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晗隨著父親和乾天師兄, 一前一後登上了佛塔第八層。


    才剛走上頂層, 葉晗的目光便被眼前景物所吸引住了。


    隻見這滿屋地板上倒映出了一幅巨大的九野四象釋天圖來, 四象即為鎮守四方的神獸, 東方青龍, 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其中又區分出了二十八星宿。而這地板所所倒映出來的圖像, 便是天花板上各種圖案小孔經過最頂層的聚光係統投射出光線,透過這些小孔成像於地板上所形成的圖麵。


    “竟是九野四象釋天陣。”


    葉晗微微有些感歎, 略微琢磨了片刻後, 便也探知清楚了此處曾有位高人設下了這個精妙的奇特陣法來, 緊接著又問道:


    “可是晨兒破的此陣?”


    言語間有幾分欣慰神色。


    身邊的乾天知道葉晗一直十分關切自己的妹妹, 此時自也知道葉晗心中所想了, 便回應道:


    “確實是她所破。”


    “那便先要恭喜父親了, 晨兒既得了您親自教導,倒也不算辜負所學了。”


    葉晗的語氣怪怪的,對於自己的妹妹能有成就她是真心為她感到高興的, 隻不過若說她對自己父親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 卻是說的違心話。


    父親此時負手而立, 聽到自己女兒那有些戲虐的語氣, 倒也不以為意,伸手捏須歎了一聲,道:


    “她即便學得好, 奈何還是太過感情用事,終究難當大任。”


    在父親眼中,評判自己孩兒是否優秀的標準是格外嚴苛的。


    葉晗十分清楚為何父親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因為這才是玄遠葉家家主該有的樣子,一個人越是明睿大智,參透世事,便會越發顯得對人情世故的凜然淡漠來。


    也因此,葉晗也能明白到,為何自己的妹妹會對父親大人如此心存芥蒂了,因為她在迷惑,不知道該將他視作是自己的父親還是其他人……


    “晨兒的性子便是如此,至於她的性子類誰,父親應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葉晗保持著一個身為女兒對父親應有的尊重,卻也不希望父親過於為難晨兒。


    ……


    晨兒的性子類誰?


    父親的臉上的神色有了一瞬間的凝滯,眉頭微蹙,似有慍色,可最終還是沒有發怒,因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晨兒的性子確實很像當年的自己,特別是她為了一個女子在自己跟前不惜以自身血脈立誓時的模樣,那一刻竟讓他恍惚得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這般昂首傲然地站在自己眼前一般……


    兒女便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債啊!


    “晗兒,你也要類晨兒那般,頂撞為父麽?”


    葉晗聞言,緩緩伏低行禮請罪,言道:


    “晗兒不敢,隻是,父親現下是以父親之名對晗兒耳提麵命呢?還是以前任家主之命向晗兒示下?”


    父親望著眼前這個個性倔強的女兒,也終於體會到了身為一家之長對待兒女的那種無奈與力不從心了。


    若是在規劃子女未來前途以及培養她們個性獨立與堅韌上,他這個做父親的可以很自豪的說一句:他是稱職的。可對於一個孩子渴求在父母身上得到的那些疼惜與愛憐,他卻是沒有機會也未能給予她們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還是因著她們是玄遠葉家的孩子……


    “晗兒,你可如晨兒那般,心裏怨著我這個做父親的……”


    他終究是在情理上虧欠了自己這兩個孩子的。


    葉晗的目光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來,旋即緩緩起身,略微沉吟了片刻後,才回應道:


    “父母之愛子女,必為其計深遠。晗兒繼任家主之位後,也能略微體會父親之苦心了,又怎會心生怨懟呢?”


    聞言,父親亦是一臉寬慰的望著自己的長女,伸手輕放在了女兒的雙肩,言道:


    “你比晨兒要懂事明理得多了。”


    葉晗微微垂眸,不置可否,繼續問道:


    “父親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晨兒身邊麽?”


    父親微微頷首,言道:


    “當年家族遭逢巨變,為父尋到晨兒之時,她便已是高氏之子,隻是彼時幼年之事對晨兒打擊太大,她不但記憶受損,就連才智也近乎平庸,若非這些年來她勤學不綴,敏而好學,隻怕也難以有今日之成就了。”


    “父親當年既已尋到晨兒,為何不將她帶回葉家?反教她流落在外受盡苦楚?”


