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仙前輩的醫廬很大, 幾乎整片山頭都被合理的整合規劃了一番,將日常生活和摘種草藥地方都做了劃分,前輩在此地經營也有許多年了, 可卻隻有在需要的時候到此地來靜養。


    說是靜養, 慕名而前來求醫者多不甚數, 而這處醫廬知道的人卻並不多, 再加上風雪天難以前行, 一般人都不會到深山老林來加以叨擾, 故而每到寒冬臘月,醫仙前輩會來這處醫廬靜修。


    我領著琬兒經過一片種植草藥的藥田, 現在這片藥田也早已被白雪所覆蓋, 而直通往前方藥廬的小道卻早已被人清理出來, 我們便順著這條小道,直往藥廬而去。


    還未走到藥廬的回廊,便能聞到一股濃烈的熬製湯藥的氣味, 隱約還能聽到湯藥滾沸之聲, 這便說明有人正在熬藥。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生怕會沒有人在家。


    走到了回廊處,我和琬兒先把腳下的冰爪給取了下來, 又將身上的積雪都抖落幹淨後,才走進了藥廬。


    出於禮貌, 我先是在門邊敲了幾下, 故意詢問道:


    “有人在麽?”


    話音剛落, 一個手指書卷的總角孩童從裏屋走了出來, 朝我們望了過來,在看到我後,有了片刻愣神。


    “蘇木?”


    我試探性的喚了一聲。


    對方聽到我呼喚後, 嘴角不禁上揚,有些興奮的言道:


    “晨晨,你又猜錯了,我是蘇葉哦!”


    聞言,我不禁哭笑不得了。


    這位是醫仙前輩坐下的小醫童,這孩子才十三歲,模樣生的水靈,個性也十分活潑好動,不喜拘束,而且還特別喜歡給人取小名,喚起來就不願輕易改口了。


    隻見蘇葉忙又往裏屋喊道:


    “蘇木,快出來,是晨晨來啦!”


    蘇木,是蘇葉的哥哥,兩人是雙生子,生得一模一樣,可個性卻迥異,蘇葉好動,蘇木好靜,而且還十分遵循守禮,不像蘇葉那般說話行事沒個顧忌。


    就比方說,晨晨就是蘇葉給我取的小名兒。


    這兩兄弟真不愧是雙生子,模樣就跟鏡中照印出來的一般,想要憑借模樣來加以區分實在是困難,倒是可以從兩人的個性中的差異做出區別。


    而方才蘇葉手執書卷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我錯以為是蘇木,這也就不難怪蘇葉要笑話我了。


    蘇木聽到自己弟弟的呼喊,也從裏屋中走了出來,邊說道:


    “蘇葉,我應該同你說過,要稱呼人家晨公子,莫要失了禮儀。”


    蘇葉撇了撇嘴,言道:


    “晨晨才不會像你一般陳腐呢!”


    邊說著邊跑到我跟前,伸手言道:


    “禮物!”


    上次臨走前,我曾答應過這兩兄弟給他們帶禮物呢。


    “別急,少不了你的。”


    我笑著將背簍放了下來,從裏邊拿出一套文房四寶來,一樣一樣交給蘇葉。


    “這紙是歙州的凝霜紙。”


    蘇葉將紙捧在手中,臉上的激動的表情也格外生動。


    “這是狼養兼毫筆管。”


    邊說著,我又將兩支上好的毛筆遞了過去。


    這時候蘇木也走了過來,看著弟弟手中的東西隻覺得這般收受很是不妥,正欲出言回絕,我便直接把墨錠塞到了蘇木手中。


    “這是油煙墨,墨色發亮,濃淡適宜。”


    說完,我又拿出一方端方樸實的硯台來,一並交給了蘇木,言道:


    “你們不是說硯台上的墨汁容易結冰,不方便書寫麽,這方端硯,你們一定會喜歡的。”


    蘇木聞言,也不覺吃了一驚。


    “這就是端硯?!”


    一旁的蘇葉看得目瞪口呆,忙不迭跟著問道:


    “這方看似普通的硯台竟是傳言中可墨不損毫、冬不結冰的端硯麽?”


