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主客賓都落了座,琬兒也讓阿正將備好的茶點都端了上來, 我這才明白過來, 看起來今日這是一場“別有預謀”的茶會啊!


    我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裝傻充愣為上!


    看到琬兒向我投來的溫和笑意, 我乖覺的端坐在了琬兒身邊, 瞧見了桌前精致的糕點和熱騰騰的香茗,一臉抒懷的模樣望了眾人一眼, 笑著說道:


    “大家不必顧慮,便如同在自家一般。”


    這便是讓大家舍了身份約束,無所顧忌的暢所欲言了。


    洛卿等人都是笑而不語, 臉上神色也是逗趣得緊,就是在琬兒一旁伺候的紫玉有些氣鼓鼓地嘟著嘴盯著我瞧, 這便是在埋怨我霸占著她們的“主上”太久了,害的她們也得老跟著往這跑。


    我頓時一臉無辜的表情,若真是因著我那這份怪罪我也就生受了,可惜啊,我的吸引力還沒有小雪兒大呢?


    “喲, 看小白臉駙馬那為難的神情, 這是把我們幾個都當做洪水猛獸了吧, 洛, 看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呢!”


    洛卿身邊的慕公主帶著一臉狡黠笑意挖苦起我來了。


    我聞言,不禁嘖嘖稱奇,這都開始稱洛卿為“洛”了麽……


    洛卿和紫玉聽到慕公主稱我為“小白臉”倒是早已見怪不怪了,倒是若君和陳小魚聽了, 臉上的表情頓時十分古怪,竟似突然發覺什麽新奇事兒一般了。


    為免這“小白臉”的不雅稱呼被爭相傳唱,我忙擺手言道:


    “?g,慕公主這是說得哪裏的話,今日能見著你們,我是高興還來不及呢,隻是啊,我瞧今日這陣勢,你們怕是並非專程來找我的吧……”


    說到最後,我不免一陣搖頭晃腦,麵帶失落神色了。


    這架勢,一看就是來見琬兒的,洛卿、紫玉和若君自不必說了,軍中事務她們各有操持,定然需要及時向琬兒匯報情況了;而慕公主今日會隨著洛卿前來,想來也是有事要向琬兒詢問的,能讓慕公主如此掛心的也就隻有突厥那邊的情況了;至於陳小魚,平日裏見我都是一身男兒裝扮,而且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今日她可是一身女兒裝扮來的!


    眾人一聽我這話中酸溜溜的,都不免抿嘴一笑了。


    洛卿抱拳笑著回複道:


    “公子睿智!”


    洛卿倒是一臉真誠的說出這句話來,就是差點讓我吐出一口老血來。


    我就這麽不招人待見了?


    忙用求救的目光望向了陳小魚,這丫頭聰慧得緊,這種時候了應該會顧念下交情助我一助的吧。


    陳小魚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故意作出一副十分為難的神色,言道:


    “洛將軍所言甚是,公子睿智無雙,今日我等確實是來求見少帥的,不過,亦是順路一道探望公子的……”


    這刀補得還真是快狠準,我頓時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隨即擺了擺手,搖了搖頭,頗為傷感的言道:


    “好吧,既然你們都有要事要稟報少帥,那我還是躲懶偷閑到裏屋看書去也。”


    我正欲起身,琬兒伸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耳邊隻聽到她溫柔的話語,道:


    “怎麽,不願與我一道喝茶品茗麽?”


    “當然不是!”


    想也未想,此話便脫口而出了,當我意識到自己的急不可耐,又看到她那一臉溫和笑意的神情,雙頰亦是不免染上了一層紅暈。


    見眾人都是一臉了然的神色,我不免尷尬的咳嗽一聲,為掩飾一臉窘迫忙端起眼前的茶杯,向琬兒敬道:


    “能與少帥和諸位一道喝茶品茗,實乃榮幸之至,那我便以茶代酒,先幹為敬。”


    邊說著就急急忙忙的將茶杯往口裏邊說。


    “?g,你當心著……”


    琬兒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我接下來的舉動給打斷了。


    “燙燙燙燙燙……”


    我吐著舌頭說出這些話來,真恨自己怎麽一在琬兒跟前就犯起傻來了呢,這回好了,別說是在洛卿等人麵前保住顏麵了,現在大概已經是顏麵無存了。


    我有些氣餒,將茶杯又放回了桌前。


    “茶要慢慢喝,你喝那麽急作甚?”


