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宗長官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代號,叫管風琴,他是一位出色的領導者和臨戰指揮家,也是我幾年前的上司。正是他的介紹推薦,我才進入的歌劇院,還有其他幾位優秀夥伴……就因為一個混蛋,一個錯誤情報。他們葬身在了歐洲地中海沿岸一塊人跡罕至的沙灘上,屍首都找不到……”


    “其實那次行動,按照所屬編製,我也在內的,隻是在臨出發前被管風琴老大攔了下來。那會我剛加入組織不久,還是隻菜鳥,組織內一些基礎培訓流程沒有走完,他就沒同意我跟著去,說沒必要急於一時,還說回來後會親手教導我……嗬,後來當然也就沒了這機會。我那時也想不到這看似普通一別,竟然就是永別……”


    “當然,這種事情原也沒什麽出奇,甚而可以說常見,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對,有因必有果!既然選擇踏入地下世界,那就該有這樣的覺悟……”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既然是有因必有果,那麽人可以死,仇,也一定是要報的!對嗎,宗長官?”


    蒙蒙細雨下,黑色商務車廂內,談話氛圍不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作為侵入者,還是個被逮到的侵入者,有些態度是必須要拿出來的。


    當然也可以選擇硬扛,拒不合作之類的。隻是作為本該強勢一方的東道主,態度卻自始至終的友善,並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那處於弱勢方的楊雯自然也就清楚該做些什麽,更何況經過先前的試探,蒙混過關的概率顯然微乎其微,她也沒那個信心瞞過麵前這個笑眯眯的眯縫眼,索性也就轉變策略,選擇坦誠相待。


    當然,隻是一定程度上的坦誠。


    “原來如此……有仇報仇,這是地下世界最基本的生存邏輯。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很合理。”聽完講述後,宗清並沒有多想,幹脆點頭給予肯定回應。


    “謝謝。”楊雯頷首致謝。


    “沒什麽。”宗清不在意擺手,隨即若有所思道,“這麽說來,那個前CIA特工,西裏爾,就是你們的複仇對象?嗯,也就是你剛才口中的那個混蛋?”


    果然是有備而來啊……楊雯聞言目光微閃,心下暗歎。她剛才確實說了很多,但其實仔細分析後,就會發現裏麵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隻是在直敘背景而已。就連最重要的目標對象西裏爾,也是用的混蛋代替,一語略過。


    不過現在宗清既然已經一語道破,那她自然也就沒了再行隱瞞的必要。


    點頭,“對!我們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幾乎找遍了歐美大陸每個角落,一無所獲。直至最近,才知道他來了亞洲。你之前說的幾天前西郊小區的那場爆炸,是我們第一次行動,也是唯一的一次行動,結果以失敗告終。”


    “這真令人遺憾!”


    “技不如人罷了。”楊雯的反應相當平淡,似是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當然內心真實想法如何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楊小姐不必妄自菲薄。”相對而言,宗清卻是正色搖頭,認真道,“我去過現場,也請教過相關專業人士,那個引爆裝置很巧妙,藏匿地點更是隱蔽。在當時那種緊急情況下,楊小姐你能帶領隊員安全撤出,這本身就是個不小的奇跡。”


    這不是在刻意奉承,當時在現場搞清楚引爆機關後,宗清就曾設身處地的捫心自問,得到的結果是未必能成功識破,更別說帶著隊員們及時撤出,幸免於難。


    事實就是如此,楊雯這次沒有再行自謙,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因為這關係到她的異能底牌。麵前這個眯縫眼態度確實不錯,一直笑眯眯的,就是越看越像狐狸,不免擔心說多了暴露。


    宗清自然是不知道對麵這位美女心中所想的,實際上,他現在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笑著點頭道:


    “我現在大概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很重要,關係到我的睡眠質量……哈,開個玩笑,別介意。總之,感謝楊小姐能坦誠相告,也感謝楊小姐能約束夥伴們的行為,沒有在嶺江隨意出手。我謹代表九州崛起嶺江分部真誠致謝!”


    話落,收斂笑意,稍稍傾斜上半身,鄭重致意。


    楊雯見狀不由微楞,回過神來,亦是正色道:“宗長官不必如此,我雖然在美國出生,手持他國國籍護照,但家父一直有教導華夏二字意義。另外,初次接觸,宗長官或許不了解我,但應該有所耳聞我背後組織歌劇院的所作所為,我們不是唯恐天下不亂之輩。”


    “當然!僅表示私人態度,貴組織在地下世界堅守的做派立場,我個人相當欣賞。”稍頓,攤手,“老實說,這也是我們現在能坐下來麵對麵交流的前提基礎。”


    “謝謝宗長官的坦率和認可,真心的。”楊雯再次道謝,隨即平靜道,“也請繼續告之貴方對於我們的最終態度。”


    “應該的,天色不早了。”順勢看了眼車窗外的晦暗雨夜,宗清收回目光,想了想,說道,“首先,對於楊小姐你以及你們組織的遭遇,我們深表同情……好吧,這些話我就不說了。當然,我方才的遺憾是真的。此時此刻,楊小姐你們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報仇時機。這點希望你們能夠清楚,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聞言,楊雯抿了抿嘴唇,沒有對此做什麽表示,隻是眼眸不禁黯淡下來。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擺到台麵上來說的,亦如眼下,如果在之前楊雯她們能解決掉西裏爾,複仇成功,又沒有引發什麽大的動靜,沒有無辜人員傷亡,那就算後麵被挖出來,雙發也未嚐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可能。


    但現在自然就不可能了,宗清幾人既然已經找上門來,那也就代表著她們在華夏的行動徹底結束,這無關於私人交情態度,而是一個東道主、地頭蛇必須堅持的立場原則!