    “天意難違,命途使然,順乎其勢,導之以行,方為正理。”


    聽到這番言辭,葉晗也便知道不能再同父親談論所謂的父女之情了,因為從父親選擇讓晨兒成為高辰的那一刻開始,父女之情終究還是抵不過家族之任。隻是這些年來也是多虧了父親在晨兒身側的,不然她如何能以一女兒之身頂替他人在那雲波詭譎的朝堂之上周旋著活到了現在呢?


    “那個時候,父親便已有了操盤天下的氣局了呢。這讓晗兒不得不疑慮,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已盡在父親的掌控之中了?”


    葉晗苦笑了一聲,想著自己這些年來所經曆的總總,便仿佛是一場沉睡了很久都沒能醒過來的夢境 ……


    “晗兒,你是否也如同晨兒一般,認為自己的命運為人所操持著?”


    感受到了女兒語氣之中的悲苦愁思,聯想到了不久前晨兒對自己的那番厲聲控訴,父親亦是忍不住將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也許吧,可這路最終怎麽走都是我自己選的,既然選了,我便不會後悔……”


    這些年來,葉晗所經曆的總總,他這個做父親的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好,不愧是我玄遠葉家的女兒,你已經有資格成為葉家的家主了。”


    葉晗對父親,更多的還是心存感念,畢竟父親並未因她與晨兒具是女兒之身,而對兩人多有寬縱和放任,因為父親就是以培育一個繼承人的態度來嚴格磨練和造就他的這對女兒的。


    一般人也許很難懂得這種感情,可葉晗明白,父親對她們表達父愛的方式是與常人不同的。可以得到父親親口承認,對葉晗來說也無異於是這些年來痛苦磨練後的一種獎賞了。


    “今日既得父親親口承認,那往後家族中事兒,晗兒是否便可以自行做主了?”


    父親聞言知道葉晗是在向自己要真正的管家之權,心中亦是不住感慨著:自己的這個長女真的是長大了啊!


    “你既然身為家主,自是可以做主了。”


    父親能輕易放權,葉晗心裏也不住微微鬆了口氣,這比預想中的要順利了幾分,因為葉晗一直都知道,她不過是名義上的葉家家主,其中真正操持著葉家內部事務的應該是父親大人才對。


    “如此,晗兒便先謝過父親了。”


    父親的承認就代表著葉晗可以真正掌控玄遠葉家明裏暗裏的勢力了,至少名義上是占了正理的了。


    葉晗欠身福了一禮後,這才正式微微抬首,與自己的父親四目相對。


    看著自己女兒眼中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那深藏於眼眸深處似有一團靜默燃燒的火焰,他這個女兒真正的本事遠比眼前所見還要高深莫測了……


    父親嘴角不覺微微上揚,晗兒,果真是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父親,既然晗兒已是玄遠葉家真正的家主了,那‘玄影衛’,也該交給晗兒了吧!”


    葉晗的語氣輕描淡寫,稀鬆平常,因著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這麽快就想著要削弱父親手中的權勢了麽?”


    父親的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反而是另一種倍感欣慰的讚賞。


    作為世家大族的子女,想要從父輩處繼承些什麽,無論名譽地位、財產身家也好,多是按照宗族規矩來,尊倫理,分長幼,可這些所謂的規矩,在玄遠葉家可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的東西,就隻能憑你自己的本事去拿,你有本事拿去,那便是你的了……


    聽到父親的反問,葉晗也隻是淡然一笑,言道:


    “父親,晗兒一直便不讚同繼承家業,承襲祖蔭。人活天地間,有手有腳,憑一己之力也總能覓得這方寸容身之地的。”


    “嗯,我兒有誌氣。”


    父親現在也非常清楚自己這個長女的本事了,區區‘玄影衛’她還真未必看得上眼。


    “既然如此,為何我兒還想要為父手中的這支‘玄影衛’呢?”


    葉晗微微一笑,言道:


    “近來晗兒行事總有捉襟見肘之感,實需人手,‘玄影衛’總歸是父親手中精銳,未免屆時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晗兒還是決定履行家主之責,從父親手中接手這支精銳較為妥當些,父親以為如何?”


