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豹一死, 太白樓外的那場血腥誅殺, 令洛陽城看似平衡安穩的局勢蒙上了一層可怖的陰影。


    幾乎同時, 州鎮總管留在洛陽城內的勢力都被高辰所鉗製, 而高辰在洛陽城內雷厲風行的處事作風, 也令各方勢力頗為忌憚,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洛州牧,故而,徐豹一死的消息傳出, 就有人按捺不住,紛紛前往其府邸拜見洛州牧。


    可洛州牧一概拒而不見, 很快便有了奇怪的傳言, 說是洛州牧根本不在府邸, 隻因其人已為高辰所私下囚禁, 不然, 未曾見朝廷明下調令那兵符如何到了高辰手中?


    無朝廷調令及相應文書, 越過了洛州牧幕府班底,隻用了兵符便私控軍隊,掌控洛陽城, 那便是犯了謀逆死罪, 高辰此舉可是侍寵生傲, 難道是想要自立不成?


    有監察職能的監察禦史想要將這消息遞出洛陽向朝廷回稟, 卻不曾想高辰似乎早有準備,早已派人關閉了洛陽城內,嚴禁出行, 對外張貼布告宣稱是為了審查舊案,為免嫌犯走脫需得閉城三日,城內百姓活動一切如舊。


    這時候,眾人便看清了,高辰已經真正掌控住了洛陽城內的一切,各方勢力開始惶惶難安起來。


    而第二日,高辰便似有意無意,開始對洛陽四大世家和各大門閥士族子弟們施加壓力,而當時的那起盜墓賊集體坑殺案便成了重要的□□,不僅將獨孤家在洛陽留下的勢力牽涉其中,也牽扯出了四大世家的薛家借逍遙樓樓主喬三之手,排除異己,倒賣冥器,私相授受等罪行,繼而又牽扯到了與之有利益關係的洛陽官員及權貴世族們,一張巨大的利益網即將浮出水麵,令所有牽涉其中的人的驚恐不已!


    眾人本寄希望於洛州牧可以規勸高辰顧全大局,莫要行事太過,可卻因為找不到洛州牧又無法將城內消息傳遞出去而焦頭爛額。


    一波一波的人去找高辰曉之以理,具為高辰施以威壓不敢再言;一些官員又想以罷事來加以脅迫,卻被高辰當即撤官罷職,以副職頂替上任便讓這些人乖覺了些,畢竟頭上烏紗得來不易。


    高辰如此水火不侵,又手握兵權,令人生畏忌憚,這便又有人將目光放在了洛州牧韓王蕭昀的幾個子女身上。


    韓王蕭昀之長子便是韓王府世子,按朝廷諭令,世子及韓王王妃需留守在了京城王府,唯有三公子、四公子以及惜月郡主侍奉在側。如今洛陽局勢詭異,而韓王蕭昀又在此時失去蹤跡,外頭傳言越演越烈,從韓王為高辰所拘禁,到韓王已為高辰所暗害,韓王的兒子們年齡尚小,均未及弱冠,聽此謠言再也按耐不住,便也急匆匆前來向高辰問責。


    來到刑槽府衙,不及通報,兩位公子便直闖公堂,看到端坐在位正當堂審理案件的高辰,直指高辰出口質問道:


    “高辰,父王現下在何處?若父王有所閃失與你定然難逃幹係!”


    被人當麵指摘我也不禁眉頭一皺,冷冷言道:


    “錄事,將此事據實記錄在案!”


    下首邊的錄事點頭稱是,隨即低頭案前將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下來。


    “來人,兩位公子不尊禮法,直闖府衙,咆哮公堂,念其年幼無知,帶至衙外杖十,以警後來!”


    “遵令!”


    衙役得令,便出手壓製二人,將兩人帶下堂去。


    三公子不禁瞠目,雖年長一些可自來了這洛陽,上下官員無不奉承何曾受過這等委屈,想要當眾拒捕卻又掙脫不得,怒火攻心,隻得破口大罵道:


    “高辰,你竟敢打我,你憑甚?”


    看起來,韓王教子無方啊,那便讓我來替他管教一二。


    “杖二十。”


    三公子目瞪口呆,而四公子嚇的哭嚎起來,沒一刻便被衙役帶了出去,當眾行刑,後來便是一陣哭爹喊娘之聲。


    隨著兩位哥哥一道來的惜月郡主正焦急在馬車內等候,詫然見兩位兄長為衙役叉出,二話不說便是施了刑法,真是又驚又氣,用紗巾遮麵,顧不得體麵也直往府衙內去了,倒是要會一會這高禦史的威風厲害。


    剛至衙內,正遇高辰當堂判決一殺人嫌犯死罪,過程雷厲風行令人望而生畏。


    “現依律判爾死罪,秋後斬絕,刑前準家人探望,如此判決你可心服?”