    端硯的石質特別幼嫩、純淨、細膩、滋潤、堅實、嚴密,製成的端硯具有嗬氣可研墨、發墨不損毫、冬天不結冰的特點,所以格外珍貴,價值不菲。


    “你們用著方便即可。”


    對我而言,物有所用,才算值當。


    “這如何使得呢?晨公子你上回因為無法支付診金都靠賣血做抵了,這端硯太過貴重,請恕我們不能接受!”


    聞言,我忙不迭想要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以免他們再做糾纏。而且,話也說回來,雖然我同他們說過自己出自不大高貴的士族,可我在他們眼中到底有多貧窮,以至於他們為我擔心至此了?


    “誒,我雖然拿不出這般貴重的東西了,可我媳婦兒可以啊!”


    我邊說著邊一臉驕傲的往門口出望過去,忙招呼著琬兒進來。


    “琬兒,這兩位是我認識的小友,醫仙前輩的小徒孫”


    琬兒微笑著緩緩度步而來,她那俊美的外貌和獨特的氣質瞬間便吸引住了這兩兄弟的目光,兩人見著都不覺愣神了。


    待琬兒走到我身邊時,我牽住了琬兒的手,無比驕傲的向我的這兩位小友人介紹起自己媳婦兒來。


    “這是我媳婦兒,琬兒!”


    蘇葉眼睛都直了,驚歎得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哇,晨晨,你的媳婦兒是畫中走出來的仙女兒麽?”


    喲,這小子有眼光啊!


    而蘇木恰好對上了琬兒的目光,臉噌的一下便紅到了耳根去了,忙不迭的收回目光望著地上,手腳似乎都有些不知該如何安放了。


    “兩位小友好。”


    琬兒微微欠身,接著我的稱呼也這般稱呼他們,讓他們感覺更親切些。


    “哦,仙,仙女姐姐好……”


    蘇葉忙收斂失態的神色,小臉紅通通的,忙加以回應。


    而蘇木則是一臉的不知所措的神態,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看著這兄弟兩很喜歡琬兒,便向琬兒使了個眼色,琬兒知道我用意,便順勢言道:


    “這幾件小禮物,兩位小友可還喜歡?”


    聽到仙女姐姐這般一問,兩個人哪裏還能對這些物件兒加以婉拒,紛紛點頭,異口同聲言道:


    “喜歡……”


    琬兒見狀,微微一笑,看著這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很喜歡這對兄弟純淨的心性,似不參雜這人世間半點塵埃,十分惹人憐惜呢。


    “喜歡就好,我們還帶了些糕點,你們可要嚐嚐?”


    琬兒說著,也從旁邊的背簍中拿出一包點心來,親手將紙包打開,那些可口精致的點心讓人一看便食指大動了。


    兄弟兩個一臉的受寵若驚,我瞧著差點都笑出聲來了。


    “來,拿好。”


    琬兒溫柔的話音讓人連婉拒的心思都不會有。


    蘇木有禮地從琬兒手中接過這包點心,滿臉露出感激的神色來。


    “多,多謝,姐姐。”


    說道最後,語氣已經十分微弱了。


    “對了,蘇葉,醫仙前輩可在後院麽?”


    我還是想著先讓醫仙前輩為琬兒診治這件事兒。


    蘇葉忙緩過神來,這才想起這件緊要的事情來,忙言道:


    “師祖已經在後院等候晨晨你們多時了,先隨我去見師祖吧。”


    我點了點頭,望了望琬兒後,言道:


    “好,我們走吧。”


    蘇葉瞅了瞅手中的紙和筆一時間竟找不到地方安放,便一股腦的都堆到了哥哥蘇木懷裏了,忙在前帶路,難得一見的禮遇有嘉呢。


    “這邊請。”


    我和琬兒相視而笑,旋即跟隨著蘇葉穿過醫廬的裏屋,往後院去正式拜見醫仙前輩了。


    ……


    來到了後院,蘇葉先入屋內向醫仙前輩稟告,我牽著琬兒的手並肩在院中候著,神色不覺微微有些緊張了。


    琬兒回握住我的手,溫柔的望著我的眼,笑著說道:


    “明明是我看病,你卻比我還緊張了。”