    父親捋須而笑,自己這個女兒終於開始認真起來了麽?她終於也有心思經營“權勢”二字了,想來這其中更多的,還是為著晨兒吧。


    哎,他的這對女兒,倔強起來的性子便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了……


    父親負手而立,旋即言道:


    “老規矩,能從為父手中拿走,便是你的了。”


    這句‘老規矩’惹得葉晗內心泛起一絲絲漣漪來。


    “那,父親可得小心了……”


    葉晗嘴角含笑,想起了小時候同父親嬉戲頑鬥獸棋立賭注之時,便似如今場景,一切都恍若昨日啊。


    “師傅與師妹的父女之情,真是令人豔羨呀!”


    身旁,看著這對父女別樣互動的乾天,也不覺有了幾分豔羨的神色了,因為即便是這番別樣的父女之情,他也沒有機會經曆一二。


    麵對著眼前這兩位大抵是天底下最為狡黠多謀的男子,一個是自己的父親,而另一個是自己的師兄,就連葉晗有時候也會疑惑於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麵對他們。她不是不理解男子心中的那份對功業欲望的追求,隻是當你看穿了那些欲望的本質,不為浮雲遮眼,自有一份為人處世的豁然大氣,你便不會再被那些欲望所糾纏和迷惑了。


    還有一點得注意,你永遠無法讓一個正在奮力奔跑著追逐自己欲望的人停下繼續追逐的腳步,因為不管前麵是成功彼岸還是萬丈深淵,那個人不親身經曆過,他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當時的選擇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或者也許對錯不論……


    所以,葉晗即便知道眼前這兩個男人要去做些什麽,她也不會去阻止,可唯獨隻有一樣,她不得不為自己去堅持一次。


    “乾天,你當真想要這九五至尊之位麽?”


    葉晗無意於糾纏在那些名利權欲的洪流中隨著他們一起沉淪,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而在此之前,她不得不為自己的那個傻妹妹計較一番了。


    麵對著葉晗問出的同葉晨一樣的問題,乾天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在葉晨那裏,他始終都先是前晉後裔——洛陽之主,然後才會是她的師兄,她的睿哥哥;可在葉晗眼中,他就他,與身份無關,更無需掩藏躲避,因為葉晗認識的就是最本質的乾天。


    “不想。”


    乾天很幹脆利落的給出了答案。


    聞言,葉晗臉上並無波瀾,但是父親麵對著如此坦誠的乾天也是略微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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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兒今日對我說過的一番話,我覺得很有道理,也許我真該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了?”


    父親聞言,突然很好奇自己那個太過感情用事的女兒究竟對乾天說了怎樣的一番話,竟讓這個令他都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出自己的真心實意來了。


    “哦,晨兒對你說什麽了?”


    乾天微微蹙眉,嘴角卻是淡淡一笑,旋即說道:


    “晨兒能預見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長遠了,卻也因此讓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將來這幾十年究竟會在怎樣的情況下度過,她說的都是對的,隻是我突然覺著,那樣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無趣了……”


    乾天邊說著,邊向前度了幾步,仿佛心裏正在下某種決斷一般,最後忽地停住了腳步,立在了原地。


    “我想到她的身邊去看看她眼中所看到過的風景……”


    最後,乾天忽地說出這句話來,嘴角還帶著一抹溫和的笑容來。


    父親的目光也不覺有些低沉了,麵對這般出乎意料之外的變故,就連他似乎都已經無法理解乾天現在的所思所想了,作為一個王者,他是不可能因為所謂的情愛之事而改變自己堅持了幾十年乃至於一生都要堅持完成的功業之心的。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王者,卻做出了一個這般令人不解的決定來。


    “這般說來,你是要放棄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與責任了麽?”


    父親不得不提醒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他應該要去完成的事情。


    乾天麵對著自己老師的質疑,卻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言道:


    “徒兒並沒有想要放棄,反而正是為了完成這份使命,我才要到她身邊去的……”


    因為高辰的那番話令特別是提到的有關於行政的本質問題,使得他不得不重新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建設出一個怎樣的國家了。


    她說他會在世家大族的擁戴下再度締造出屬於自己的帝國,可正因為如此,這個新興的政權將會再度延續前晉時的行政模式,那便是與世家大族一起共治天下,可她還說過,這樣的製度早已不符合現在的國情了……


    那現在的國情又是什麽呢?為何與世家大族共治天下的製度卻不再適用於當下了?那什麽樣的製度才是符合現在國情的呢?


