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漫山遍野勢如湧潮,金軍猝不及防自亂陣腳。


    鬥誌迅速瓦解的夔王府如孤雛腐鼠不堪一擊,範殿臣未挽狂瀾而隻知受夔王號令護其先跑;十八諸侯那幫烏合之眾,不是慌不擇路就是走投無路,很快殊途同歸、束手就擒;


    剩下孤立無援的曹王府,對於前後夾擊的獨孤清絕和金陵穆子滕而言完全沒有壓力,術虎高琪和解濤當場就被活捉,紇石烈桓端和淩大傑不敢戀戰、護金帝喬裝成民眾潛逃……


    因小見大,從環慶到鎮戎州,金軍豈止換個地方被囚禁,他們,徹底散架!


    海上升明月的情報無誤,很快就有蒙古軍第二偏師從北殺到,因而這天子嶺戰場的後半夜有且僅有初來乍到的者勒蔑還能一戰。


    堪稱奇觀的是,給者勒蔑掠陣的,是一群忠君報國的金朝中層官員,覆巢之下很多都是老兵甚至腐儒,大金的骨節原來長在這群人的身上,連本該死諫的文官也來學武將死戰!


    “把握分寸!”金陵不禁提醒。


    “放心,遊刃有餘!”穆子滕配合默契。


    穆子滕槍尖雖未修複,仍能當棍掃一大片。“這好像是,洞庭沈氏,瀟湘竹?”十年前的隴岐老兵,更熟悉的是越野夫婦。


    “正是拙荊。”穆子滕宣告,早就改朝換代。


    金陵軟劍受製,頃刻灑暴雨梨花,“這好像是,唐門雷厲風行……”這些年的西線戰場,也是厲風行名號更響亮。


    “家夫是也。”金陵笑言,巾幗不讓須眉。


    閃電殺入,生擒為主,宋盟輪番衝擊,天子嶺金蒙聯軍全線崩潰。


    孤掌難鳴的者勒蔑本來也沒必要為了金軍血戰死戰,戰到一半,就從獨孤清絕無可匹敵的殘情劍下逃離,美其名曰“避其鋒芒”。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蒙古第二支偏師先於第一支全軍覆沒,者勒蔑稀裏糊塗地居然“僅以身免”……


    牐


    “駙馬,大事不妙……”絕塞傳烽,衝雲破霧。


    實則,林陌廿四沒殺死林阡,便預感到大勢已去;這幾日他在北峰做足“守”備,原是想建一座固若金湯的城關,使金軍能撐到惡劣天氣過後曹王來救,熬過“至多五日”……


    奈何,他的防禦重心卻在這第三日讓陳旭一點一滴地騙到峰南——連作戰計劃都不得不教體力保留較好的奧屯亮參與,等於兵力分布圖一出爐就被轉送到林阡之手……林陌的願望又怎麽可能不落空?


    當聞知天子嶺意外淪陷,北峰軍本就已大難臨頭,而恰在此時,一直“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林阡突然像打瞌睡終於醒,林陌連“孤注一擲,蛇打七寸”的最後希望都失去、爭如遭逢滅頂之災——


    “原來,林阡他是裝的……”林陌身陷重圍才發現中計,林阡確實是條蛇,率然如常山之蛇!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廿四,林陌對林阡“能而示之不能”,廿七,林阡對林陌“用而示之不用”!


    “不可戰……撤!”靠重點打擊林阡贏,因太過重視林阡輸,倒也公平。


    若把鎮戎州的中北部看成一鍋餃子,今夜再沒有當日皮餡互攪的混亂,而明明白白的宋軍是沸水而金軍已燒爛。


    郭仲元最先被莫如俘虜,仆散安貞緊隨其後被郝定扣下。林阡並未存心對林陌手下留情,而是在衝殺他和薛煥、張書聖的途中,遇到了蒙諜那支聞名已久的“地脈”擋道……


    好家夥,原來是你!這地脈領袖林阡認得,早年就潛入西夏刺探軍機,惜鹽穀、大聖山、蜀口、潼川等地無處不在——


    金帳武士第十二,脫裏。聚扇如劍,削鐵如泥;張扇如輪,混合毒砂。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之所以現在隻能全心全意當細作,是因他早就被林阡廢除武功還瞎了隻眼。現實如此:林阡足不出戶卻把送上門的蒙古高手接二連三打成了夔王府最愛收容的殘障。


    與排名第四的者勒蔑相比,脫裏和他的麾下們可沒那麽幸運了,因是“該死的蒙諜”,被林阡一鼓作氣殺得片甲不留。


    卻不小心替林陌擋煞,在漫天遍地的死亡巨網中幫林陌等人閃出了一道生之空隙。


    牐


    這個空隙,陳旭怎麽可能漏?