    琬兒邊說著邊給我換了一杯溫度尚可的茶,免不得在我耳邊細聲叮囑著。


    聞言,我已是一臉通紅了。


    陳小魚倒是十分清楚我的個性,托著腮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眼前這出好戲,隨即頗為感慨的說道:


    “咱們這位駙馬爺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在主上跟前犯傻啊。”


    眾人忍不住會心一笑,都在那紛紛點頭稱是。


    啊喲喂,我算是明白了,敢情這幾個家夥今日是合著夥來看我笑話的麽?


    “罷了罷了,若能引得諸位一笑,那我這燙得也值當了。你們想笑就笑吧,焉知你們不是在忌妒我呢?”


    我偷瞧了琬兒一眼,她們當然得妒忌我了,誰讓我有一位這麽好的媳婦兒呢?


    哈哈哈。


    邊說著邊一臉得意順遂地重新拿起琬兒予我換好的那杯茶,悠悠然地品了一口,果然香氣和溫度皆宜,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啊。


    琬兒笑而不語,而洛卿等人隻道我是故態萌發,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倒是慕公主和陳小魚見不得我這尾巴都快翹上天的得以模樣,就像想法設法的來滅滅我的威風呢。


    “小白臉駙馬似乎很得意呢,最近這城中內外關於你的傳聞可多了去了,你掌著這城中一切大小事宜,難道就當真一點都未曾聽聞?”


    慕公主就是想知道我對那些傳聞究竟作何感想,畢竟三人成虎,有些傳言被人說得多了,就會被人當真了。


    我無奈的苦笑一聲,言道:


    “既然都是傳聞了,那信來何用?再說了,在座各位皆是心如明鏡之人,這傳聞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自能分辨,何須我贅言啊!”


    慕公主這時候才略為領會這小白臉駙馬能言善道的本事,還真有點讓人刮目相看之意,看起來是自己以往太過小看這位小白臉駙馬了。


    “可這般終究會有損公子名聲,倘若傳入朝堂難免會橫生非議,是否需要小魚去查查這是非之源?”


    陳小魚思慮頗深,認為此事絕不簡單,還是應該調查清楚為宜。


    我微笑著向小魚點頭示意,感激她想得如此周到,隨即搖了搖頭,言道:


    “這些傳聞多是半真半假之間,可想而知傳播之人並非我北魏都城之人,而我近來在鄴城舉動過於引人側目,難免會遭到心有怨恨之人故意詆毀,不過是逞逞口舌之能,不足為患,隨他們去吧!”


    陳小魚知我早已心中有數,也便安下心來,而且自從東市大刑之後,這類傳言就逐漸減少了,可想而知,這些傳聞定然多數都是前齊舊部心有不甘者為之。東市大刑,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前齊殘餘貴族門閥勢力,這些餘黨如今即便是想要鬧事,也早已是力不從心了。


    而最讓陳小魚感慨的莫過於,東市大刑依法處刑不法門閥勳貴就達幾百人之多,這在魏、齊、陳幾百年三分天下以門閥而治的行政體製下,是從未有過之事,可以說在天下引為震動,高辰之名已為天下人所皆知,而一些有識之士早已看出東市大刑的意義已經不僅僅在於對前齊勢力的部分清洗,這不過是高辰想要革新立法的第一步。


    北魏,這是要變了啊!


    聽到此處,眾人看我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隻覺得眼前的這位駙馬爺雖然依舊同往日般談笑風生,可舉止和神態都和以前有很大不同,特別是他直言指出那些宵小不足為患之時的模樣,越來越像一個老成的政客了。


    氣氛有了一瞬間的古怪,我也陡然察覺到了這份異樣,忙擺了擺手緩解下這有些古怪的氣氛,笑著言道:


    “你們既然都有要事向少帥稟奏,那我便隻做旁聽,不用理會我哈!”


    邊說著邊從案桌下摸出了一個十二柱魯班鎖,這是小雪兒的玩具,可惜她拆了許久不得要領,未能將這魯班鎖給拆開,玩久了累了便將它丟在了一旁撲到琬兒懷裏睡著了,現恰好可以讓我拿來消遣一二。


    洛卿等人見我正對著手中的魯班鎖玩得不亦樂乎,似乎是當真一副不理公事的模樣了,旋即都望向琬兒,琬兒微笑著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太過在意。


    洛卿領會,抱拳言道:


    “主上,南陳軍丟失三鎮退守曆陽,南陳國君大怒,揚言發兵三十萬北上伐魏,此次主帥之人,當還是南陳名將彥明策,若是彥明策領大軍援助曆陽,曆陽恐怕危矣!”