    沉默片刻,輕呼口氣,楊雯緩緩點頭:“我明白,我那些夥伴……”


    “這個主要看你們自己的意願。”宗清輕鬆聳肩,“你們隨時可以離開,當然,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到處走走看看,玩一玩。嶺江雖然不是什麽著名的旅遊城市,但周邊一些地方的自然風景、特色美食還是不錯的。具體的,我們可以送你們一份攻略,保證不虛此行。當然,這些會在我們的安排之下進行,包括隨行出入都有我方人員陪同,這點還望理解並配合……”


    “不用了,謝謝。”楊雯沉聲打斷,果斷搖頭,“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好一切,明天離開華夏,可以嗎?”


    “呃,其實不用這麽趕的……好吧,當然可以。對了,我方才說的隻針對楊小姐你那些夥伴,至於楊小姐你自己,隨意就好。”


    這不算區別對待,好吧,其實就是區別對待。不過這所謂區別自然不是因為楊雯的性別或者美貌,隻是因為她在國內有跟腳,比如住在不遠處江月公館裏的楊老夫婦。


    想了想,宗清又笑著輕飄飄補了句,“哦,春江路除外。沒有其他意思,但那裏楊小姐最好還是別再去了,會使我們為難的。”


    春江路,也就是唐韻琴榭所在街道。當然,宗清在這裏特意點出來,自然不是因為某人,而是因為某個小和尚所工作的博物館同樣在這條街道上。


    另外,就算不牽扯這些,隻這番話背後所潛藏暗指的信息,便值得細思深究。說是隱晦警示也好,正大光明展示雄厚情報實力也罷。總之,既然能知道楊雯去過春江路,那是不是就可以代表她入境後的所有行蹤,九州崛起方麵都已經輕鬆掌握了呢?


    車內再次陷入片刻沉默,直至楊雯輕輕吸了口氣,語氣多少有點幹澀道:“請相信我,相信歌劇院。我們對大渡尊者沒有惡意,隻是基礎的信息采集。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方願意正式道歉並承擔相應責任。”


    這是實話,就算不看歌劇院一向自詡正義的立場,隻從勢力影響以及活動範圍來看,歌劇院主要活躍在歐美地區,確實沒有招惹九州崛起的企圖與必要。


    另外,大渡尊者……如果某人現在在這,聽到這個帶著尊崇、敬畏意味的稱呼的話,那想來會有些感慨。


    前世,大渡尊者這個稱謂,小和尚是在後麵才擁有的,彼時他在九州崛起麵臨外部攻擊時數次出手,多次力挽狂瀾,方才在地下世界中徹底打響名號,加冠加冕。而這一世之所以提前這麽多,原因也很簡單,便是去年爆錘了某個近戰神話……


    “哦,這個倒是不用。我說了的,沒有其他意思。”宗清不在意攤手。還是那句話,地下世界沒有秘密可言,就算九州崛起方麵一直都在有意識的控製和降低小和尚的存在感,但這也隻能延緩傳播速度與範圍,不可能做到完全封鎖。


    自打小和尚入住博物館後,如楊雯這般過來做基礎信息采集的組織勢力其實有很多,隻要不過分,宗清他們基本不管的,當然想管也管不過來就是了,小和尚自己長著腿呢。他們管的是那些不僅僅做基礎信息采集,還想做更深入打探,甚至是試探的敵對勢力。


    正式交流到這裏基本就算是結束了,接下來就是隨意閑談了,當然說是閑談,其實也沒有什麽談話興致,尤其是對於楊雯而言。隻是在快結束時,宗清忽然想到什麽,便開口問道:“對了,楊小姐,我有個疑惑,關於那西裏爾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宗長官請講,不過有言在先,我未必知曉。”


    “這個無妨,就是隨意問問……嗯,從現在我們雙方所掌握的情況來看,西郊那場爆炸後,西裏爾應該是早就離開了,這也符合他特工的身份與行事作風。隻是……關於他為什麽會入境華夏,經過嶺江,選擇從這裏的某個渠道離開,楊小姐的組織有消息嗎?”


