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北齊之地,雖未逢其時, 卻也讓我也稍稍感受了一回北齊與別有異的風土人情來, 因北齊之地得天獨厚,曆來農業、鹽鐵業以及瓷器製造興盛, 其遠遠超過北魏和南陳, 故而北齊富庶,兵馬精良, 若北齊之主接連三代勵精圖治,不愁天下不盡數為北齊所囊括。


    可惜的是,北齊國主雖出過一二個有王霸天下之誌的君王, 或因命數已定,或因強臣外辱, 更甚者後期沉湎酒色,王霸之誌最終都消磨殆盡,北齊的富庶在一方麵令北齊強大,卻也在另一方麵侵蝕著這個國家的積極進取之氣。


    直到現在這位北齊國主的出現,他的窮凶極欲, 暴虐不仁, 才使得早已現出搖搖欲墜之感的北齊大廈, 呈現將傾之勢, 唯一欠缺的,便是北魏這致命一擊了。


    江淮之地,便是北齊最重要的糧食生產基地,北齊戰事一起, 便得大量征糧收稅,江淮之地往往是重中之重,而其貪弊之氣也最重,江淮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南陳此番聯合北魏攻齊,也有自己的一番盤算,他選擇攻取北齊的日期,也可以探出其目的性極強,便是乘秋收之際,不但盡數攻略北齊江淮之地,還能盡收江淮之糧與俘獲江淮之農隸,可謂一舉數得。


    而南陳統帥彥明策亦是一代驍勇之將,在南陳攻克曆陽後不久,便在短短二個月內陸續攻克了壽陽、鍾離以及廣陽,江淮之地便陸續落入南陳之手,而江淮之地的糧食,也多數為南陳所得。


    彥明策雖帶兵有道,但是在約束兵士方麵還有所欠缺,南陳在攻略北齊城池後,為平定軍心,都會進行一連三日的‘擴率’之舉,所謂‘擴率’便是俗稱的打草穀,讓軍人以擄掠民間糧草財務的方式自籌給養,此等亦兵亦匪之陋習,從古至今從未斷絕。


    故而江淮被攻陷後,因擴率之舉,百姓流離失所,困頓不堪,大量流民往北逃串,有走陸路的,亦有走水路的,多是往彭城去投靠歐陽祁。一路上被落水淹死,被餓死,被盜匪所殺,被南陳追兵所殺之北齊流民數以萬計,都說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各中風雨飄搖,悲戚痛楚,隻有經曆過真正的亂世之人才能盡數體會。


    我這一路所見,盡是滿目瘡痍,烽煙四起,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而路間有常有流寇賊匪出沒,沒了人家的錢財,還要殺人害命,雖在途中遇見也會出手相助一二,卻也終究是杯水車薪,所為終究有限。


    這也便更加堅定了我心中所想,加快了行程繼續北上,為了盡可能降低路上行進的風險,我身著一身粗衣麻布,頭戴鬥笠,行事盡量低調,不引人注意。因為陸路太過危險,最後我還是選擇走水路,先入淮河,進洪澤湖然後北上往彭城去。


    阿姐給我的那塊明秀坊通關令牌當真十分好用,路途中卻也遇到了南陳士兵攔截盤問,但是在出示過這塊令牌之後,南陳兵士無不以禮相待,但有所求都會盡數著任去辦,我得了此等便利,便也順利登上了去往彭城的船隻。


    待我到了彭城,也已經是十日後的事情了。


    安全下了船隻,還要步行十幾裏地才能到彭城城下,近來流民多數都逃往彭城,一路上男女老少相互扶持砥礪著,說隻要到彭城定能得歐陽刺史收留,由此可見歐陽祁在江北之地如何深得民心。


    雖然如此,可我也不能不做好被彭城守衛拒之城外的準備,畢竟現在正直戰時,情況亦十分複雜,彭城刺史歐陽祁是否會盡數接納難民還未可知,而可以預知的是,南陳彥明策的大軍應該就快要北上攻取彭城了,若是不能在南陳大軍進攻彭城之時進入彭城,隻怕自己又將陷入絕死之地!


