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中州,易天城內的一座小武館,一個少年搖頭晃腦悠然念詩。念完,咂了兩下嘴,意猶未盡道:“好詩!好詩!”


    少年旁邊站著一位老者,理所當然道:“王大家是詩壇大家,又是官場新秀,最近在皇上那裏得了寵,自然要才思泉湧。”


    少年嗬嗬笑道:“前兩天這詩剛出來的時候轟動京城,有人說王大人想家了,也有人說他這是在表露野心。我倒是覺得,不看後一句,隻看這前一句,還是很應景的。春風又綠江南岸。老師你說,去年綠過的水岸,今年為什麽還會綠?”


    “你想知道為什麽?”


    老者故作高深,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下忽然神色一變,破口大罵道:“水岸綠不綠幹老子屁事!”


    罵完一腳踢在少年屁股上,在少年委屈的眼神下繼續嗬斥道:“老子是你學武的老師,不是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酸儒,你還跟我拽詩,我看你是閑的沒事幹,現在立刻去紮兩個時辰的馬步,紮不完晚上別想吃飯。”


    少年隻是一家武館的學徒,可即便這樣,沒事的時候,也能拽上兩句之乎者也的詩文,並且加以點評。


    而這便是易天城最真實的寫照了。


    作為南唐腹地,臨靠皇城最近的城市,易天城的文化熏陶,在南唐幾可排入前三。


    像那種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幾乎很難看到。


    春風又綠江南岸。


    且不說這句詩中的意境,單從字麵來看,還是很應景的。


    降武二年的冬天,瑞雪兆豐年。緊隨而至的降武三年,春意便更加盎然。


    今日,正逢立春!


    易天城外的青青草地上,有一對老幼背著木笈,過門而入。


    老者年近七旬,背部微駝,走起路來也是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跌倒的樣子。


    可即便如此,每一步都能邁出極遠的距離,讓背負木笈的少年跟在後麵,走得非常吃力。


    少年背著的木笈中有一把鐵刀、一把木刀以及兩件換洗的衣物,和十幾本半指厚的書籍。


    說不上重,卻也說不上輕。


    少年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氣憤道:“老爺子,我累了,不想走了。”


    老者聞言駐足,轉身看向少年,嫌棄道:“這才走了幾步路,你就累了?還不如我一個老頭子,真是沒用!”


    “你這個老頭子,我可比不了。”少年嗬了一聲,皮笑肉不笑。


    老者無奈,指著旁邊客棧說道:“反正已經進城,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那就先歇歇腳吧!”


    旁邊的客棧名為福來客棧,行人進進出出,看上去生意火爆。


    少年摸了摸肚子,笑道:“剛好有些餓了。”


    一老一少走進客棧,找了一張沒人的桌子坐下,點了一些酒菜後便將精力放在其他桌子上。


    他們的位置接近大廳中央,四周全部坐滿客人,其中有一半是行走江湖的武者,喝酒吹牛,聲音大得出奇。


    很快,他們便聽到一件有趣的事。


    “你們聽說了嗎?昨天城裏又出事了!”


    “你說的是哪件事?”


    “現在易天城還有什麽事最讓人在意?”


    “你是說那個兒童丟失案?”


    對話的是坐在右側桌子


    上的兩名武者,探討的是易天城裏最近發生的一場連環失蹤案。


    半個月前,易天城內突然有孩童失蹤,起初還以為隻是一個意外,誰想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竟然接連有孩童失蹤。


    到昨夜,已是第五人。


    少年看向老者道:“你們那些魔道中人裏也有喜歡吃小孩的魔頭?”


    老者瞪了少年一眼,不屑道:“孟小子你胡說什麽,六大魔頭就算再惡,也是有底線的,絕不會做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


    “我隻是隨便說說,你認真幹什麽?”


    見伏背老人板起臉,孟離不再多嘴,跟隨這位老魔頭遊曆的這段時間,孟離對六大魔頭的事情了解不少。


    六大魔頭之所以會被稱為六大魔頭,是因為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有數不清的人命。


    其中殺人最多的血手劍焦威,手中已有上千條人命。


    可即便此人殺人如麻,也從不濫殺無辜。


    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全賴伏背老人這些年的管教有方。


    一老一少繼續聽著二人的對話,而後竟發現了更加讓人驚訝的信息。


    在失蹤案發生之後,官府出動士兵搜捕,最終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亂葬崗。


    這幾日,有不少高手自告奮勇,夜探亂葬崗。其中不乏納氣化形的高手,但無一例外,都在第二天變成屍體,被扔在亂葬崗。


    “這失蹤案的背後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連納氣化形的武者都不是對手?”


    聽到這裏,孟離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二人看向孟離,舉杯道:“小兄弟如此驚訝,想必不是易天城人吧!”