    “草民心悅誠服,願服刑抵罪!”


    說完,犯人叩首再拜,便被衙役帶了下去。


    惜月郡主不禁為眼前所見驚訝,從未見過有人會心甘情願赴死,而陡然見公堂之上端坐其間一臉嚴肅公瑾的高辰,心中也不禁有些畏懼了。


    這始終是官府衙門,是講規矩理法之地,自然不可將那驕縱之氣帶入公堂,因為,兩位兄長便是前車之鑒。


    “惜月依禮見過高禦史。”


    放下了身為郡主的高傲,惜月聰慧的選擇了放低身段。


    我抬首一望,見到是韓王最為寵愛的女兒也親自前來了,可想而知他們確實是很擔心韓王的安危了。


    見這丫頭比她那兩位兄長要知曉禮儀規矩,為探尋韓王下落不惜拋頭露麵也是孝心所致,我自然也該以禮相待了。


    “郡主免禮,不知郡主紆尊前來府衙,可是有案情呈述?”


    惜月眸光一閃,應道:


    “惜月卻有案情呈述,還請高禦史容稟。父王昨日外出後便一直滯留未歸,惜月著家仆四處找尋亦不知所在,家中姨娘亦關切父王安危而心神不寧,積憂成疾,還請高禦史憐惜惜月為人一片孝心,為惜月做主!”


    這姑娘當真聰慧的緊。


    “郡主安心,韓王不過是在故友家中多做逗留賞玩,相信不出三日定會安然回府的,郡主請回吧!”


    一聽我下逐客令,惜月不覺有些慌神,一時情急便開口喚道:


    “姐夫……”


    “公堂之上無親疏,還望郡主謹言。”


    “惜月知錯了,隻想問高禦史一句,惜月可能相信高禦史所言?”


    “高辰於公堂之上,法神座前,絕無虛言!”


    得到一句肯定答複,惜月喜上眉梢,眉間都帶著一抹笑意。


    “惜月信高禦史所言,這便告辭了。”


    說要,福了一禮,便不再多做糾纏,帶著侍女一並緩緩出了公堂,到門口處時,又忍不住回首多看了那一心沉湎於公事之人一眼,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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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當真就是自己多年前見過的那個人麽?!


    他果真是變了,變得越發俊朗威儀了。


    ……


    暫時處理完了前堂諸事,放了其他官員回去休息,我也直往後院而去。


    回房的路上,不無意外的遇見了珝。


    珝用溫和的目光望著我,如同在家久候夫君歸來的妻子,令我心中也不覺多了幾分柔軟溫情。


    “今日的公事可處理妥當了?”


    我有些愣愣的深情望著她,她卻隻是淡淡微笑,見我下頜垂落的朱紘有些鬆散了,便親自又為我解開又輕柔係上。


    我忍不住一陣臉紅心跳,自昨晚珝說了那番話後,我與珝之間的君臣界限反而是越來越模糊了……


    “嗯,處理好了。”


    我隻能臉色緋紅的望向高處,不敢再看她了。


    珝見我如此,亦是笑而不語,便隻專注於為我係好朱紘了。


    她離我如此之近,那隻屬於她的氣息還是誘得我又不得不將目光重新放回到她身上,已不舍移開了。


    待她係好了,朝我微微一笑,臉上神情也是越發溫和動人,我不覺有些醉意,大膽的順勢執了她的手,好好的握在掌中。


    低眉深情相望,我有些感慨言道:


    “珝,你是對的,若我當時當真以權勢壓人,公報私仇,那我今日判決案情絕不可能如此從容堅定,也便不能得人信服了。”


    可想而知,官府做事還是得公正嚴明才會更有公信力,也更能震懾奸邪。


    珝臉上也有了緩和的神情,心中也是頗為感念,言道:


    “是阿姐願意成全你。”


    我也十分感念阿姐,她會做出那最終決定,還是因為顧念我更多一些的。


    “阿姐還未醒麽?”