    我這模樣確實有失泰然,可我心中依然免不了會憂心不安。


    “琬兒,我答應你,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欣然接受,可我無法保證不會強求,若是……若是這世間有能治好你的法子,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會去求取,不惜……”


    我話還未說完,琬兒便伸手按住了我的唇,目光柔和,臉帶溫暖笑容,言道:


    “傻瓜,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輕柔的將琬兒抱在了懷裏,我心裏忽地有了一絲淡淡的哀傷了。


    ……


    “晨晨,神仙姐姐,師祖請你們進去。”


    半盞茶時間後,蘇葉走出來將我們請進了屋內。


    醫仙前輩如今亦是七十古稀之年了,可鶴發童顏,麵色紅潤,精神依然矍鑠,那銀白色的長須自然垂落,兼之一身道袍廣袖,一派仙風道骨,很是耐看。


    我與琬兒一並拜見前輩,恭敬行禮,異口同聲言道:


    “晚輩見過醫仙前輩。”


    醫仙仔細瞧了瞧眼前這個兩個孩子,眼中有了幾分光亮來,旋即捏須笑著言道:


    “好孩子,都起身吧。”


    醫仙前輩麵容和善,待人也頗為寬厚,可我也有聽蘇葉私下裏對我說過,醫仙前輩若是發起火來,也是十分嚇人的。我是不希望看到前輩發怒的一麵的。


    “前輩,今日我把琬兒給帶過來了。”


    我牽過琬兒的手,一點都不介意在前輩麵前表露我對琬兒的關愛之意。


    醫仙前輩看明白了眼前這對年輕人對彼此的深情厚誼,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當時高辰為了求藥機會有求必應了。


    “她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兒麽?”


    醫仙前輩早就看出我同琬兒的關係了,這是在調侃我呢。


    我倒也不覺害羞,反而很是直白的回應道:


    “是的,琬兒是晚輩的妻,也就是晚輩放在心尖上的人!”


    醫仙前輩很欣賞我這般直白的性子,敢愛敢恨,直來直往。


    即便知道我這般大膽直白不是第一回了,可當琬兒聽到我在前輩麵前毫不遮掩直剖心意,還是不覺微微紅了臉。


    我望著琬兒那有些羞澀的麵容,臉上也不覺有笑容洋溢。輕輕拍了拍琬兒的手背,示意她無需拘束,言道:


    “琬兒,在前輩跟前無需過於拘謹,我們的事兒,前輩都是知道的。”


    琬兒微覺詫異,我向琬兒微微頷首,以證實她心中所想。


    是的,我是女兒身的事實,前輩已經探析清楚了。


    以老前輩如今的醫術和識人的本領,我是女兒身的事實也根本是瞞不住的,所以後來我便索性在前輩跟前主動坦白了一切,因為從一開始我便是以葉晨的身份前來拜見前輩的。


    琬兒很快明了如今所要麵臨的局勢,便帶著我又主動向前輩恭敬行禮,言道:


    “晚輩們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前輩寬恕則個!”


    醫仙前輩望向了琬兒,細細端詳了片刻後,捏住長須的手也有了短暫凝滯,旋即不覺一聲輕歎。


    “小丫頭且寬心,老夫早已不過問世事多年了,也就是一個隱居於山野之間的老叟罷了。”


    前輩說完,不住笑了幾聲。


    琬兒聞言,知道前輩答應在此事上守口如瓶,不會橫加幹預,這才寬下心來,不覺微微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琬兒行事還依然是處處以我為先,我心懷感念之時更多的還是心疼她了。


    我忙向前輩恭敬作揖,言辭懇切,道:


    “前輩,還請您不吝為琬兒診治,高辰感激不盡!”


    說完,撩袍當即跪下祈求。


    “誒,你這孩子,還是如此心急火燎的……”


    醫仙前輩見狀,親自將我扶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肩頭,示意我遇事要沉得住氣。


    “來,孩子,讓老夫先為你診脈。”


    醫仙旋即將琬兒喚到桌案旁坐下,示意她將手放在脈枕上。


    琬兒對上我一臉殷切的目光後,不再猶豫,乖覺的將手放在脈枕上,好讓前輩為她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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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診脈的過程中,我的心也在七上八下的打著鼓,望著前輩那一臉平靜的神態,心懷希冀卻又忍不住忐忑不安起來。


    “來,換一隻手。”


    前輩沉吟片刻後,又繼續診脈,轉眼,一盞茶的時間也就過去了。而前輩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我都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慮了。


    “你是那個人的徒兒?”


