄弟二人,齊齊露出一抹冷笑。


    “燕行觀,你死到臨頭竟然還笑的出來?”


    右肩抗鍾的鍾兆嚴肩膀一抖,咣的一聲將銅鍾砸在地上,將本就不太平整的地麵,又砸出一道裂縫。


    燕行觀並不因他挑釁而動怒,反而看著那被砸裂的地麵而惋惜。


    “可惜啊可惜!”


    見燕行觀露出這副小家子氣的姿態,鍾兆嚴十分鄙夷,道:“不過是一道裂縫,有什麽好可惜?”說著拍拍自己身前這口半人高的黃銅大鍾,冷笑道:“倒是這口特意為你準備的銅鍾,由我從岸口一路背上山,你可莫要辜負。”


    鍾兆嚴最喜歡的就是在戰鬥時打擊對方,以此奠定心理上的優勢,而這也是他取勝的方式之一。


    武者較量,手段層出不窮,招式和功法的硬實力,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當這一點相差無幾時,由言語和心態奠定的軟實力,便會成為取勝的關鍵。


    鍾兆嚴對敵,項來喜歡以逸待勞,即便是弱於他的對手,他也不介意做一些“麻煩事”,有時也是單純為了刺激對方,以滿足自己愚人為樂的變態心理。


    千裏迢迢,為人送“鍾”,鍾兆嚴的趣味不可謂不怪,尤其是看到鍾上的“歸西”二字,任誰都無法平靜。


    喜歡以送鍾為樂的鍾兆嚴,以前就遇到過不等他將鍾送出,對手便被他氣地吐血的事情,從此以後,更是樂此不疲,這口鍾也成了他出行時的隨身之物。


    送鍾上百次,每次送出後都要由他親手收回,數年之間,竟也傳為一段佳話!


    鍾兆嚴原以為,燕行觀也會像他以前遇到的對手一樣,被這一口喪鍾氣得勃然大怒。


    然而,燕行觀卻隻是笑了笑,指著那口鍾,不慌不忙道:“我說的正是那口鍾,磕出了一個豁口,可惜了。”


    他說著搖了搖頭,神色悲切,極盡惋惜,仿佛如此對待這口鍾是一件多麽暴殄天物的事。


    和鍾兆嚴之前的舉動相比,仿佛他才是這口大鍾的真正主人。


    燕行觀這一招反客為主,倒是讓鍾兆嚴頗為意外。


    “好一個燕行觀,難怪大家都叫你混世小魔王,倒是鍾某小瞧了你。”


    “彼此彼此。”燕行觀哈哈一笑道:“不過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當年的小魔王,如今已經老了,你還是把那個小字換掉,稱我為混世大魔王吧!”


    真元運轉之間,須發皆揚,竟真有一股混世魔王的霸道氣勢。


    他這是再用行動告訴鍾氏兄弟,他雖多年不問江湖事,但他魔頭的手段卻沒有衰減半分,不要真以為他是可以任意拿捏的存在。


    “哼!”


    對燕行觀的


    態度感到不滿的鍾兆嚴冷哼一聲,伸出一掌,便將銅鍾拍飛過去。


    “我管你是混世小魔王,還是混世大魔王,既然你喜歡這口鍾,那我就把它送給你。”


    鍾我送給你,能不能接得下,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咻!!


    銅鍾飛撞,力超萬鈞,在鍾兆嚴的應劫力量下,這一口銅鍾竟然飛出一種隕星撞地的感覺,當真是應了那四個字:勢大力沉。


    麵對飛撞而來,連山體都仿佛能夠崩斷的銅鍾。燕行觀神色不變,手起掌落,半人高的銅鍾就已拍在腳下,鍾體入山半尺,露出山體的部分完全變形,成了一塊實實在在的銅餅。


    銅鍾再好,終究隻是一口普通的銅鍾,在兩位應劫武者的力量下,報廢隻不過是必然的結局。


    “你們鍾家兄弟難道就隻會這種手段?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一掌拍廢銅鍾,燕行觀的戰意也被調動起來,腳尖在鍾上一點,身法施展,一指向鍾兆嚴點了過去。


    真元流轉,燕行觀整隻手掌都變成古銅色,如鋼似鐵,指尖勝刀鋒。


    “好一個分金手!可惜,對我無用。”


    麵對燕行觀瞬間逼近的手指,鍾兆嚴雙手抱臂,無動於衷,隻是冷冷說了句,“二弟,出刀!”


    早就準備隨時出手的鍾兆謹聞聲拔刀,懸掛在腰間的大刀電射而出,刀光一閃,已然向著燕行觀手指斬去。


    燕行觀無心硬拚,收身而退,帶起一道殘影,雙腳再度回到剛剛離開的位置,絲毫不差。


    鍾兆嚴抱著雙臂,得意道:“信不信,不用我出手,隻憑我兄弟一人,就能讓你命喪於此。”


    燕行觀打量著鍾兆謹,玩味道:“陌刀門的一刀斷魂,燕某倒是心獵已久,隻是不知道這九大神功之一,你能使出幾分威力。”


    鍾兆嚴不屑道:“狂妄之徒,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陌刀門的刀法神功。二弟,出刀!”


    又是那四個字,鍾兆謹就好像待命的機器,對自家兄長的每一個指令都精準實行,當鍾兆嚴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刀便已再度出手。


    淩厲刀鋒直取咽喉。


    燕行觀暗道一聲來得好,再度施展分金手,五指成爪,竟直接向鍾兆謹砍來的大刀爪去。


    出手果決,趁勢而動。這一抓,燕行觀早已不知使過多少次,竟是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叮!


    散發古色的五根手指,就像一張虎口,牢牢“咬住”寬厚的鐵刀。


    渾厚的真元,在兩人之間爆發,而後相互泯滅。


    納氣武者,尤其是頂尖的納氣武者, 對於真元的控製,必須要做到收發由心。


    就拿這一次碰撞來說,慢一點就是一場災難。


    鍾兆謹大刀被控,竟無半點慌亂,反倒冷冷一笑:“燕行觀,枉你用了一輩子的刀,不知道刀威重如山嗎?我的刀都敢抓,你的手難道不想要了?”


    說罷,刀鋒一轉,一股沉重的力量,從刀身上透發出來,下一刻便是如灼日一般的刀芒。


    斷魂刀,耀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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