    這樣的問題,從來沒有人對自己指出責問過,甚至就連他一直尊敬感佩的老師,也從未在這個問題上多做深究和探尋,因為他們之間探討最多的,卻還是如何將這天下局勢轉為自己手中的助力,以期最大程度的加以利用來完成自己想要達成的目的。


    高辰,似乎在別人從未探尋過的領域裏,得出了屬於她自己的答案了,在這個問題上,她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徹和理解得更為深刻。


    而乾天想要從高辰身上探尋到另一條達到自己目的的途徑,一個建立締造出威伏四海、天下臣服的真正強大帝國的途徑……


    ……


    看著乾天眼中閃現出的那絲銳利如冷鋒的光芒,葉晗知道了乾天所言的不想並不是他要放棄自己那份執著多年的功業之心,反而是他有了更高一層的欲望而不願再臣服於那些所謂的宿命,他要做的是擺脫命運的束縛繼而掌控自己的命運!


    葉晗輕笑了一聲,看了看乾天又再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她無法預測這兩個難惹未來的前途究竟會如何,可也正如她方才說的那般,即便此生為命運所嘲弄,隻要是自己做出的選擇,無論將來結果如何,都不要去後悔,這便算不負此生了……


    “那我也就隻有一句話可說的了,你們要做何事兒我不管,我隻知道我曾答應過阿娘,此生定會護得晨兒這一世周全,不管是誰,都不能傷害晨兒,否則,便先問過我手中的這柄劍……”


    說完,葉晗向父親和師兄福了一禮,便算是將自己想說的話都傳達到了。


    言畢,不再看他們,葉晗轉身便往塔下走去,因為她知道,自己的那個傻妹妹應該也快到了,而她這個做姐姐的,還有一些話不得不對她說的。


    ……


    不知不覺間,我與琬兒便漫步到這佛塔的第七層了,眼看著再上去便是第八層了,我卻不禁微微有些遲疑,站在樓梯邊口,抬著頭望著那個方向愣愣出神。


    為了盡快解決這洛陽城內的危局,我必須得好好策劃該如何將這場談判進行下去……


    身邊,琬兒的手緊緊地牽住了我的,似正在給我戰勝眼前一切困境的力量。


    我不禁回望住了她,嘴角有了一絲甜美的笑意來。


    不再猶豫了,我牽著琬兒的手便打算直接登上第八層佛塔……


    還剛踏出第一步,卻有人迎麵從樓上款款走了下來。


    待我瞧見了來人,不覺便喚出聲來。


    “阿姐!”


    心中不覺差異,難道阿姐這麽快便同父親說完話了麽?


    阿姐一路都未曾正麵回應,直到我與琬兒讓道一邊,待阿姐度步而至立於我們跟前,我明顯的感覺到,這般麵對麵的對峙感竟讓我不覺有些心意慌亂……


    阿姐先是看了看我,隨即便將目光投向了琬兒,直接說道:


    “琬兒,你上去吧。”


    琬兒聞言目光更覺清亮,會心一笑後,向阿姐致謝道:


    “多謝姐姐成全了。”


    可我卻不覺一怔,阿姐同琬兒定是在我不在的情況下,對某事達成過什麽共識了?


    “阿姐,你們這是……”


    我不覺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忙不迭將手牽得越發緊了。


    琬兒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旋即微笑著用另一隻手回握住了我的,止不住寬慰言道:


    “沒事兒的,別擔心……”


    與琬兒四目相望著,我想從琬兒的目光中查探出什麽來。


    “晨兒,你應該知道,若你同琬兒一道去,隻會讓眼前局勢更加變動不安罷了。”


    阿姐知我心中所想,所以很明智的為我們做出了這個決定。


    那就是讓琬兒親自去同洛陽之主談判,因為這原本就是洛陽之主同皇祖母的一場博弈,而琬兒接替了皇祖母,成為這場對弈新一任的執棋人。


    俗話說的好:解鈴還需係鈴人啊。


    “可是,阿姐,我不能讓琬兒一個人去麵對……”