    孟離道:“小弟初來乍到,一時被二位的談話吸引,未得允許便胡亂插嘴,失禮了。”


    二人中的其中一人道:“小兄弟哪裏話,遠來便是客,我見小兄弟器宇不凡,若是不棄,不妨並桌過來,咱們一起喝幾杯。”


    “這個……”孟離眼角向老人掃了一眼,見後者嘴角微翹,露出一抹似笑未笑的笑意,便意識到其中的問題。


    “兩位壯士飲酒正歡,我們爺孫就不打擾了。”


    “哎,不打擾,我們兄弟二人最喜歡結交江湖中年輕有為的有誌之士,此次遇到小兄弟,便是我們的緣分,不可錯過。”


    這二人似乎真的對孟離青睞有加,說著竟抬桌主動走了過來。


    隻是還不等他們將桌子放下,一隻長滿黑毛的大手便伸了過來,將桌子猛地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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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桌子被按在地上,發出沉重的響聲,正在大廳內喝酒的客人聽到異響,紛紛向此處看來,待看到那黑色手掌的主人後,便又扭回頭去。


    對這一幕,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大手的主人是一位身著黑衣的高壯武者,此人毛發旺盛,手臂乃至手背長滿黑毛,讓人看了忍不住蹙眉。


    那二位武者見到此人,麵色一沉,咬牙切齒道:“黑毛子,怎麽又是你?”


    黑衣武者沒有和二人廢話,橫眉冷喝道:“滾!”


    “好,你給老子等子。”二人色厲內苒,放了一句狠話便落荒而逃。


    “哼!老子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騙吃騙喝的家夥。”黑衣武者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對孟離說了句“不必謝我”便要轉身離開。


    誰知還不等他離去,店小二便從後麵跑過來道:“壯士,剛才那二人的酒錢還沒付呢!你把他們罵走……”


    “我靠……”黑衣男子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從身上摸了半天,卻連一個銅板都沒摸出來。


    孟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男子。在見識過此人從門外一步邁入客棧刻意將二人攔下的情景後,他心裏好像明白了什麽。


    “小二,不要為難這位壯士,那一桌的酒菜錢在我這裏一並結清。”


    “得嘞!”店小二笑嘻嘻道:“公子大氣,這才是年輕有為的真俠士。”說完瞟了男子一眼,表達出對後者的不滿。


    黑衣男子尷尬道:“額,今日出來得匆忙,忘了帶銀子。”


    店小二道:“你應該謝謝這位公子。”


    黑衣男子對孟離道:“多謝小兄弟慷慨解囊。”


    孟離雙手抱拳道:“壯士若是不嫌棄,不妨留下來喝一杯。”


    “哈哈哈,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孟離本以為對方會謙讓一下,沒想到竟直接坐了下來。


    “你這人倒是不會客氣。”


    正在剝花生的老人抬頭看了男子一眼,眼神戲謔。


    男子道:“盛情難卻嘛!我這個人就是心腸軟,不懂得拒絕別人。”


    說罷拍著桌子道:“小二,再上兩壇好酒,外加一份醬牛肉!”


    男子與店小二“配合默契”,話音剛落,店小二就如未卜先知一般,將東西端了上來。


    孟離見到這一幕,哭笑不得。


    到底誰才是騙吃騙喝的那個人?


    男子往嘴裏塞了兩塊醬牛肉,抬頭見一老一小正以奇怪的目光打量他,尷尬道:“見笑了,一日沒有進食,肚子餓得實在難受。”


    孟離嗬嗬一笑。


    男子喝了一口酒,將嘴裏的牛肉送了下去,開口道:“二位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


    孟離看向老人,後者道:“我們爺孫二人,不過是江湖上的閑雲野鶴,此次來到易天城,是為了拜訪一位朋友。”


    “原來是這樣。”男子點點頭道:“那你們可不要急著離去,易天城好玩的地方不少,你們若是不介意,稍後我可以帶你們去轉一轉。”


    孟離道:“轉就不必了,聽說城裏最近發生了失蹤案,我們倒是挺好奇的。”


    “你們也對這個案子感興趣?”


    男子眉毛一挑,頓時像變了一個人,氣哼哼道:“哼,易天城的府衙真是太沒用,半個月失蹤了五個孩子,他們竟然連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找不到。”


    “不是查到一個亂葬崗嗎?”孟離眉頭微皺。


    “那又有什麽用?”男子瞪著眼道:“那座亂葬崗隻是凶手放出來的陷阱,至今進去多少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說完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砰的一聲,杯子裏的酒都灑了出去。


    老人抬頭瞄了男子一眼,輕描淡寫道:“憤怒是最無用的情緒。”


    男子深吸一口氣,抱拳賠禮道:“抱歉,是我衝動了。”


    孟離道:“這恰恰說明壯士你是位性情中人。”


    “知我者,小兄弟也。”男子開懷大笑道:“我毛大壯別的不敢說,最大的優點就是心直口快,敢說敢做。我決定了,今晚就夜闖亂葬崗,將凶手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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