    琬兒淡然一笑,望向了若君,言道:


    “若君熟悉邊防軍務,以為如何?”


    曆陽一直都是北齊抵抗南陳的邊關重鎮,如今北魏大軍一路勢如破竹南下橫掃,陸續收複江淮之地,南陳大軍退守曆陽,南陳國君大怒派大軍北上滅魏亦是情理之中,隻是時移世易,南陳國君臨時換將將彥明策召回金陵便已是一步錯棋,如今再讓彥明策領軍北上,隻怕即便彥明策如何驍勇善戰,戰機已逝,亦是無力回天。


    若君沉吟片刻,抱拳言道:


    “末將早已聽聞魏都高氏一文一武,一門雙傑之說,這文便已讓末將大開眼界,心懷敬畏;這武,末將雖未曾親見,卻也不敢小覷。”


    我聞言,不免抿嘴一笑,恰好此刻找出了這破解魯班鎖的法門,笑嘻嘻的將其中一根木塊從中拆解出來。


    琬兒看著這冤家笑得如同一個孩子,也不知是因著找到了破解手中那魯班鎖的法門,還是因著若君的那番誇讚之語,嘴角也是含笑,言道:


    “若君之意可是高將軍可以守得住曆陽了?”


    若君微微搖頭,言道:


    “高將軍一直不攻破曆陽,應是所求更甚!”


    若君一語道破,這般說來,南陳大軍北上伐魏,便是高韋心中所求了,高韋不但不懼南陳大軍北上援助曆陽,還想要獅子大開口,將南陳大軍一網打盡,這樣的氣魄膽識可不是一般人會有,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琬兒心領神會,微微頷首,笑著言道:


    “隻怕這南陳國君如今自顧不暇,當無力再與我北魏糾纏了!”


    琬兒若有所思,先是看了看身邊正專注於手中魯班鎖的冤家,又看了看小魚後,優雅拿過茶杯,悠閑的品起香茗來。


    洛卿見狀,立刻會過意來,言道:


    “難道南陳楚國,動了?”


    陳小魚會意,微微點頭,言道:


    “是,楚國有異動。”


    洛卿幾人聞言,不禁麵露喜色。


    南陳雖統治長江以南半壁,可也有臥榻之虎,邊界之患,西邊有楚、漢小國,東南沿海有吳越,都是嚴重威脅南陳政權的存在。


    而在此之前,長江以南不僅有楚、漢、吳越,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個獨立政權,南陳幾代國君廣納賢才,勵精圖治,才讓南陳基業鞏固,而後又實施挑撥離間、逐步蠶食之策,逐漸將長江以南半壁江山納入版圖,留下現在隻有楚、漢、吳越三個蕞爾小國,可就是這樣三個蕞爾小國,便成了南陳國君的心頭大患。


    現在楚國有異動了,這就相當於南陳後院起火了,這時候南陳國君若是還大規模向北魏發起戰爭,那就是即將麵臨著雙線作戰的窘境,而且很難保證楚、漢、吳越不會聯合起來共同發難,就這一點,南陳國君便不得不防。


    而南陳國君所要思慮的,不僅僅有這一點,還有就是南陳如今的國政問題,這也是為何南陳國君會下錯關鍵那步棋的重要原因,也是高辰的“美人計”為何會得逞的原因了!


    這也就是在說,高辰的“美人計”並非是彥明策被調走的主要原因,它隻是錯綜複雜政治局勢下,南陳國君為了平衡朝中局勢所不得不作出的退步與暫時的妥協。而高辰便是看穿了這其中的矛盾而利用這個矛盾順勢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南陳國君如今麵臨的不僅僅有外患,還有內憂,這也就是琬兒為何會說南陳國君如今自顧不暇的原因,自然也就無力與北魏糾纏了。


    所以,南陳國君心中真正所想會在他究竟派何人主帥來援助曆陽而加以體現,若是南陳國君當真讓彥明策再為主帥援助曆陽,那便是鐵了心要同北魏死磕,不計犧牲向北魏討回顏麵,若是令派他人,那便是南陳國君隻想先消除臥榻之患後,再與北魏計較,若此,那南陳又將失去最佳攻伐北魏的戰機,今後想要再興兵北伐,怕是難上加難了。


    如今的關鍵便在於,南陳國君是孤注一擲不顧一起銳意北伐呢,還是先平內患,保住這一方安隅了?