    待診脈結束後,醫仙前輩並沒有急著給出結論,而是又開始詢問了一些細節。


    琬兒微微一愣,對上醫仙前輩慈祥的目光後,嘴角也有了一絲笑容,點頭言道:


    “那位確實是琬兒的師傅!”


    前輩笑著坦言道:


    “因為你是他的徒弟,為了護你心脈他便將二十年的功力都度給了你,所以,你年紀輕輕,內功修為便如此淳厚,這也算是一段機緣了吧!”


    醫仙前輩提到的那個人,便是琬兒的師傅,也就是九星之一的劍聖了。


    “確實如前輩所言,師傅待我恩同再造,我也答應過師傅,絕不在外人跟前提及師傅名諱,多謝前輩體諒。”


    說完,琬兒起身也再次恭敬向前輩行禮。


    醫仙前輩見琬兒如此溫婉有禮,對琬兒也是越發喜歡,不免多了幾分偏愛之心來,示意琬兒無需如此多禮。


    “你身上所中之毒,可越有數年了?”


    “是,約莫也有五六年了。”


    “可知道是因何而中毒?”


    前輩這般一問,琬兒又不得不再次想起那痛苦的鬼窟林一戰,臉上有了瞬間悲傷的神情,可很快便緩過神來,直言道:


    “因一次作戰不甚陷入鬼窟林的陰邪迷陣之中,雖僥幸未死,可從此便身中奇毒,無藥可解。”


    琬兒在說出這番話時,很顯然心裏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


    醫仙前輩聞聽此言,也不覺輕歎了口氣。


    “你身上所中之毒,請恕老夫也無方可解,可幸運的是,‘忘憂’似能克製此毒,所以你現下脈象稍顯平穩,外表看似並無異象。”


    “此毒難道當真無藥可解麽?”


    此時,我不覺便開始執拗於解藥一事了。


    醫仙前輩自是知道我對琬兒究竟抱著怎樣的情意,會有如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了。


    “此毒雖暫時無藥可解,卻可以嚐試以毒克毒,拖延時間,用以尋求解毒之法,這未必不是另辟蹊徑,也就隻有晗丫頭,用起毒藥來才會如此膽大心細了。隻是既然是獨辟蹊徑,那在前人未曾有過相關論述更無醫藥可尋的狀態下,以‘忘憂’克製此毒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又是否會有其他無法預測的副作用,這些都是需要時間來加以驗證並總結經驗。隻是忘憂雖能克製此毒,可若是用量過多,還是會引發相應體征,其用量還暫時無法駕馭得當,這些日子你可還有繼續服用‘忘憂’麽?”


    醫仙前輩將自己擔憂之事說了出來,希望琬兒能做到心中知數。


    “還有間斷服用,至於其用量也許晚輩能自行調整。其用量過多便能使人心生疲倦,困乏嗜睡;若是用量過少,則心痛之症狀便無法抑製,所以,晚輩便自行根據身體狀況來掌握藥量,也是頗有所得。”


    前輩聞言,知道琬兒也通曉醫術,滿臉掩飾不住的讚歎神色。


    “好極,你可將每次用藥劑量以及服藥後的相關體製寫成醫案,待我們下次見麵時,帶著醫案一並前來尋我問診。”


    前輩邊說著邊從書案中拿出了基本醫書來交給了琬兒,言道:


    “這幾本醫書對你大有裨益,務必好好研讀,不可懈怠。”


    琬兒接過這幾本醫書,感念於醫仙前輩不但盡心為她醫治,還如此給予厚望,忙向前輩致謝到:


    “多謝前輩,琬兒受教。”


    醫仙前輩微微頷首,言道:


    “接下來最為重要的,便是得先弄清楚你究竟身中何毒,隻有找到此種毒物,追本溯源,才有可能研製出攻克之法。關於此事,老朽便親自走這一趟吧!”


    我和琬兒聞言都不覺一驚,前輩這話是打算親自前往鬼窟林一趟麽?


