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回到公主府,我便火急火燎的讓阿正指揮府裏的家丁護院將公主府上上下下的沉香都搜刮幹淨。府裏的物事都是太皇太後賞賜的, 沉香乃是稀貴之物, 這公主府自然也少不得有這類賞賜,現在都得悉數清理出來, 搬到離公主小苑更遠一點的地方。


    可光想著這沉香會讓公主中毒之勢加重, 我便覺得這府中就不應該留著一星半點的沉香,甚至都容不下帶有“沉香”兩個字的東西, 便讓人隻要是沉香木做成的家具物什都搬出公主府去,這會兒公主府是被我攪得上下不得安寧,就跟喬遷一般了。


    公主見我一直在瞎忙活, 倒像是個看戲的一般,伸著懶腰便舒服地靠在了靠背軟椅上, 一臉笑意的瞅著我忙上忙下的身影,悠閑地品著茗,還不失時宜的提醒我,道:


    “唉呀,駙馬, 本宮記得東堂閣樓上的那塊‘清風肅來’的匾額, 也是用上等沉香木製成的呢!”


    “啊, 對, 記得把東堂閣樓上的那塊牌匾也給摘下來!”


    不假思索,我便吩咐下人盡快將那塊牌匾給摘下來。


    可話一剛出口,窩便想起了那塊牌匾可是公主府中最珍貴也是最重的牌匾,因為這是塊重達兩百多公斤的大牌匾, 不僅有上百年的曆史,還是沉香所製,能不珍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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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拍了拍腦門,看來我是急糊塗了。


    一臉泄氣地瞅著公主,卻看到她正一臉笑意的回望著我,我頓時撇了撇嘴,有些生氣的走過去坐在了公主身邊,一把將她攘在懷裏。


    公主臉不禁泛紅,有些嗔怒,怪我在這縱目睽睽之下也沒個顧及,邊推開我邊說道:


    “有人看著呢!”


    我嘟噥著嘴,說道:


    “駙馬抱公主,天經地義,讓他們看去!”


    知道我還在生氣,公主咕噥了一句“小心眼兒”,笑了笑,便環住了我的腰身,任由我抱著去了。


    “都說不是甚大事兒,別擔心了,嗯?”


    “怎麽不是大事兒,你不僅要每天按時吃藥,還要配合浸泡藥浴才能祛毒,這還不是大事兒麽?”


    我說得有些氣急,語調也不禁抬高了。


    公主明顯感覺到了我的焦慮,原本以為隻要讓我整頓下公主府上下的沉香,便能稍微氣消了,卻沒想到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忙伸出手來撫著我的臉,頓了頓,然後溫柔地說道:


    “對不起,辰,讓你擔心了!”


    聽到公主溫柔的歉意,充斥在胸口之中的那股焦慮急躁之氣,奇跡般地得到緩和,輕柔地低下頭來與她的娥眉相抵,她的溫柔總會讓我心中一痛,一股悔意油然而生,撫上了她那雙白皙柔荑,忙說道:


    “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對不起,琬兒,我剛才不應該那麽大聲說話的,對不起!”


    公主微微搖了搖頭,隨即伏在我懷中,靜靜地聽著我有些紊亂卻又堅實的心跳聲,直到那片紊亂逐漸歸於平靜後,公主的臉上才逐漸恢複笑靨。


    “你心中有我,我心裏歡喜,又怎會怪你?”


    公主邊說著,臉上泛出絲絲陶醉般的紅暈,就連呼吸都稍微變的有些火熱和急促了……


    聽到公主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柔纏綿,我這心中不覺為之一蕩,鬼使神差一般地將她摟在懷裏又緊了幾分,一股不知名的情愫開始逐漸侵蝕著我的理智,而我的目光也開始變得迷離起來,體內的燥熱感讓我想要更多地貼近公主的身子……


    欲望告訴我,我現在想要抱她……


    可殘存的理智突然闖了進來,說道:不,不行,琬兒現在身子不適,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又是一番天人交戰,最後理智戰勝了欲望,我忙不迭地輕輕推開了公主,滿臉通紅,為剛才自己的一番胡思亂想而感到羞澀不已,別開了臉,怕被公主看穿似的,愣是不敢瞧公主的眼,忙說道:


    “啊,公主,我,我去看看紫玉把藥煎好了沒?”


    慌忙之間又把稱謂從‘琬兒’喊回了‘公主’,急忙離了公主,奪門而出,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公主微微一呆,嘴角一抿,隨即微微上揚,望著我落跑的身影,微笑著靠回了軟榻之上,似嗔似怨,喃喃道了句:


    “真是個呆子!”