    一念至此,不覺加快了行程,可就在離彭城不遠之地,我與這一路隨行逃亡之人便被一支幾十人的軍隊團團圍住,瞧他們那身軍服裝備,一看便知是南陳軍士了。


    南陳行軍竟然如此之快,難道彥明策大軍已經在彭城附近集結了?!


    我心下大駭,忙收斂心神,瞥了一眼那周遭南陳軍士,對於這群流民他們隻圍不殺,反而還驅趕著大家夥往彭城那去,這回我知道他們的意圖為何了?


    他們這是想借這匹流民的性命脅迫彭城刺史歐陽祁開城獻降!


    我不禁咬牙切齒,這當真是卑鄙無恥之行徑了,南陳自知根本無法依靠這群流民而脅迫歐陽祁開城投降,之所以會如此為之,一時抱著不妨一試的態度,城門若開,南陳大軍隨之攻入彭城;而二來若是歐陽祁見死不救,亦可讓他盡失民心。


    可對於這匹流民而言,等待他們的最終結局,都會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目光一斂,隨即壓低了鬥笠,隨著這匹流民一步步往兩軍陣營之中而去,無論如何我都要想法設法地活下去,那我這次便以命去博一回,我賭歐陽祁一定會開城讓流民入城的!


    ……


    果然沒過多久,這幾百號流民便被驅趕到兩軍陣前,回頭看到南陳十萬大軍列陣黑壓壓地一大片仿佛看不到邊,流民們嚇得痛哭流涕,被驅趕著往彭城城門去了。一時間哭鬧聲,呼救聲不絕於耳……


    彭城城樓之上,一身著統帥戎裝的老將扶牆而立,眼瞅著陣前那幾百個哭天搶地地北齊百姓,一時間老淚縱橫,一拳恨恨地砸在了牆頭之上。


    想他歐陽祁追隨先帝打了一輩子的戰,什麽戰陣他沒看到過,什麽刀山火海沒闖過,可他卻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敵軍統帥,兩軍對壘,與百姓何辜?


    一時間悲憤,站在城投怒斥彥明策,道:


    “彥明策,你妄為一代名將,盡行此等下流齷齪之舉,百姓何辜,憑遭此等屠戮,你若還是個軍人,就與我戰前明刀明槍地來,你我生死福禍,各安天命,若真能如此,我歐陽祁還能敬你是個軍人!”


    南陳主帥陣中,彥明策並未出陣,出來的反而是他的副將,這位副將拍馬向前,向城樓上的歐陽祁回複道:


    “歐陽老將軍素有賢能愛民之心,天下所敬仰,今日我南陳吊民伐罪,一路風塵仆仆為解救北齊百姓於暴君佞臣淫威之下而來,若是歐陽老將軍當真憐惜北齊百姓,因以順天應民,獻降投誠方為正道,亦可免彭城百姓飽受戰亂流利之苦。我南陳向來尊賢任能,老將軍若能降我南陳,我南城國主定以十裏錦繡相迎!”


    這副將話音剛落,一隻冷箭便從城樓上射了下來,好在這副將也是個身手了得的,急中生智避過了那奪命一箭,冷眼往城樓上瞥了一眼,但見歐陽祁身邊又多了一員身形魁梧的猛將,待看清了那人是誰,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來。


    “我當是誰,原是那隻懂得落荒而逃的石梁石將軍啊,嘖嘖嘖,箭法如此差勁真是讓末將大開眼界!”


    隨即,冷哼了一聲,這副將調轉馬頭便安全返回了軍陣之中,一時間南陳大軍士氣大振,威武之聲,此起彼伏!


    石梁被人當眾奚落,怒不可遏,瞧見南陳居然敢以幾百流民性命威脅歐陽祁開城獻降,還公然陣前策反歐陽祁,為防動搖軍心,石梁立刻以監軍身份下令,放箭射死城下那些流民!


    歐陽祁大聲嗬斥,怒道:


    “石監軍,你這是作甚?”


