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


    富麵齋的後廚,一個身材肥碩的胖子,邁著八字步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胖男子四十左右的樣子,著一身雪白的廚師袍,頭戴高帽,手裏提著一個紅木雕花的精致鳥籠。


    鳥籠上套著一層白紗,透過細密的紗孔,依稀能看到一隻拳頭大小的禽鳥。五彩斑斕,明豔動人。


    提著鳥籠的中年胖子,名為局波,正是這家富麵齋的主人。


    每天中午過後,都是局波最悠閑的時間,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帶著自己珍愛的五彩鷓鴣,到客廳來遛一圈。


    今天,局波如往常一般來到客廳,當他看到與孟離等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麵的劉風流時,笑眯眯地走了過去。


    “哎呀,這是不是劉公子嗎?幾日不見劉公子可好啊!”


    看到一臉賤笑的局波,劉風流麵色頓時一黑,將手中碗筷啪地往桌子上一拍,也不說話。


    局波舔著肚子咯咯笑道:“怎麽了劉公子,平時不挺能說的嗎?今天怎麽不說話了?我記得你前幾日來不是還說我這一兩銀子一碗的錦繡麵太過便宜,入不了您這吃慣山珍海味的口嗎?”


    孟離等人震驚地望向劉風流。


    感情這位連一兩銀子的麵都看不上!不愧是風流倜儻的世家大少,佩服佩服。


    感受到眾人目光,劉風流麵色微紅,狠狠瞪了局波一眼,暗罵道:這個死胖子!


    卜玉見到局波的廚師袍,臉色好奇道:“你是這裏的煮麵廚師?”


    局波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傲然道:“我不僅是這裏的主廚,還是這裏的老板。這位公子,我們這的麵還能吃吧!”


    “局波你夠了!”劉風流突然站起身,麵色陰沉道:“我們就是過來吃個飯,不希望被人打擾。”


    隻要是看到這個局波,劉風流心裏就直犯惡心。


    界水城的富家大少們也有一個圈子,裏麵有不少都是喜好玩鷹遛狗的公子哥。


    劉風流自詡為風流大少,自然不會缺席,而這也是他與局波認識的根源。


    局波雖然已有四十,卻也喜好玩鷹遛狗,在加上家裏開了一個富麵齋,可謂日進鬥金,久而久之也就混進這個圈子。


    劉風流養有一直碧玉鸚鵡,毛色晶瑩,通體如玉,能夠口吐人言,讓風流大少一直在這個圈子裏獨領風騷。


    但前些日子,局波不知從哪裏搞來一隻五彩鷓鴣,搶了他的風頭。


    風頭這種東西,沒有人能一直獨領,劉風流心裏雖然都點不舒服,卻也不在意。


    不過,這個局波卻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偏偏還要在他臉上踩一腳,讓他很是氣憤。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家夥,跟著他們一幫小年輕混也就算了,偏偏還要蹭他的熱度,這讓劉風流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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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天和自己那幫朋友來這裏吃麵,看到局波那張得意嘴臉後頓時就怒了,將錦繡麵連帶這富麵齋貶得一文不值。


    原本,劉風流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再踏入這裏一步。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孟離竟然也要開麵館。


    開就開吧,偏偏自己不知搭錯哪根筋,非要說出一個富麵齋來。


    現在可好,自己把自己給坑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劉風流


    並不是怕了局波,單純是覺得惡心,若真是把他惹毛了,他也不會客氣。


    局波冷笑道:“劉大少啊劉大少!我早就跟你說過,就算這界水城再大,也找不到比我們富麵齋更地道的麵館。就說這錦繡麵,可是我千裏迢迢到中州學來的不傳之秘,豈是這界水城的魚湯麵可以相提並論?”


    胡不歸看著局波大放厥詞,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魚湯麵是界水城的傳統吃食,也是背靠淮川河的文化綿延,承載了他們近一代的記憶。


    “混蛋!”


    就在胡不歸準備拍案而起的時候,卻有一人先他一步。


    啪!


    一聲巨響在客廳內傳蕩,喧嚷的麵館頓時為之一肅。


    大廳中的客人紛紛抬頭,不解地看著拍案而起的孟離。


    這是要砸場子?


    局波眯著眼,神色陰沉地凝視孟離,待確認後者並非城中的紈絝大少後,心生不屑。


    “年輕人,脾氣倒是不小。看你這架勢,莫不是要砸了我這富麵齋?”


    孟離冷漠道:“局老板言重了。在下隻是有一些想法不吐不快。”


    局波冷笑道:“閣下有何高見?”


    孟離將身前色彩斑斕的錦繡麵端了起來,道:“我剛才聽局老板的意思,富麵齋是界水第一麵館,而這錦繡麵更是魚湯麵無法相提並論的存在?”