    從昨日將阿姐帶回後到現在天色漸晚,阿姐也依然還在昏睡著,這讓我不免有些憂慮。


    “還未……”


    微微搖了搖頭,珝的臉上也有了一抹擔憂的神色。


    我忍不住伸手輕撫珝的臉,好生寬慰道:


    “無礙,我們一起去探望阿姐吧。”


    “好。”


    邊微笑著說著,我邊牽著珝的手一起去阿姐的房中看望她。


    ……


    阿姐睡顏倒也溫和從容,便似身處夢幻之境,臉上未見痛苦不安神色,可見定是做了個美夢了。


    既然身處美夢之中,自是不願早早睡來了。


    可我終究有些憂慮,因為再美的夢境也終歸是夢,一旦夢醒,現實與夢境之中差距也會令人越發的失望和痛苦。


    其實,我知道,阿姐這般也不過是在逃避現實的殘酷與無奈罷了……


    現實雖然殘酷,但到底還不至於絕望,至少現在我們姐妹兩人可相互扶持,彼此陪伴。


    “阿姐。”


    我忍不住開口去喚她,卻又不忍心打擾了她此刻甜美的夢境。


    許是阿姐亦心有所感,峨眉微蹙,臉上逐漸有了傷情神色,可人卻並未有轉醒跡象,不過片刻,眼角竟是有淚珠滴落……


    阿姐性子要強,從未輕易在人前落淚,這回竟是在夢中落淚了。


    “阿耶……阿娘……”


    阿姐眼角帶著淚,喃喃低吟著。


    聞言,我亦不覺黯然神傷,眼眶濕潤,阿姐這是想念阿耶、阿娘了。


    珝在身旁伸手搭在了我肩頭以做寬慰,我向珝投以感激的目光以示意我能處理好這份悸動,緩緩言道:


    “無礙,待我哄哄阿姐便好了。”


    我旋即立起身來,囑咐了一句。


    “且稍待,我片刻便回。”


    珝望著我微微頷首。


    我向珝溫和一笑,便走出了房門。


    也就大概一盞茶的時間,院落中忽地傳來一陣悠揚的竹笛聲,那曲調優美婉轉,十分動聽雅致。


    珝聞聽笛曲,臉上也不覺露出幾分甜美笑容來,回頭望著一直昏睡著的葉晗,卻見她臉上那摸神傷漸漸淡去,嘴角竟似有了一抹淡淡微笑來。


    那曲子同那日在昭陽殿前所聞笛曲一般,都是未曾聽聞的曲調,可卻令人心生熟稔之感,而其曲中真意似一脈相承,倒像是出自同一人所創作而出。


    觀葉晗臉上表情變化,可想而知,這其中定然有著隻有葉家姐妹兩人才能真正體會到的循曲探微,曲盡生幽的優美意境,那是隻屬於她們幼時的美好回憶……


    這冤家說的哄哄,還真是十分的有效呢!


    嗬嗬。


    ……


    這曲子是阿耶當年為阿娘所創,便是平日裏吹來逗阿娘開心的。


    我同珝如是說道。


    珝臉上的表情有些古靈精怪的,眼光也透出了幾分狡黠,隨即一臉期待神情微笑的望著我……


    “……”


    好吧,我知道珝想做甚了。


    她想讓我以後也常吹笛子逗她開心……


    雖然很不好意思,可我還是麵帶羞澀的神情,一字一句的對她傾吐道:


    “那我,以後也,吹給你聽吧……”


    “好啊!”


    珝一臉的得意順遂,應答得迅捷快速,似怕我臨時反悔一般。


    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我心中亦是歡喜異常的。


    我突然覺得,是時候把所有的事情告知珝了。


    “珝,我之所以想找到傳國玉璽,其實主要是因為,我可能見過真正的傳國玉璽……”


    珝的臉上有了一絲詫異卻很快恢複原狀,寵辱不驚,淡泊無意,這是珝所特有的處世態度。


    “在何時見過?”


    “幼時,就在葉家被滅門前三日……”


    珝聞言,一陣沉默不語。


    這句話可能意味著,葉家之所以慘遭滅門,是以傳國玉璽為□□,若真是如此,那其中所涉及的真相就實在是令人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深情的望著珝,我伸手輕撫著她那眉黛遠山,想要拂去那其間漸起的憂傷,不想她再胡思亂想,主動傾過身去親吻了她的眉間,以表愛慕之心,無以複加。


    我與珝之間早已是心意相通,無需贅言了。


    “我有種強烈的感覺,傳國玉璽,便在這洛陽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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