    石梁冷哼一聲,反諷道:


    “哼,歐陽將軍莫不是惦記著南陳的十裏錦繡相迎?”


    “這城下百姓殺不得,若是殺了北齊民心盡失,屆時國將不國……”


    “老將軍言重了吧,不過幾百個流民而已,死了算是為國盡忠了,本監軍不知道什麽叫民心盡失,倘若丟了彭城,君心盡失,你我親族便將死無葬身之地,還請老將軍三思而行!”


    聞言,歐陽祁一時激憤,雙拳緊攥,默然無語。


    石梁見歐陽祁沒了言語,便是被自己給嚇唬住了,冷笑一聲,隨即又繼續下令射死城下那群百姓,然後再與南陳大軍決一死戰!


    可令石梁沒有想到的是,歐陽祁的一個動作,便在瞬間將他的隨行親兵給控製住了,而自己也被歐陽祁的軍士連拖帶綁地拉下了城樓,石梁邊掙紮著邊大吼道:


    “歐陽祁,你想謀反不成?我一定會稟明陛下的,歐陽祁,你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歐陽祁看也不看石梁,隨即正聲言道:


    “石梁陣前擾亂軍心,現本帥令人將其拖下城樓,著人嚴家看管,待盡驅南陳賊寇之後再行處置,一切後果由本帥一力承擔。諸將陣前聽令,擔憂違令不遵者,殺無赦!”


    “末將等遵令!”


    歐陽祁老將軍當斷則斷,便讓陣前多數將領心悅臣服,甘心供起驅用。


    但見歐陽祁手持帥令旗,部署好了一切防禦工事,命人擂起戰鼓,隨即下令即刻開城,讓那群百姓入得城來。


    彭城大門一開,流民們見有了生的希望,不顧一切地便開始往城內逃奔,而見準時機的南陳大軍,立刻派出了一支行動快捷迅速的騎兵也隨之飛奔而來。


    歐陽祁見對方騎兵已在自己防禦工事射程之內,便下令萬箭齊發,阻這支騎兵進攻之勢,待得彭城兩翼各有一支十幾人的重裝具甲騎兵掠出之後,歐陽祁便指揮弓箭手充作側援,以助北齊重裝巨甲騎兵之攻勢。


    很快,北齊的重裝具甲騎兵的優勢,便在這場阻擊戰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南陳的這支騎兵在將要遭遇到北齊的重裝騎兵之時,還能從容迎戰,搭弓拉箭射擊這才幾十人的重裝騎兵,可這些箭矢根本無法有效穿透重裝騎兵的鎧甲,而這隻手執長槊的重裝具甲騎兵,憑借其完美的防護力和騎兵的重度衝擊力,以及北齊騎兵的勇猛善戰有效地結合起來,一路上闖入北齊騎兵軍陣猶如入得無人之境,一旦南陳的騎兵與北齊的這支重裝騎兵正麵相遇了,這幾乎便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碾殺!


    兩軍小股部隊戰鬥正酣,幾百位流民也乘此機會紛紛往彭城內逃去,所有人都在擔心,城門會突然關閉,倘若城門再度關上,大家哪還能再有活命的機會,紛紛不顧一切地往城內逃竄。


    雖然到此緊急關頭,卻還有些體力好的年輕人會主動背負老著與幼小,迅速往城內跑去,可還有些人卻未必如此幸運了,因為年老力衰、或是身有隱疾的,被落在了人群之後。還有因為大人走的衝忙,與自己的孩子失散了的。


    “我的孩兒,我的孩兒啊……”


    距離我不遠處,一個粗衣婦人邊哭泣著尋找自己的孩子,邊往回跑,可她一介?c弱婦人如何能抵擋得住人潮湧動,很快就被人推到在地,一頭栽倒在地額頭都磕出血來了。


    擔心這婦人會遭到人群踩踏,忙閃身過去一把抱起了那位婦人稍微往附近移動了幾步,尋了處暫且安全之地將婦人放下,忙問道:


    “阿嬸莫急,你可瞧見你家孩兒身在何處?”