    望著阿姐直視著我的眼,我竟是無法再說下去了。


    阿姐她比我在感情問題上更能冷靜決斷,所以我知道,阿姐說的是對的。


    我不忍讓琬兒一個人去麵對我的父親,可也正如阿姐所言,若是我同琬兒一道前去,隻怕原本的國事也會成為牽扯不清的家事,若真是如此,那便與我們這次真正想要達成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洛陽的局勢,確實不能再繼續亂下去了,而能讓洛陽城迅速恢複穩定的人,此人非洛陽之主不可了。


    ……


    事已至此,總是需要可以破解當前局勢的辦法的。


    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氣,再度呼吸時,我已經能很好的控製自己的情緒了。


    “琬兒,你當真要一個人去麽?”


    再度回望著琬兒,我想要知道她對此行可有成算?


    琬兒嘴角微微上揚,臉上有著不容置疑的那種自信與風采。


    “你忘了,我是誰了麽?”


    我不覺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也不禁帶上了一抹笑意來。


    “我沒忘,不過,我希望你也別忘了,你除了是北魏的長公主殿下蕭琬,你還是燕雲龍騎衛的統帥燕王——蕭珝,切不可為我而受脅迫或有所退讓,就此一條,我覺不妥協。”


    牽住了琬兒的手,我希望她不要再如同上次一般因我而向對方妥協了,更何況此次站在我們對麵的是我的父親,我便更不希望琬兒有所退讓。


    “好,我答應你。”


    琬兒給了我一個堅定的回應,我不覺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那我在這裏等你。”


    我相信著我的女人。


    “好。”


    隨著我們兩人緊緊牽著的手,如此眷戀不舍的緩緩分開了,我目送著她的昂然挺立的身影一步步拾級而上,往第八層佛塔中走去……


    阿姐看著我與琬兒之間的依戀難舍,也隻道是癡男怨女之間的分離難舍,著實是無趣的緊了,便不再理我,穿過了拱門,直往塔外的護欄邊去了。


    我目送著琬兒上樓去,直到她的聘婷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處,我才漸漸回過神來,正巧看到阿姐步出拱門外的身影……


    這冰天雪地的,阿姐還往屋外走,若是著涼了可怎生了得?


    畢竟就在方才不久前,我就試過了在護欄便吹冷風的滋味了……


    我忙不迭也隨著阿姐的身影走了出去,卻見阿姐整個人背靠在了柱子上,身子斜依在了那護欄邊上,邊望著塔外的風景,邊喝著不知從何處帶來的酒葫蘆裏裝著的好酒……


    我眉頭不禁微蹙,緩緩走到阿姐身邊後,便毫不客氣的伸手扣下了她的酒葫蘆來。


    “你身上還帶著傷,怎能喝酒呢?”


    語氣間,有了幾分埋怨的意味了。


    阿姐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望著我,反問道:


    “你怎知我身上有傷?”


    對於酒這東西,我與阿姐似乎難得的都有種特別的偏愛呢,不自覺間便被這酒葫蘆裏的美酒香氣所吸引了,頓時心裏便開始忖度著這葫蘆裏究竟裝著的是什麽好酒了。


    “阿姐,你說你曾去過鄴城卻不來見我,想來是那時候便身上帶傷了吧,是為了幫你那個朋友而受的傷麽?”


    我沒有正麵回答阿姐的問題,卻反而在旁敲側擊的打聽起她的事情了。


    阿姐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傻妹妹其實並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太過‘愚鈍’,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這個傻妹妹對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到底了解到了什麽程度了……


    阿姐沒有回話,隻是麵帶笑容的望著我,好整以暇。


    “阿姐你去幫的那個朋友應該就是南陳明秀坊的少宮主蘇梅雪,而你身上的傷應該就是在對戰霸刀門門主史扈之時為他所傷的。現下想來,那日在漢水大船上,被阿姐你請來救我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明秀坊的少宮主——蘇梅雪了。”


    邊說著我的目光不自覺的又回到了酒葫蘆上,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嚐嚐這難得美酒的滋味了。


    阿姐最是能知道我在想什麽的人,更何況我如此不加掩飾的對著那酒葫蘆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樣來,真是想不清楚我的意圖都難了。


    “嚐嚐。”


    阿姐輕描淡寫的一句,卻也忍不住在感慨,自己這妹妹的性子與自己格外不同,不過好酒這一點,姐妹兩人倒是出奇的一致了。


    就等著阿姐這句話了。


    我一臉順遂的便拿著酒葫蘆往嘴邊送……


    “好酒啊……”


    我忍不住讚歎出聲。


    這當真是壺好酒,竟是連我都未嚐喝過的!