    琬兒旋即饒有興趣的望向了身邊這個冤家,耐人尋味的問了一句,道:


    “所以啊,鄴城牧,你覺得南陳國君會做何選擇啊?”


    此時此刻,我已將魯班鎖十二根木塊都已經拆了下來,並按照一定的次序將它們整齊的排成了四行,陡然聽到琬兒似乎在喚我,我忙回過頭來一臉愣愣地望向琬兒,直接對上了她那雙帶著溫柔笑意的眸子……


    我微微愣神,旋即有些呆呆的問道:


    “少帥,是在問計於辰麽?”


    琬兒看著我傻傻的模樣,笑著又遞給了我一杯茶,說道:


    “是啊,還請鄴城牧不吝賜教。”


    我忙從琬兒手中恭敬地接過茶杯,沉吟片刻後,笑著言道:


    “南陳國君會做何選擇麽?這個問題少帥心中早有答案了呢,還需要辰贅言麽?”


    “可本帥就想聽聽鄴城牧的答案呢!”


    望著琬兒那有些俏皮的模樣,我實在是難以回絕,忙不迭的言道:


    “少帥有所請,辰敢不從命?陳國國君生性多疑,連親子都加以猜忌,所以更不會讓自己立於危牆之下,比起為平息怒火而不惜一切北上伐魏,他更願做的還是平定內憂外患,先解燃眉之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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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本帥再問,楚國會借此時突然發難,你可知曉其中緣由?”


    聞言,我心中不覺咯噔一聲,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就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捉了個正著一般。


    我聽出了琬兒的言外之意,忙不迭擺手言道:


    “少帥冤枉辰了,辰又不比那陳國國君,手伸得那麽長,什麽都要掌控在手中才會安心啊!”


    琬兒的神色有些凝重了,轉而淡淡言道:


    “本帥有冤枉你麽?”


    這會子,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琬兒一直都不喜歡我在她跟前巧言令色,特別是在公事麵前,某種程度上,琬兒也是個公私分明之人,這是因著她乃是一軍統帥,令出如山,雷霆不動,她可以寬容我的一些無心之失,卻絕不會縱容我胡作非為。


    我們是至為親密的夫妻,卻也是最需要保持距離的君臣,有時候我會得意忘形的以為可以跨越這種距離,可有時候我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保持這種距離,我很討厭這種距離,可這種距離卻又是我們兩個都無法真正跨越的,除非哪一天我不再是高辰了,而她,也不再是蕭琬了……


    可這,似乎不大可能呢……


    我苦笑了一聲,隨即很實誠的回答道:


    “嗯,若是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冤枉了,因為我確實在此事上火上澆了點油……”


    “……”


    眾人聞言,都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位駙馬爺的本事實在是太過可怕了,難道他真有手眼通天之能,竟事事都能料人之先?


    琬兒聞言,反倒是一臉坦然神色了,望著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溫柔,微笑著言道:


    “還好,你還算是實誠,不會說謊騙我,你若說謊騙我,我便……”


    琬兒語氣微頓,可終究還是沒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我靜靜地望著琬兒,看見了她眸光中閃現的波動與不安,我的心也不免為之觸動傷感了,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你便要如何?”


    琬兒微微歎了口氣,回應道:


    “我便揪你耳朵,要你好看……”


    我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耳朵,討饒般說道:


    “不敢的,我不舍得讓你傷心,你亦不舍得揪我耳朵的!”


    琬兒見我說得如此篤定,倒有些有恃無恐的意思了。


    “怎麽,你想試試?”


    我堅定的搖了搖頭,深情對琬兒說道:


    “我怎舍得讓你傷心一分?你若心傷一分,我定會痛如刀絞的!”


    說得是情真意切,令人頗為動容。


    琬兒聞言微微有些愣神了,而我急忙收回了自己深情的目光,努力將注意力放回打桌案前整齊擺放著的魯班鎖上。


    我知道,其實琬兒想說的是:我若是騙了她,她絕對不會原諒我的!


    不知道,不肯原諒,是不是就是另一種難以忘記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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