    阿嬸邊哭著邊祈求道:


    “那個身著綠襖,站在吊橋邊哭鬧得便是我的孩兒,大恩人,求你發發慈悲,救救我家孩兒,求求你……”


    我循著這位阿嬸所指之處望去,卻也隱約在逃亡的人群裏看到那個一個穿著綠襖的小身影,忙寬慰道:


    “阿嬸若是信得過在下,姑且在此等候片刻,待我將你孩兒救回再一同帶你入城!”


    “多謝大恩人,多謝大恩人呐……”


    話音剛落,我便提起一口氣,施展輕功一路快步穿越人群而過,可眼瞧著我快要接近那孩子了,南陳騎兵中被北齊重裝具甲騎兵所衝散的散兵遊勇卻還是乘機前來追趕這群逃命的北齊百姓。


    隻因他們騎著快馬,很快便越追上了落在隊伍後頭的遊民,舉起手中的長刀毫不猶豫地一路屠殺而過,眼瞧著其中一個遊騎離那孩子越發近了,我猛地發勁狂奔,搶在那人落刀之前便將這孩子緊緊地護在了懷裏,而這人的刀也隨即揮了過來,我連忙將孩子護在了身下,整個人身子放低,人都幾乎貼到地麵了。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之外,那人騎在馬背上,揮刀的距離還不足以傷到我們,隻是我頭上的鬥笠,也被這人的長刀打落,頓時間長發散落,披滿肩頭。


    那遊騎有些驚訝有人居然可以躲過自己的長刀,騎馬馳騁而過之時,不禁回過頭去往身後瞥了一眼,卻也正是這一眼,在片刻之間便要了他的性命。


    一柄銀色長槊瞬間便穿透了那人的胸口,不知何時,一位騎著白色駿馬、身披鎧甲的勇武將軍從城內衝了出來,如此幹脆利落地便解決掉了一個偷襲而來的散兵。


    收回了染血的長槊,這位將軍馬不停蹄地又繼續縱馬向前去擊殺其他散兵,以確保這匹百姓可以順利逃回彭城。


    這位將軍沒有看我,隻是在縱馬而過之時突然出聲提醒了我一句,道:


    “還不快走。”


    這位將軍的聲音沒有想象中的粗獷卻不失沉穩豪氣,就連頭盔下的麵容都是俊秀白皙的,在瞥見了那將軍側顏的一刹那,我陡然多了幾分恍惚,隻因為這位騎著白馬而過的年輕將軍的身影,令我想到了心中默默思念了許久的人兒。


    她若是一身戎裝,想來也該是如此風華絕代才對!


    一念至此,我不覺苦笑一聲,正值此等危機關頭,我竟又在胡思亂想了。


    忙打橫抱起了孩子,又快步往這孩子的阿娘處奔了過去,這位阿嬸見我將她的孩兒救回,激動得喜極而泣,這便要跪下向我磕頭謝恩了。


    不待阿嬸再說什麽,我連忙蹲在了阿嬸身邊,言道:


    “阿嬸,任何事情等我們安全入了彭城後再說,我背您進城!”


    阿嬸會意地點了點頭,便伏在了我後背,我立馬背起阿嬸,懷裏抱著孩子,施展輕功一路快步往彭城跑去……


    南陳的幾百精銳輕兵在不久後便被北齊的幾十重裝具甲衝得是四處逃散,可這支重裝騎兵卻並沒有繼續乘勝追擊,反而調轉馬頭迂回彭城吊橋處陸續快速返回了彭城,而那位白馬將軍負責殿後,等眾人都陸續退回了彭城,拉高了吊橋,白馬將軍才跟著拍馬入了彭城!


    彥明策見自己被如此戲耍不覺大怒,隨即一聲令下,將彭城團團圍住,開始發動猛烈的攻城之戰。


    被臨時放入城內的流民都被統一安置在了東邊的難民營中,我安置好她們母子後,又給阿嬸檢查了一下額上的傷勢,還好,並無甚大礙,好生休養幾日也便好了,免不得對她囑咐了幾句需要注意的事項。


    阿嬸忙拉著自己的孩子向我磕頭道謝,言道:


    “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奴家即便為奴為婢,也無法報答小兄弟這大恩大德啊!”