    “前輩,萬萬不可,鬼窟林凶險非常,切不可以身犯險!”


    琬兒慌忙勸阻,若是前輩因此而身陷危難,她心中定然會萬分自責。


    “此乃醫者本分,既然讓老夫遇見此毒,那老夫定要將此毒探知得一清二楚才行,此乃老夫當年立誌行醫之時所發願景,心性如此,必當遵行,所以,不必再規勸了。”


    醫仙謝過了兩個晚輩的好意,隻是他決定好了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琬兒知道勸說無果,隻得另想他法,至少得做到想法設法的護住老前輩的安全才行。


    “那不知前輩計劃何時出行,晚輩定當全力從旁協助。”


    “放心,老夫既有心此行,定會事先定好萬全之策,屆時若有需要雲燕龍騎相助之處,便會遣人前去送信,不會輕舉妄動的。”


    琬兒聽聞此言,心中才稍感安心。


    “燕雲龍騎屆時定當聽候前輩差遣,萬死不辭。”


    琬兒此時抱拳行禮,一派軍人風骨,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前輩會有此行,也多是為琬兒之故,就這份危難之時相助之情,不可不銘記感恩的。


    我也恭敬作揖行禮,言道:


    “晚輩也在此,多謝前輩了。”


    醫仙望著眼前這對年輕人,心中也不覺有些感慨道:


    不愧是那兩個人所收的入室弟子,當真人中龍鳳啊!


    ……


    “晨,我還有幾句話想對前輩說……”


    琬兒望著我的眼,對我提出了這個請求。


    我明白琬兒的心思,既然她希望我回避,那便是她有不想在我跟前提到的話語了,對於她的請求,我從來都不忍拂逆的。


    我微微頷首,以表讚同。


    “晚輩便先行在屋外等候了。”


    說完,行了一禮後,深深看了琬兒一眼,琬兒對我投之以溫和微笑,示意我勿要擔心,我亦然以笑容相應,旋即,便緩緩轉身離開了屋內。


    ……


    離開屋子後,我獨自走在了庭院中,然後靜靜立在原地不自覺的便望著遠處發起愣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可心裏都那股哀傷卻十分頑固的糾纏著我,令我逐漸有些胸悶、喘不過氣來。


    即便我願意為了琬兒付出所有一切,可到頭來也終究敵不過天命啊!


    這種無力感,似是無論我多麽強大,多麽有權勢,都無法輕易去改變的存在的,因為死亡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它並不會因為你多有權勢與地位而對你多有偏愛。


    人,終歸是太過渺小了啊!


    嗬嗬,罷了,天命也好,因果也罷,若我與琬兒注定無法白頭到老,那我們便彼此陪伴著,到最後那一刻來臨吧!


    想到這裏,我都不覺微微紅了眼,心裏頭十分清楚,我這般性子的人,終究是做不到怨天尤人的。


    “晨晨。”


    身後,蘇葉在喚我。


    我忙收拾了一臉落寞的情緒後,才轉身去回望著他,卻看到他一臉擔憂的神色望著我,道:


    “你方才是想哭麽?”


    我旋即換了一臉嚴肅的模樣來,說道:


    “我才沒有想哭,以為跟你一樣還是個小屁孩兒麽?”


    說完,我嘴角不覺微微上揚了。


    蘇葉聽到我調侃他,撇了撇嘴,回道:


    “你明明比我年長不了幾歲,想哭就哭唄,憋著多難受啊!”


    蘇葉這一言,卻讓我頓時愣住了。


    他今年十四歲,而我,弱冠之年,整二十歲。


    這樣看來,確實相差不了幾歲呢,可為何,我的心境卻不似一個才二十歲的少年應有的模樣了?


    弱冠之年,二十歲,我成年了,難道就不能想哭就哭了是麽?!