    阿姐一把將酒葫蘆又奪了回去,這等好酒在這洛陽城中也就僅此一壺了,能讓她這個傻妹妹嚐嚐鮮,也已經是她這個做姐姐的格外開恩了啊。


    阿姐顯擺似的朝我搖了搖她手中的酒葫蘆,一副‘你休想再從我手中奪走’的表情,擺明了就是仗著我對她沒轍麽?!


    阿姐仰頭喝了一口,隨口又說了一句。


    “你還知道些什麽,說吧……”


    我這回也算是喝人家的嘴軟了,更別提勸阿姐別喝酒的正當理由都不好用了,這會子也隻能一臉諂媚的配笑著說道:


    “我若實話實說了,阿姐你可莫要生氣。”


    “嗯,說說看……”


    就知道阿姐不會那般容易上當。


    我不禁撇了撇嘴,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


    “我知道阿姐你肯定不會主動對我說那些的,所以,我便用了些手段,從那兒打聽到了一些……”


    可是當今江湖武林中一張絕不可忽視的信息情報網啊,我想要知曉江湖武林中的一些事情,不就是最佳途徑了麽?


    阿姐聞言,嘴角也就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了,可見她早已猜測出這其中的關聯了。


    “的規矩我是知道的,他們竟會將消息賣給你?”


    言語間,阿姐毫不隱藏自己感慨之意。


    我不禁嘴角上揚,言道:


    “他們最大的破綻就是規矩太多了……”


    言畢,我與阿姐不覺相視而笑。


    “這般說來,你想必是什麽都已經知道了吧。”


    阿姐的語氣中透出了幾分悲涼與無奈來,也使得我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因為一想到那些,我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我伸出手來扣在了護欄邊上,抬頭見天都是灰蒙蒙的,有一種緊迫低沉之感,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並不是什麽都知道的,阿姐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便什麽都不知道。”


    我說的很實誠,因為我非常明白阿姐此時此刻的心情,這種糟糕的感覺,我也是在琬兒那兒經曆過一次的,那時候我是略帶驚慌失措的。可現在,我覺得我已經能夠承受住這種強烈的心理衝擊了。


    “你還真是很溫柔呢。”


    阿姐臉上的神色是複雜的,可語氣卻微微有了一絲暖意。


    “所以,你拿著傳國玉璽,不顧危險地立在這護欄邊外,亦是為著我麽?”


    阿姐緊接著的一句提問,便將不久前在這裏所發生總總,給出了一個合理的推論。


    抬頭看也不過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隻有低頭往下俯視,還能看到無數的燈火在忽閃忽閃的發出一陣陣微弱的光線來,那些光線雖然微弱,卻是黑暗中最為璀璨耀眼的燈火……


    “阿姐,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終是忍不住將這句話問出了口,因為我知道了我所謂的為了阿姐好而為阿姐所做的一切,若是她並不覺的好,那就不是真的好。


    “我想要的生活麽?”


    阿姐有些嘲諷的說出這句話來。


    這十幾年來,阿姐是如何過活的我也是從那邊得到情報裏麵略微窺視一二的,原本我想著等阿姐親自同我說出那些過往,可每次見到阿姐她便從不提她自己的事情,這時候我便知道了,想要親口聽阿姐說幾乎便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我還是忍不住打開了那些呈放在桌案前的那些記載了關於葉晗留在江湖武林中的那一連串驚心動魄事件的文書。


    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她過得定然是十分艱苦的,可這上麵所記載的總總,讓我知道了阿姐的過往生活的總總,不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十分艱苦’便可以概述的。


    “阿姐,無論你想要什麽,晨兒都會為你達成所願的。”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某種形式上的彌補,可我這般說辭,並不是為了去彌補,而是承諾,是誓言,是永遠都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阿姐的誓言!


    過去已經過去了,即便再埋頭懊惱,痛苦悔恨,那也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人能把控和改變的,就隻有現在!