    我忙扶起這母子兩,抱拳言道:


    “出門在外,理當互相照應,更何況如今身逢戰亂,朝不保夕,能夠活下來實屬不易,今後還請阿嬸多加保重,後會有期!”


    說完,便轉身離去,走前還特意在她們的包袱裏留了些銀錢。


    ……


    從自己包袱裏拿出一條頭巾,將自己披散的長發好好紮了起來,畢竟這長發披肩的模樣,太過紮眼了。


    來到了東門一角,稍微偷瞥了一眼周遭防禦工事,這才稍微領略到歐陽祁這位沙場老將的手段,當真不可小覷,彥明策想要攻下彭城,隻怕得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才行,而如今我若是想要出彭城隻怕至少也得等到歐陽祁擊退彥明策這次猛烈攻城戰之後了!


    正當我準備離開東門之時,一陣陣紅箭飛羽淩空飛來,片刻間箭如雨下,我慌忙間躲入石桌之下躲避箭羽,一時間箭羽墜落破空之聲此起彼伏,令人神經為之繃緊。


    南陳的進攻當真是十分猛烈啊……


    這裏才隻是東門城樓上的一角,最多也就隻有一百號人守在此處,而由一個百夫長負責指揮他們。而指揮官的責任便是監督戰事,指揮士兵作戰,這就務必要求指揮官有勇有謀,還得不怕死才行。因為指揮官一旦膽怯或者戰死,便會對一地地戰爭形勢產生影響,繼而牽動整個戰場局勢!


    而負責守衛此處的百夫長也算是個頗具膽略的指揮官了,每當敵軍火箭來襲之時,他都會在第一時間預警,督促著士兵們快速半傾斜舉盾躲在盾牌底下抵擋如同暴雨般落下的箭矢後,自己才鑽入盾牌下進行防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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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每當敵軍射過幾輪火箭後,便會有軍隊瘋狂地搭梯上樓,前赴後繼地想要攻上城樓,這時候便需要指揮官指揮士兵奮勇殺敵了。


    而這些這位指揮官開始就做得很好,隻可惜敵人虛幻一招延遲了下一波弓箭攻擊的時間,便讓這位指揮官誤以為對方已經開始攻城了,才鑽出盾牌便被突如其來的箭矢當即射死。


    百夫長一死,副官便得立刻頂上,代替百夫長成為新的指揮官,隻是這位新任的指揮官並沒有上一位那般勇敢無畏,不是多有延遲,便是貽誤戰機,眼瞧著城樓上守城的士兵越來越少,他便開始驚慌地下令,趕緊派人去中軍大帳之中請援。


    這東門還並非是要戰力部署之地,其激烈程度自是比不得由歐陽祁親自鎮守的南門,南陳帶來的攻城器械,多數都是集中在南門,正集中力量猛攻南門,故而南門的損耗是十分巨大的,這也使得歐陽祁將精銳都多數安置在了南門防禦上,也就更不可能會有多餘的兵力分配給其他幾門了。


    可歐陽祁又曾在戰前下了軍令,但有不死守各自駐防之地而讓敵軍攻入者,一律軍法處置,這也就逼得所有軍士不得不以性命相搏,同仇敵愾,共赴國難了。


    我深知再這般下去,這東門的一角隻怕是守不住了,若是敵軍從此處攻入城內,那首先遭殃的還是被安置在附近難民營的那群難民了。


    援兵隻怕會遲遲不到,也就是說不能期待著別人來救自己,人,應該懂得自救!


    隻要能活著,沒有人會願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找準了時機,我立刻離開了此地,往難民營那去了,待我回來時,身後也已經帶來了一百多名願意隨我一道守城的流民,一部□□強體壯,善用弓箭之人隨我一道登上了城樓,半伏低著身子,開始從已經戰死的士兵手中,接過盾牌與武器,重新替換了城防。


    而其他的人則幫忙運送滾木與石頭上城樓,更有甚者,有人在不遠處架起了大鍋,開始燒起了滾沸的油水,打算讓那群敢攻上城樓的南陳士兵嚐嚐被滾油燙的滋味。


    除了這剩下的幾十個士兵之外,我與其他的流民從未經曆過這等殘酷的戰爭錘煉,故而心中都頗有些緊張和怯意,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行也得上,不行也得上,一切都是為了可以繼續活下去!