    ……


    匆忙地跑出小苑,我的臉早已紅得宛如著火一般了,身子的燥熱和狂奔一般的心跳聲,讓我急忙將衣領鬆開一些,大口地喘著粗氣。


    自那晚過後,我對公主的欲望便開始越發難以抑製,隻要稍微與她靠的近些,我便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懷裏,不讓任何人看到她才好。


    我這樣是不是變得很不正常了?會不會嚇到她呢?


    為了平息這股燥熱感,我不斷在心裏默念著在國子監時老師曾提醒過自己的箴言:少年之時,血氣為凝,戒之在色,戒之在色……


    可越在心裏默念,就越覺得不對勁,我真是差勁極了。


    ……


    還未走到廚房附近,恰好看到紫玉似乎正準備出門,這丫頭回來得比我們早,公主這段時間派她去了趟武川鎮,便是讓她去試探武川鎮駐軍元帥與這支偷偷潛伏在京師附近的那支千人隊伍是否有所關聯。


    若有,變說明鎮州勢力已經染指邊關駐軍重鎮,公主絕不會坐視不管;若是沒有,讓武川鎮駐軍元帥自行清理門戶,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三大重鎮中,各路駐軍並不互相統屬,也從不幹涉對方軍中事物。倘若邊關戰事一起,彼此之間聯合對戰,互為支援也是極為重要的。


    這便需要三大重鎮的駐軍統帥處理好彼此之間的關係,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遵循著以和為貴,不隨意幹涉彼此軍政要務為第一準則,在多年的沉積之下 ,這也便逐漸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了。


    武川鎮一個叫徐屹的俾將,也敢私自調動麾下親兵妄圖奇襲京城,若是在武川鎮中沒有後援,他是斷斷不敢做出等犯上作亂之舉的。


    為了查出真相,紫玉以懷朔鎮守將的身份,拜訪武川鎮駐軍統帥,卻沒想到屢遭一個名叫張汾的前鋒大將搪塞阻擾,紫玉知道了這般明著來是無法見到武川駐軍主帥了,便乘天黑之際,暗中潛入元帥府查看一二。


    因緣際會下,順利見到了武川鎮駐軍元帥,紫玉將龍騎衛少帥蕭?的手書呈上,並將徐屹私自帶麾下親兵進犯京師之事告知元帥。


    元帥知道此事後大驚,知道自己軍中已有州鎮總管安插的眼線,立刻便動了清理軍中奸細之心,他親手回了一封書信讓紫玉帶回交給蕭?,又下了一道軍令,讓包括徐屹在內的幾位在外帶兵巡防的軍士領軍回防,回武川鎮整軍重塑,務必三日內抵達,違者軍法從事。


    紫玉離開帥府後,帶著書信也即可趕回了京城,回到京城這日,恰好便看到了徐屹的軍隊想以接到拱衛京師緊急召集令為由,領兵入京。卻被一支綿延幾百米的運貨商隊給結實地堵在了西門附近,無論如何都無法從西門入京。


    徐屹本以為這支商隊走完應該不需要耗費多少時辰,結果卻被商隊老板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和怎麽也運不完的貨物,愣是在西門附近耽擱了好幾個時辰。


    等到他終於不耐煩了,打算從別門入京之時,武川駐軍元帥所下達的三日回軍整肅的軍令很快便傳到了徐屹手中,而突然出現在西門城門之上的自稱是禦林軍統帥高韋的將軍,宣讀了京中叛亂皆以平定,令護衛軍即可回防不得領兵擅入京城的聖旨後,便讓徐屹不敢再入京城半步,急忙點齊兵馬,立刻趕回武川鎮去了。


    紫玉是見過禦林軍統領高韋的,可這西門城樓之上的那個身著戎裝略顯瘦弱的英姿少年,卻並不是那威武不凡的高韋,真沒想到,此人竟用了瞞天過海之計,不戰而騙得那徐屹退兵而去,時機拿捏得如此精準,令紫玉都不禁有些驚歎。


    徐屹這支叛軍已退,如今需要擔憂的便是京城內的那群逆賊了。


    紫玉憂心公主殿下的安慰,便匆忙入了京城。本想直奔永安寺去尋公主殿下,卻被公主安排的密探攔截下來,被告知說永安寺叛亂已平定,二駙馬穆宴已領著一百禦林軍前往永安寺迎太皇太後鳳駕回鑾。公主殿下先回了皇城,命密探若是見紫玉回城,令她先回公主府等候。


    紫玉就這樣焦急地在公主府守候,一直等到了下午將近申時,才等到公主和駙馬安全回了公主府,心裏懸著的大石,也總算落了地。


    可還未高興片刻,紫玉便知道了公主身中奇毒之事,滿臉擔憂神色又是開始自責自己沒能守在公主身邊,也有些埋怨我沒能好好照顧公主,隻因紫玉出發之前,我曾向她拍著胸脯保證過,會好生護衛公主周全的。