    此刻,微風微微吹過了兩人的衣擺,姐妹兩人一個半坐著而另一個則是立著,兩人對視著竟是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出口,周圍靜謐得隻聽到塔簷角邊的鈴鐸在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來。


    清音泠泠,聲聞十裏。


    這也算是這座佛塔最為牽動人心的一處景觀了吧……


    “阿姐,我答應過阿娘,這輩子定然會好好保護你的。”


    伴著那陣清脆悅耳的鈴聲,我緩緩地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我們的母親,在用她的方法,好好的守護著她的兩個孩子,教會了她們姐們之間要相互扶持,相互愛護,麵對挫折不要輕言放棄,即便經曆痛苦磨難也不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姐妹兩人要努力並且勇敢的好好活下去……


    一念及母親,葉晗的目光不禁微微濕潤了。


    為免讓自己那傻妹妹看到自己這番略微狼狽的模樣,葉晗便主動將手中的酒葫蘆拋了過去,故意將臉轉了過去。


    我觸不及防,唯恐失手沒接住這酒葫蘆,若是摔碎了將裏麵的酒灑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好不易懷裏抱住了這隻酒葫蘆,正想著乘此良機幹脆將這葫蘆裏的酒一飲而盡,也好教阿姐也氣惱一番的,卻沒曾想,當我拿過酒葫蘆一瞧。


    哎呦喂,阿姐比我還賊,這不是都已經把酒葫蘆裏的酒都喝光了麽?


    我還正欲向阿姐問責一番呢,卻聽到阿姐陡然說了一句,道:


    “那我想要再喝這種酒,你去給我多找些回來。”


    “欸?”


    我有些呆呆的,不知所以了。


    “方才你還不是說我想要什麽,你都能讓我達成所願麽?怎麽,辦不到麽?看來你也是個喜歡說大話之人啊!”


    再度對上了我的眼,阿姐似乎又變回了原來那個“沒心沒肺”的阿姐了。


    我頓時無奈的歎了口氣,阿姐有命,我怎敢不從啊?


    “好,一言為定,即便是找遍整個洛陽,我也定然為阿姐你將這酒給翻出來。”


    我說得信誓旦旦的,亦是十分認真的。


    “嗯,既然得了你這麽大的一個承諾,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一番了。”


    阿姐很快就從這裏找到了甜頭,而且使喚起我來眼睛都不帶眨的,欺負起我這個老實人來,還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罪感……


    “我心情不好,吹笛子哄阿姐我開心!”


    “……”


    阿姐這話才剛落,便直接從身後摸出一隻竹笛來直接扔給了我。


    我望著懷裏的酒壺,手中的竹笛,突然有種被人騙了還在幫人數銀錢的感覺……


    “啊,你剛才還算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的……”


    阿姐邊說著邊做出一副似要嬌襲落淚的模樣來,真真是我見猶憐,令人隻覺拒絕回事一件罪大惡極之事兒。


    我敗了,真是徹底敗給阿姐了……


    我突然覺得,琬兒對付我的手法,是不是就是從阿姐這裏取經的,因為我怎麽突然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呢?


    邊心裏暗自思存著,邊將酒葫蘆係在了腰間的蹀躞帶上,然後好好的把弄起手中的竹笛來。


    阿姐既然指明要聽我吹笛子,那肯定是要聽我在她熟睡之時給她吹奏的那支曲子了,原來那時候阿姐其實並沒有睡熟才對,不然她也不會在聽過這隻曲子之後心緒漸穩了。


    其實,阿姐親自吹這支曲子,要比我吹的更動聽一些才對啊……


    不過片刻,一陣清脆悅耳的笛聲伴隨著那斷斷續續的鈴聲在半空中響起,這首曲子曾是作曲人為自己心愛之人所作,裏麵有的是對心愛之人的緩緩而又滿溢的喜愛之情。


    這首曲子,我和阿姐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因為這是當年我們的父親為母親所作……


    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阿姐令我吹起了這首令人十分懷念的曲子,若說這是阿姐的一時興起亦可,若說不是,也亦可,因為會對這首曲子有很深的留戀之情的不僅僅隻有我和阿姐,應該還有父親大人才對……


    可無論怎樣,我是開心的,因為阿姐,終究是選擇了站在我這一邊的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上菜啦,讓諸位久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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