    我毅然而然地擔當起了指揮官的角色,就因為我的敏銳的聽覺和善謀的頭腦。當我們開始接手城防之時,新一輪的攻擊又開始了。


    “舉盾!”


    我大喊一聲,讓所有人都學著我的樣子將手中盾牌傾斜角度舉起,將自己的身子盡量躲藏在盾牌之下,而負責往城樓運送滾木盒圓石的人也都會主動躲避在安全工事內,躲避這場箭雨來襲。


    果不其然,天空中一陣陣破空之聲響起,片刻之間,城樓之上到處射滿了火箭、箭矢,一連三個輪回,敵軍間城樓之上無甚反應了便又指揮軍隊輪番進攻城樓。


    我即便調整戰略,喊道:


    “大家別慌,善於弓箭的拉弓,旁邊的人負責收集盾牌和周圍可用的箭矢交給弓箭手,弓箭手來弓搭箭做好準備,聽我號令,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隨即站起身子往城樓之下望去,卻見敵軍如同一群群螞蟻一般撲湧而來,心中頗為有些震撼,卻還是強自鎮定,搭弓拉箭對準前排將要靠近城樓的敵軍,說道:


    “弓箭手準備,待敵軍進入射擊範圍內,就近射殺,不用顧忌箭矢,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贈一雙。”


    周圍有些凝重和緊張的氛圍被我這句話給打破了,士兵和流民們都忍不住抿嘴一笑,隨即都開始全心全意投入到這場戰鬥中來。


    眼瞧著敵人越發近了,我抓住時機,下達命令道:


    “給我放箭!”


    話音剛落,我手中的箭便率先射將出去,一箭便要了那南陳士兵的性命,這時候我似乎才開始真正感受到,戰爭的殘酷,也就越發能體會,為何琬兒會不願讓我隨軍出征了!


    在戰場之上,無論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還是保護家人的性命,要做的便是親手奪取別人的性命,戰爭,就是這麽殘酷的東西啊!


    一陣又一陣地箭雨落下,戰場之上的嘶鳴聲、喊殺聲,還有箭羽離弦的聲音不絕於耳,戰爭一旦開始,所有人都會從開始的恐懼變成麻木,隨即毫無顧及地廝殺奪取對方的性命,因為若是對方不倒下,那最終倒下的便是自己。


    南陳士兵的屍體也在城樓之下越積越多,許多竹梯開始陸續搭在了城樓上,弓箭很顯然已經逐漸阻擋不住敵軍的腳步了,因為一部分敵軍已經開始沿著竹梯準備登上城樓。


    我即可下令道:


    “弓箭手停手,給我開始用滾木和圓石,恨恨地砸!”


    話音剛落,士兵和流民們便開始輪流搬起腳邊的滾木和圓石,恨恨地砸向那些踩著竹梯上來的人,很快,敵軍的猛烈攻勢又再度被壓製下去。


    而被燒掉滾燙的油也很快投入到了戰場,這一桶滾油潑了下去,幾乎便讓一小半的敵軍失去了戰鬥能力。即便有僥幸爬上來的敵人也會被準備好了的短槊直接從孔洞中刺出,將敵人刺死,而敵軍搭上來的竹梯一遍又一遍地被推倒……


    就這樣,戰鬥已經持續了整整四個多時辰,從白天打到了將盡天黑,敵軍的攻勢就這樣一輪又一輪地上演著,而我們一直苦苦支撐到現在,眼瞧著可以用的滾木和圓石都快消磨殆盡了,便開始與敵人進行肉搏戰,卻也憑借著不屈的毅力和無畏的勇氣,一直堅持了整整四個時辰,一遍又一遍地打退了敵人的攻擊。


    直到中軍派出的援兵終於趕來,也便昭示著,這第一場攻防戰逐漸接近尾聲了。


    沒過多久,南陳大軍鳴金收兵……


    能夠僥幸從這場戰鬥中存活下來的人,也都早已累的筋疲力盡,餓得天昏眼花了,紛紛癱倒在牆邊喘息著,為自己還活在人世而笑逐顏開,又為自己的勇猛殺敵而激情澎湃,即便是短暫的勝利,也足以令人難忘終身了!