    公主中毒之事,我也深知難辭其咎,焦急自責之心,並不亞於紫玉。隻恨我沒能多生出幾顆玲瓏剔透之心,早些察覺公主周遭所潛伏的危險,消除隱患,也能讓公主免受此等苦楚。所以才一回到府裏,我便讓阿正趕緊把府裏的沉香都給搬走,一個都不許留下。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誠惶誠恐,深怕再出紕漏,怕有人再對公主不利。人也變得急躁難安,心緒不寧。


    若不是公主及時寬慰,隻怕我當真會連那塊百年牌匾都不放過,讓人它給摘下來了。


    看到紫玉經過,頂著再被她責備的風險,一臉訕笑地言道:


    “紫玉,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紫玉瞧了我一眼,臉上還有慍色,可又不能失了禮儀,而且公主殿下吩咐過,不能太過為難駙馬爺,紫玉不願違背公主命令,再加上自責自己沒能守在公主身邊,故而心中再怎麽氣駙馬爺,也不會把全部怨氣都推到駙馬爺身上去的。


    微微福了一禮,淡淡言道:


    “啟稟駙馬爺,奴婢正準備外出去借一樣東西。”


    聽著紫玉有些冷淡的語氣,就知道這丫頭還在生我的氣呢,不過比我預想之中的要好很多了,至少這丫頭還願意同我說話。


    隨即我裝著不介意紫玉的冷淡,疑惑地反問道:


    “公主府什麽沒有,還需要到外邊去借麽?”


    確是啊,我實在是想不出公主府都沒有的東西,其他地方會有麽?


    紫玉正打算像往常那般調侃我,卻突然意識到現在是她在同我鬧別扭的非常時期,有一種誰先理誰,誰就輸了的感覺。


    紫玉立馬又變回了有些冷淡的神情,言道:


    “駙馬爺乃是狀元之才,那紫玉倒有個問題想要問問駙馬爺,不知道駙馬爺可否解惑?”


    紫玉這是要出題考我啊,哎喲喂,這可真難得,也許可以乘此機會與這丫頭和好呢?


    “好啊,你到說說看,是什麽問題?”


    紫玉嘴角微微揚起,隨即問道:


    “常言說的好: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可有一樣東西,別人會很高興借給你,卻又不會希望你還回來,駙馬爺以為,此為何物?”


    我不禁微微一愣,這一問很明顯是把我給難住了!


    哎喲喂,看來,我這狀元郎的頭銜,是保不住了,我真答不出這是何物啊!


    看到紫玉那一臉得意的模樣,我突然覺得還是先賢說得好啊,這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不懂,就別打腫臉充胖子裝懂啦!


    好在我還是個虛心求教的,忙抱拳躬身行禮,言道:


    “還請紫玉妹妹不吝賜教!”


    “誰是你妹妹?!”


    紫玉怒了,紅了臉不假思索地言道。


    “那是……姐姐?”


    我有些好笑地瞄了一眼紫玉,卻見紫玉氣憤地跺了跺腳,隻道我是在調侃她,可卻又拿我無可奈何,指著我‘你,你,你……’支吾半天,愣是說不出下文來。


    “你,你欺負我,我要去告訴公主殿下,讓殿下收拾你!”


    我瞧著這丫頭一副快哭的模樣了,頓時明白這丫頭一定是以為我在調侃她,鬥嘴又鬥不過我,再加上心裏委屈,以至於都要落下淚來了。


    天地良心啊,我是看著這丫頭心情不好,想要稍微逗她一笑,卻沒想到這丫頭心思如此纖細,竟是半分玩笑都開不得。


    我忙躬身賠禮道歉,言道:


    “紫玉,真是對不起,關於公主的事兒,都是因為我沒能好好看著她,你不要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對不起,我明明答應過會好好護著她的!”


    說到最後,我有些頹然地低著頭,眼裏和心裏頭,都酸楚難當了。


    紫玉忙轉過身去,不著痕跡地用衣袖拭淚,然後故作開朗,用平日裏的口吻輕快的言道:


    “紫玉去借藥罐子去了,不然,公主殿下的藥該怎麽熬製啊?!”


    說完,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


    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已經原諒我了麽?


    藥罐子啊,嗬嗬,原來答案竟然是藥罐子。


    確是啊,平日裏家裏是不會備藥罐子的,而藥罐子一般隻有醫官或者是家中有久病之人才會備著,向人家借藥罐子有帶走疾病之意,故而人家會很樂意借出藥罐子,且不會催促著還。


    這也就是紫玉丫頭所問的‘有一樣東西,別人會很高興借給你,卻又不會希望你還回來’的答案了啊!


    我不禁深深歎了口氣,然後一拳砸在了身邊的石墩上,頓時,手中十足的疼痛感傳來,令我感覺緩解了幾分,仿佛這樣才能讓我酸楚難當的內心,可以稍微好過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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