    他這幾天殫精竭慮,一是想如何把敵人打敗,二是想如何讓敵人慘敗,敗到別指望東山再起、卷土重來。


    “輿論尚未發酵到民眾反感主公,故林陌很難正麵開戰或迎戰,他隻能固守以及等待進一步外援。除了蒙古兩支偏師,還有個曹王,會教親兵、暗衛傾巢而出,從鎮戎州的西南部再次匯入這片茫茫山海,起到接應、援護、解救出境的作用。”戰前,陳旭說。


    “金軍經不起持久戰,所以首選是廿四就明攻暗撤,可惜後來連續幾天都是極端天氣,隻得枯等。今夜,這條穩妥的撤退之道,便荒廢成了林陌的求生之道。”林阡領悟。


    “‘這條’?哪條?已知的密道就有近百條,怎麽選?”吟兒關心地問,那地圖早已被陳旭畫得密密麻麻。何況,一定還有未知。


    “路線確實難猜,但終點的範圍甚窄。”陳旭代入曹王心境,“曹王想:必須令金帝撤退最易,而又使林陌傷亡最小。”


    吟兒托著腮在地圖上畫了個圈:“在天子嶺和北峰之間。”


    陳旭又代入了林陌心境,說:“駙馬想:宋軍畢竟兵多將廣,我大金務必以萬變應其不變——除了固有部署之外,一定要有機動部隊,隻在發生意外時行動,唯一任務就是掩護撤退。十日有十日的穩退,三日有三日的急退。”


    “放眼大金,林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哦,我想起來了,轉魄說,速不台和哲別雖在西關養傷,眼睛一刻都沒放過北峰的屁股後麵,我還以為他們想幹什麽,原來如此……”林阡抱著刀在地圖上也畫了一個圈,“是了,廿四蒙軍在情報上幫了林陌,林陌剛好對木華黎投桃報李。”


    “那就在這個方位,守株待兔即可。”陳旭在阡吟的交集一錘定音。


    西關,正好在莫非的眼皮底下……林阡笑:“穩得很。當然了,我盡量不讓林陌他們能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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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生是人之常情,主公,抓不到也別氣餒。”陳旭笑著搖扇。林阡的北峰之戰,因為對手是林陌,奇謀險兵,擅抓戰機,所以注定還是會有漏網之魚。


    “北峰林陌敗兵,西關、天子嶺的一些狡猾的早就在備後路的……那地方就像個簸箕,把其餘地方的醃臢全掃在一起。”吟兒笑說。


    “那裏不止有醃臢,還可能有曹王援兵。”陳旭又說,“陰雨連綿約五六日,曹王說‘至多五日’是指完美情況,今雖才第三日,他未必不能打急戰,所以,不能隻將這條道看作隻有敗兵。”


    “若曹王府的援軍也來應急,那就連他們一起掃。”林阡說,水到渠成,來一個掃一個。


    “可能掃到的還是他本人呢。”吟兒歎了口氣,“必須令金帝撤退最易,而又使林陌傷亡最小——曹王本人必來,既鼓舞士氣,又表明決心。”


    “掃到寶,更好,一勞永逸。”林阡微笑握住她手。


    “天驕。這一仗可能最難、最苦,必由百步穿楊軍擔當。”陳旭看向徐轅,“您本人樹大招風,盡量做到‘不到關鍵時刻絕不露臉’,正好也在戰前給遠近的敵人一個疑兵之計。”


    “陳軍師實在妥帖。”徐轅歎服這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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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寅時,當真有會寧援軍披荊斬棘、千裏奔襲,徑直透入西關附近、北峰與天子嶺之交。


    “氣吞萬裏,是曹王本人所領沒錯。”徐轅攥緊馮虛刀。


    “天驕,他們來得隱秘、衝得極速,咱們失職了……”好個曹王,陳旭劃的範圍那麽窄都被他避過,百步穿楊軍的關卡那麽厚都被他爆破。那是自然,最難、最苦的仗,曹王府也一向由曹王近衛軍打。