    我也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瞧著自己這一身的血色,心裏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活著是一件多麽不易的事情,而我那懼血的毛病,似乎在我直麵那段悲傷過往之後,也沒有以往那般不適和難受。


    我想,我是逐漸開始接受這個時代所帶來的殘酷與血腥了!


    微微閉目,現在,我隻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覺,隻有養足了精神,我才能活著走出彭城,我要活著,活著去見她!


    眼前,不知何時有人遞過來一張餅,我聞著那股淡淡香氣,陡然間睜開眼,才知道自己並沒有餓得出現幻覺,當我的眼對上那個人的眸子時,嘴角不覺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來。


    真沒想到,從中軍派來支援東門之人,竟然會是他,白天裏救過我一命的那位少年將軍!


    天越發黑沉了,周圍的火把也逐漸被點亮,而這為一身戎裝的少年將軍的麵容,也在我眼中越發明亮起來,在看到他時,有那麽一瞬間,我誤以為他是琬兒,這倒並非是因為他長得同琬兒有多想象,雖然他的麵容亦是俊逸秀氣,卻也比不得琬兒氣韻天成,而是他身上的一些特有氣質,讓我終會不自覺地便想到了琬兒……


    我突然忍不住開始想著,琬兒一身戎裝會是什麽樣子的,若我再見到一身戎裝的她,還能第一眼就將她認出來麽?


    苦笑了一聲,隨即伸手從那少年將軍手中接過大餅,連謝字都省了,狼吐虎咽地便將大餅都吞下了肚。


    他見我如此吃相倒也不覺有礙觀瞻,笑了一聲,隨即便將水壺也遞給了我,我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吃喝用度就如同在家一般自由任性。


    待吃飽喝足了,才將水壺還了他,臨了才對人家道了句感謝,抱拳言道:


    “多謝將軍賞草民一口飯吃!”


    將軍微微一笑,說道:


    “這是你應得的。”


    隨即沉吟了片刻,繼續言道:


    “你可願留在軍中為國效力?”


    在這為少年將軍眼中,眼前這個年輕人有勇有謀,再加上俠義心腸,若是可以在軍中多加磨練,將來也會成為一代名將亦未可知啊。


    “不願!”


    我毫不客氣地一口回絕,隨即繼續言道:


    “我不能留在這裏,因為,我要去尋我的妻,而且,我不適合為將……”


    聽我此言,將軍臉上微露詫異神色,卻沒想到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癡情的男兒,不覺有些肅然起敬,不免多看了此人幾眼,這才發覺此人氣度不凡,胸有韜略,言語雖狂卻並非輕浮,這樣的人是有真才實學的。


    不適合為將麽?出將入相,若是不願為將,難道是想要入相?!


    一念至此,少年將軍不覺有些驚歎。


    言至於此,少年將軍想著既然別人一口回絕了自己,那自己也該拿出相應的風度雅量來才行啊。


    “原來如此,那在下也便不再為難閣下了,告辭!”


    說完,這位少年將軍微微頷首回了一禮,隨即,也飄然而去了。


    瞧著那人逐漸遠去背影,我的嘴角不禁微微翹起,雖然我們彼此間都知道再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故而連問名這套虛禮都省了,可不知為何,我心裏反而有了一種感覺,我與這個人之間,可能還有見麵的機緣也說不定呢!


    微微歎了口氣,仰起頭看著黑雲遮蓋的夜空,今夜風有些冷,沒有明月,也沒有星星,黑壓壓地夜空中,空蕩蕩地似乎什麽都看不見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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