    楊雯聞言微微皺眉,沉思小會,緩緩搖頭:“沒有,我們隻是打聽到他有可能會經過嶺江,回轉歐美……不過聽宗長官這麽一說,這裏麵可能確實存在些問題。畢竟回轉歐美的渠道有很多,尤其是周邊幾個沿海國家,那裏的也更安全。他完全沒必要冒著風險入境華夏,從這裏離開,明顯不合邏輯……”


    “就是這個道理,看來這個西裏爾身上秘密很多啊,如果能當麵見一見、問一問就好了……哈,我在想什麽呢。”宗清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自嘲搖頭,“果然是到該休息的時候了,夢裏啥都有嘛。”


    “那不如今晚就到這?”楊雯趁機提出告別,隨即想起什麽,又道,“對了,既然宗長官無意為難我們,那我那兩個夥伴……”


    “這個方才不是說過了嗎?他們隨時可以走……嗯,楊小姐不隻有兩個夥伴吧,還是說這兩個夥伴有些特別?沒關係,有什麽要求可以提,來者皆是客嘛,我們盡量滿足。”攤開雙手,宗清表現的很大方。


    但楊雯聞言卻怔住了,意識到什麽身軀都不禁輕微晃了晃,深吸口氣:“宗長官,明人不說暗話。我那兩個夥伴或許性子衝動,但絕不是為非作歹之人。如果他們有什麽得罪貴方的地方,還請千萬包含,我隻希望他們能夠安全離開華夏。”


    “啊?”宗清聞言也懵了,看著滿臉凝重又帶著些許懇求之意的楊雯,莫名其妙的眨眨眼,“這個,從何說起啊……等等,別急,有點亂,先理一理。我覺得這裏麵可能存在什麽誤會……嗯,楊小姐你那兩個夥伴,他們怎麽了?”


    不得不說,宗清在情緒以及細節把控方麵確實相當敏感,幸得如此,才沒有讓局麵往狗血方向發展,也使得楊雯勉強壓住情緒:“他們現在在外麵,被跟蹤,難道這不是貴方所為嗎?”


    “額,真不是。除了我們三個之外,其餘沒派人啊……”


    “什麽?!”


    “冷靜,楊小姐,我們沒有撒謊必要的。”


    ……


    在之前剛接到約克兩人被跟蹤的消息時,楊雯立刻鎖定的目標對象是西裏爾,覺得是後者在打回馬槍。不過在出小區被宗清他們攔下後,楊雯的想法自然就隨之改變了,這也是正常思維,畢竟她的行蹤地址都暴露了,那她那些夥伴自也跑不脫。


    這也是她之前願意配合宗清坐下來談話,而不是第一時間選擇魚死網破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是現在……看著表情動作不似作偽的宗清,楊雯陡然意識到什麽,大腦一空,姣好麵容霎時慘白,下意識抬手放進外衣口袋。下一刻,


    呼聲風嘯,夾雜著冰涼雨絲,霎時襲進車廂。發梢蕩起,喉嚨一窒,坐在座椅上的楊雯宛若雕塑般瞬間定格。旋即,


    “小情別——”驚呼響起,是坐在對麵的宗清,神色大變,連連下壓手掌,“鎮定、鎮定,都別動!小情你出去,還有阿青,你也把槍放下!”


    看了眼楊雯手中將將掏出口袋的手機,阿青挑了挑眉,收起剛剛拔出的手槍,轉身坐回主駕駛位置。另外,不知何時躥進車廂的小情,也居高臨下看了眼楊雯的外衣口袋,緩緩收回扣在後者喉嚨上的手掌,撤步退出車外。


    “抱歉,楊小姐。他們,嗯,有點敏感,你沒事吧?”


    “呼……呼哧……”雖然隻有短短幾秒,卻儼然過去一個世紀般漫長,重新獲得呼吸權利的楊雯,急促喘息幾口,默然搖頭。隨即,心有餘悸的看了眼外麵那個名字有些女性化的冷漠青年,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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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者亦如之前,沉默守在車門邊上,就像方才攜著凜冽殺機,宛若出擊獵豹般迅猛殺進來的不是他一樣……果然,之前的直覺是對的,隻要稍有異動,對方就能瞬間秒殺她……


    就在這時,一陣歡快彩鈴,沒聽錯的話應該是段名為甩蔥歌的逗比旋律,突兀響起,打破車內沉寂氛圍。哦,不是來自於楊雯手裏的手機,音樂雜誌編輯的品味不至於此。


    是前麵阿青的,接起電話,小聲交流,不過沒說幾句,音調陡然拔高,“……你說啥?小任殺人了!殺的誰……不是,大晚上的,你在說夢話嗎……小任打電話回基地說的?你確定?那小任怎麽把人認出來的?他看過那段監控……不是,你們真沒開玩笑嗎……”


    掛斷電話,阿青神情懵懵的砸了咂嘴,轉過頭來,對上同樣忍不住轉身看來的宗清詢問目光,“那個,宗隊,有情況……”說著下意識瞥了眼楊雯,後者會意起身,


    “宗長官,今晚的會晤就到這裏吧,我現在需要立刻聯係我的夥伴!”


    “好的。”宗清稍一沉吟,“這樣,雖然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我給你個號碼,如果你們需要幫忙的話……”


    “呃,等一下!”阿青插話進來,“宗隊,還有這位楊小姐,或許你們應該先聽我把話說完,然後再做決定……”


    說著晃了晃掌中手機,又撓了撓頭,“還沒得到確認,不過——剛接到的消息,西裏爾死了,被小任打死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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