    局波傲然道:“事實便是如此,不信你可以問一問,看看這在座諸位,他們是怎麽說的。”


    孟離好笑道:“要我看就不必問了,沒有吃過龍肉的人,又怎麽能說出龍肉的味道?至於局老板剛才所說……”


    說到這裏,孟離笑容忽然轉冷。


    “純粹就是放屁!”


    魚湯麵不如錦繡麵?吹牛吧你!


    “你……”


    局波被孟離一句放屁氣的七竅生煙,胡蘿卜般粗的手指指著孟離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孟離道:“局老板這錦繡麵,麵好而湯差,且不說咱們界水城最正宗的魚湯麵,就連我做的魚湯麵都比不上。”


    “你狂妄!”局波氣得肥肉直顫。


    孟離冷笑道:“是不是狂妄,局老板很快就知道,再過兩天,我將在北安坊開辦麵館,到時候還望局老板多多賜教。”


    一個小娃娃,做出來的麵又能好吃到什麽程度?


    看著孟離那張年輕的麵龐,以及纖細的手腕,局波臉上的憤怒,漸漸變成冷笑。


    “到時候,局某一定大駕光臨!”


    “好!那我們就兩日後見!”


    孟離禮節性抱拳,而後轉身離去。


    卜大小姐看著轉身離去的孟離,又看了看捧在懷裏的錦繡麵,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這個麵,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呢?


    時間往前一些,就在孟離拍案而起,引得店中震驚的時候,一個從麵館門前經過的坡腳男子,正巧將這一幕看在眼裏。


    “是他!”


    見到孟離後,跛腳男子神情一震,繼而露出一抹狂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你竟在這裏。”


    跛腳男子當然就是被卜玉挑斷腳筋的張橫。這兩日他除了散布郭泗被韓非所殺的消息,自己也不曾閑著


    ,一直都在努力尋找孟離等人的下落。


    看了眼孟離後,又看了眼捧著麵碗的如玉男子,張橫神情複雜。


    你們等著,我張橫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在怨毒地看了孟離等人一眼後,張橫撐著木拐,一瘸一瘸向西水坊走去。


    然而以他的腳速,即便走得再快,又能起到什麽作用?等將韓非帶來此處時,孟離等人早已離去。


    韓非看著人去樓空的富麵齋,麵色難看道:“是我疏忽了,應該跟你一起來的。”


    張橫道:“二哥不要著急,這件事也許還有轉機。”


    聽說還有轉機,韓非眼中神采一閃。


    “什麽意思?難道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張橫道:“我剛才經過這裏時,正看到那孟離在與富麵齋的老板對峙,也許我們能通過富麵齋找到孟離的下落。”


    而後兩人找到局波,一番了解下,得到孟離兩日後將在北安坊開麵館的消息。


    得知這一消息的韓非冷冷一笑道:“好你個孟離,竟然還有閑心開麵館。既然如此,我就再等你兩日。”


    北安坊,孟氏宅院,前院。


    偌大的院子寂靜無聲,隻有一團青煙徐徐升起。


    眾人圍坐在一口大鍋前,看著孟離將剛擀好的麵條放入雪白濃鬱的魚湯中。


    “好了,再過幾分鍾,麵就可以吃了。”


    孟離將麵條攪拌,在用蓋子將大鍋蓋上,拍了拍滿是麵粉的雙手,笑嘻嘻地對眾人說道。


    眾人沉默,皆是一臉怪異。


    少年不明所以,疑惑道:“怎麽了?難道你們不想嚐嚐我的魚湯麵嗎?”


    劉風流黑著臉道:“孟兄,要不還是算了吧!這麵館就先不開了。”


    “為什麽?”孟離更加糊塗了,看著其他幾人問道:“你們也是這麽想的?”


    “嗯!”


    眾人點頭,一口同聲。


    孟離伸手在冒著蒸汽的大鍋上敲了敲,臉色陰沉道:“看來你們是不相信我嘍?”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王二苟站出來,苦笑道:“我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敢相信你,難道你剛才在做麵時沒有發現自己的問題嗎?”


    卜玉撇著嘴道:“一個連麵都能抻斷的人,又能做出什麽好麵,真不知道你在富麵齋的勇氣是從哪裏來的?”


    孟離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尷尬。


    的確,抻麵這種技術活他並不在行。


    剛才本想在眾人麵前露一手,差錢卻將麵給抖飛出去,看得眾人驚掉了一地眼球。


    迫不得已,隻好改為刀切麵。


    “這個,過程不重要,關鍵還要看結果。你們聞聞,我這魚湯難道不香嗎?”


    “香?”


    卜玉冷笑道:“香有個屁用,就你這啪啪幾刀切出來的爛麵,能比得上人家五彩斑斕的菜汁麵?那個姓局的,人長得雖然不怎麽樣,但做麵還是挺有一手,我勸你還是別自取其辱了,免得連累我們跟你一起丟臉。”


    “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在擔心這個。”


    見眾人目光懷疑,孟離冷冷一笑。


    一群無知的凡人啊!


    孟離自信滿滿道:“既然如此,那就嚐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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