    “啊,是不是仙女姐姐的病情很嚴重……”


    蘇葉胡思亂想了一通就開始口無遮攔,等話說出了口又覺得好的不靈壞的靈,忙不迭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隨即一臉抱歉又是擔憂的模樣望著我,那模樣也是怪可憐的。


    我不禁無奈的歎了口氣,安慰似的言道:


    “你的仙女姐姐沒事兒,別擔心了。”


    聽到這裏,蘇葉才放心的鬆開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著實是鬆了口長氣。


    而我的情緒也不覺受其感染,思忖片刻後,對蘇葉說道:


    “你乘著能哭的年紀便多哭幾回吧,不然以後想哭都可能哭不出來了。”


    我忽然不明所以的對蘇葉說出這段話來,隻把蘇葉弄得分不清楚狀況,前一刻還是他在勸我哭,這一刻便成了我在勸他哭了!


    這個動亂的世代,賦予年輕人的使命,終究是過於沉重了一些的。


    ……


    等琬兒從屋裏出來,也是將近半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


    當時我正在指導蘇木蘇葉兩兄弟的書法,他們剛得了文房四寶,練字的熱情高漲不少,他們知道我字寫的好,便央著我教他們練字的方法,好把自己的字寫得更好看一些。


    蘇木性子比蘇葉沉穩,也更能靜得心下來練字,很快就把字寫得工整細膩,惹得旁邊好動的蘇葉一臉跟他較勁的表情,咬著牙道:


    “蘇木,你把字寫得這般好看,以後是準備去應試做官麽?”


    蘇木聞言,不知為何臉上一紅,言道:


    “我立誌學醫,將師祖傳授給我們的醫術發揚光大,之所以學認字,是為了將來在開具藥方之時筆記清晰,藥鋪才好按方抓藥,以免因一字之差,而致死藥方有誤,最終害人性命!”


    真沒想到,蘇木小小年紀,便能有這道覺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說得好!”


    門口的琬兒都忍不住拍手稱讚了。


    蘇木見狀,臉更紅了,手握著筆管愣在那裏,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練字了。


    蘇葉是個不怕生的自來熟,一見到琬兒便殷勤的喚著琬兒神仙姐姐,高興的跑過去迎接,言道:


    “神仙姐姐,你給我們的點心好好吃哦,是神仙姐姐親手做的麽?”


    琬兒摸著蘇葉的頭,微笑著言道:


    “你們能喜歡是我的榮幸。”


    蘇葉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扭捏的問道:


    “那,不知道神仙姐姐還有那樣好吃的糕點麽?因為……因為我一時嘴饞就把那包糕點都吃光了,蘇木都還沒嚐過呢!”


    蘇葉這是覺得對不起蘇木了,所以想要為蘇木再向琬兒要一份點心也好讓蘇木也嚐嚐鮮。


    這次來得匆忙,點心卻是隻帶了那一包的。


    琬兒不想看到這兩個孩子失望,旋即笑著言道:


    “點心是沒有了,不過,我可以為蘇木和蘇葉做兩道可口的小菜,這樣的話你們覺得如何?”


    雖然沒有了點心略微有些失望,可能嚐到神仙姐姐親自下廚做的飯菜,怎樣都算值了!


    “太好了,我們有口福了!”


    蘇葉邊說著邊一臉興奮的望著蘇木,見蘇木表情裏也充滿了期待,這才稍減幾分愧疚之心了。


    “可是廚房裏也沒有多少食材了……”


    蘇木忽然想到這點,所以不免有些擔心就連此事也會落空。


    琬兒笑了笑,言道:


    “無妨,現下時辰還早,我同你們的晨晨出去獵些野味回來充作食材亦可,家中可備有獵弓?”


    琬兒邊說著,邊看向了我,調侃的語氣格外濃烈,惹得我忍不住直勾勾的望著她了!


    蘇葉對這些最為上心,直接回道:


    “獵弓倒是有的,可用的不多,也不知弓弦鬆了沒?”


    蘇木蘇葉兄弟對弓馬之道並不嫻熟,所以不怎麽使用弓箭倒也是情有可原。


    “這倒無礙,你把弓箭取來,我且瞧瞧。”


    既然都被琬兒邀請外出狩獵,我自然得稍微用點心思了。


    很快,蘇葉便將庫房裏的弓矢箭袋拿了出來,我稍微檢查了一下,將弓弦重新嚐試繃緊之後,隻要將略微生鏽的箭頭稍微打磨一番,這套弓矢還是可以用的,拿來狩獵綽綽有餘了。


    檢查完畢後,我便將箭囊和弓箭都背在身上,又讓蘇葉幫我準備一小袋的小米,這邊準備著外出涉獵去了。


    蘇葉瞧我這一身,不覺露出羨慕的神情來,問道:


    “晨晨,你居然還會打獵麽?”