    “無妨,打不了開場,就打收官。”徐轅從容勘察地形,“傳令,我軍以此地為心,以半裏為徑,占滿高地險隘,使敵有來無回。”


    曹王確實親自領兵前來,他麾下會寧軍狀態甚佳,一旦衝破徐轅阻障,立刻借助速不台和範殿臣的側路幹擾,從林阡的兵鋒下淩厲救出林陌薛煥整支隊伍,然而卻也因此陷入林阡和徐轅的兩麵夾攻,險象環生,難以全身而退。


    尤其徐轅早作正確埋伏,林陌才撤不到半裏,上空劍拔弩張,身側山洪奔騰,腳下急湍震撼;放眼望,宋軍綿亙數裏,舉火浩浩蕩蕩……


    “繳械不殺!”敗兵未能如願全撤,求生欲再強,也至少被俘虜一半。而援軍由於要代為直麵林阡的關係顯然死傷更重。


    箭如雨下,人仰馬翻,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稍頃,箭勢雖減,滿耳“活捉曹王!”


    “王爺,豈能讓您替我!我殿後,您先走!”曹王的出現教完顏綱大受感動,一邊超常發揮,一邊被濡染得甘於奉獻。


    “走!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孤夫人恨恨地拉著曹王往林陌勉強撤走的方向退。


    “會寧軍也折在鎮戎,我軍此戰收獲頗豐,等於提前打完了全金朝。”清點戰場時,徐轅對林阡說,“追追打打,總計被他們逃出約兩成,倒也對得起曹王的苦心孤詣。”最好笑的是夔王從天子嶺往南來,為了順利逃跑,親手燒了金帝本來也能跑的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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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華黎的雞蛋沒有放在同一個籃子裏,一方麵教速不台和哲別緊跟林陌,一方麵他和拖雷從鍛爐穀突擊向東南——此前,據地脈稟報,南宋朝堂派了一支官軍來撿漏,


    “不是畢再遇、趙淳、葉適,那便必拖後腿。”


    近可將南宋官軍擊敗、擒獲、逼林阡讓路,遠可憑此戰離間宋帝與林阡,何樂而不為?


    不過,要讓木華黎失望了。宋廷是認真來撿漏,而不是來添亂的。陳旭也是投其所好、故意給木華黎開了個口。


    宋廷此番派的兵馬首領,出乎意料是一股“沒煊赫家世、沒取過功名、沒盤根錯節人際關係”的清流!那還是徐轅、林阡的同齡人,名叫賈涉。


    “此人少年時就慷慨有大誌,二十歲時父親含冤而死,爾後十年不辭辛勞奔走申訴,直至吳曦死後、終於為父平反。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和才幹於是也就入了朝堂的眼。”葉文暄從書信中告訴林阡,這個賈涉可以信任和合作。


    這下可好,木華黎一拳打在棉花上,陷進去就拔不出。貪小失大,耽誤了和頓兵關外的第一偏師的會合和調整機會。州西七關潑水不入,他們本來就沒機會。


    牐


    泥菩薩過江各顯神通,由於獨木橋斷不得不折返而耽誤時間,亂軍中淩大傑和桓端無計可施隻能護金帝強渡環水,可腳後跟卻被楊妙真和柳聞因率眾牢牢踩住。


    不錯,環慶,又回來了,有何辦法?!與駙馬失散,和曹王南轅北轍!


    卯時前後,電閃雷鳴,環水大漲,不同於金方小舟早已破爛,宋軍光靠戰車相鎖都足以堵截水流,千軍萬馬,排山倒海,


    穆子滕、彭義斌、陳旭、洛輕衣、莫非、莫如、柳聞因、徐轅,明處的,暗處的,全是鄧唐和襄陽之戰要一雪前恥的。


    金帝回頭一望,迅雷直趨,滿江火芒……無物以相,悲從中來,回憶如開閘的潮水一撲麵就漫過脖頸,陣陣窒息——那是在河東五嶽,尚能和林阡抗衡的時候,“朕在此對天立誓,若有反悔背盟,忠臣叛盡,強將死絕,帝位不保,國祚不久!”


    應驗!


    “聖上,請堅持住,還沒結束!”空前絕境,淩大傑眼裏仍然有光,不愧出身曹王府。


    “是,此地離‘盛世’不遠,可以求萬演相援!”桓端同樣堅定,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幫曹王護妥聖上。


    “忠臣強將,明明還有……”金帝倏然回魂,那就不信命,再拚一次,“好!寫血書,求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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