    “這是自然,君子六藝,騎射可是必考科目呢,每年射柳,我可都是文班第一呢!”


    欸,隻要高韋不來參合的話。


    “射柳?射柳好玩不?”


    一提到新鮮事兒,蘇葉便止不住的好奇心了。


    蘇葉連射柳都不清楚,那可想而知蘇氏兄弟可能並非出自於士族之家,亦或者這其中有甚特殊原因,以至於這兩個孩子未曾受過家族功課教導。


    “你以後若是想參加射柳,那可先得把騎射練好才行。”


    我那時候雖頂著個紈絝子弟的名頭,可騎射功夫可沒落下,這也同北魏尚武有關,騎射功夫是士族子弟考校的重中之重,所以像射柳、秋獵這些活動,還是非常受士族子弟歡迎的。


    一聽到我說要練好騎射,蘇葉便免不得一臉受挫了。


    “我騎術還算馬虎,可射藝完全不行!”


    “無礙,等你們哪天下山來了都城,我親自教你騎射,如何?”


    我即便教不好,這不是還有燕雲龍騎的少帥在麽?


    一聽到下山兩個字,蘇葉的表情就變得很古怪,旋即很不還開心的跑了出去。


    “蘇葉。”


    蘇木在身後喊著,蘇葉反而跑的更快,一溜煙便不見了身影。


    我和琬兒都感覺到了異樣,可又不好當麵詰問,隻能不動聲色,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蘇木有些擔心蘇葉,先是對我叮囑了一番,道:


    “若是獵到野味後請早些回來,後山很大,還有一些大型野獸出沒,十分危險,你們要擔心些。”


    我點了點頭,言道:


    “我們會留心的,你去追蘇葉吧。”


    蘇木向我投以感激神色,沒說什麽,也跟著跑了出去。


    這兩兄弟是因為什麽原因不能下山麽?


    ……


    “別想了,我們先動身去後山吧。”


    琬兒主動走過來牽過我的手。


    “好。”


    我回握住了琬兒的手,兩人並肩走出屋外往後山方向而去。


    挺長的一段路,我們就隻是緊緊牽著對方的手,沒有說一句話,直到琬兒主動開口打破了這段沉靜。


    “可是等得久了?”


    琬兒覺得可能是我又犯了小心眼,在心裏生著悶氣呢。


    我撇了撇嘴,說道:


    “也沒等多久,再說了,我又不是一時半刻都離不得你。”


    說得我好像是個粘人精一般,無時無刻都得黏在她身邊才行!


    “哦,當真離得開?”


    琬兒的嘴角翹起一絲很好看的弧度。


    她就是這樣把我拿捏的死死的了。


    我一跺腳,有些恨恨地將攬住她的腰身抱她入懷,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的難舍難分,便十分實誠的言道:


    “離不開,一時半刻都離不開你!”


    琬兒聽到這話,笑了。


    “還在生氣?”


    琬兒溫柔的伸手撫過我的眉間,捏了捏我那張嘟囔著嘴的俊臉,看著我的臉在她手裏□□得都快不成形狀了,這才忍不住笑出聲來。


    嘻嘻。


    “玩得挺開心的麽。”


    我牽住了琬兒的手,四目相對間,很自然的便與她十指相扣。


    “我同前輩說了一些有關莫爾斯的事情,還有探討了醫藥方麵的事情……”


    “琬兒,對我不需要那般小心翼翼的,好麽?”


    很多事情,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可卻總也無法向對方坦誠,經過這件事以後,我覺得我們應該對彼此更坦誠一些,不要什麽都壓在心底,自己一個人默默去承受。


    琬兒靜靜的望著我的眼,看到了我眼中的認真以及永遠不變的深情,在這一刻她微微紅了臉,垂下了眼眸,柔聲在我耳邊說道:


    “我想陪伴在你身邊更長久一點……”


    這一刻,我與琬兒都不覺微微紅了眼,抱緊了琬兒,我笑中帶淚,輕聲在她耳邊言道:


    “琬兒,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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