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真怔了下。


    若是其他時候,自然是好,可現在……


    他皺起眉頭,淡淡應了聲,“是。”


    蕭風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時間緩緩過去,星空依舊璀璨,隻是秋露不知不覺已沁入了夜裏。


    蕭風已經闔上了眸子,皎潔月色灑了他一身銀輝。


    葉真卻沒有睡,也睡不了。


    他還在站著。


    明月悄悄東移,寒意愈發深重。


    葉真輕輕咳嗽起來,越咳越重,漸漸彎下了腰,蜷曲起了身子。


    蕭風被驚醒,斜睨了他一眼,伸了個懶腰,“坐。”


    “多謝殿下……”葉真咳嗽得很厲害,卻還在強撐。


    蕭風笑了下,“你說這次機會是陳簡的,你卻以葉真的姿態來見我,是何道理?”


    葉真咳嗽道,“君臣之禮不可廢。”


    “陳簡會說,殿下既然是以江湖人身份來的,你我自當平輩。”蕭風淡淡看著他。


    葉真怔了下,“殿下說笑了。”


    “你當我的玉佩怎麽跑到他那裏的。”蕭風低笑,“我搶了他一枚玉佩,自然要找另一枚賠他,天經地義之事。”


    葉真沒接話。


    蕭風笑得更玩味了些,“他學你,我省了不少麻煩,你學他,我倒也少了不少麻煩,最近運氣真是不錯,那便也不必再談了,畢竟你也不敢聽。”


    葉真身子震了一下,有些震驚看著蕭風,這下倒是不咳嗽了。


    蕭風隻是玩味回看回去。


    幾個呼吸後,葉真身子僵硬著坐下,又緩緩放鬆下來。


    蕭風打了個哈欠,坐直身來,“你與二世子交情如何?”


    葉真有些意外看了蕭風一眼,“互不來往。”


    “那我若說,曹長水是我布的局呢?”蕭風懶洋洋又說。


    “不可能。”葉真堅決說。


    “為什麽?”蕭風依舊懶洋洋的。


    葉真沒有回答。


    蕭風嗤笑了下,“皇家,有哪個是真正的仁義之人,又有幾個能以君子相稱,不過是在外的假象而已。”


    葉真依舊沒回答。


    “曹長水身死是我告知慶國王的,沒多久,曹長德那邊又出了事,難道你沒懷疑過?”蕭風聲音帶了些許譏嘲。


    葉真還是不言。


    “曹長水身死,能繼承慶國王爵位的隻有曹長德,曹長德便不能出事。可那時巧合的,大皇兄的事正好被揭發,曹長德不得已代替皇兄受過,慶國王為了唯一的兒子,做出退讓是必然的,才會讓一直固若金湯的酈蜀插上其他人的耳目,現在才會有分權分化,說到底,獲益的還是我皇室,而有這個手段和能力的人似乎不多?難道你以為,我在外了三年,真是遊山玩水了?”蕭風說得更清楚了些。


    “殿下何必這般詆毀自己。”葉真吐出口氣,“且不說,殿下與大皇子殿下手足情深,便是前些日子,殿下對義父的提醒,以及之後的看護,葉真也是知道些的。”


    蕭風笑了下,“我雖是儲君,可大皇兄到底是父王長子,又文武全才,若不是我的生來特殊,這位置豈會落到我頭上,說不準便是大皇兄的,我自然要打好關係,至於慶國王那裏,到底是王爺,若是死了,與誰都沒好處,我自然也要救,否則將來重查,豈不也是查到我頭上。”


    葉真又不說話了。


    他清楚,有些事越抹越黑,越說越亂,不如不說不問。


    因為,誰也不知道答案,說得多了,有些不是真相的答案,會理所當然的成為唯一的答案。


    蕭風揉揉鼻子,似乎有些冷。


    他似乎也覺得沒意思,擺擺手說,“算了,近半年的陳年舊事了,談來也沒意思,不過你可以再查些其他東西,想來很有意思。”


    他打了個噴嚏,繼續說,“不如談點近了的?”


    葉真還是沒說話。


    蕭風便繼續說,“前些日子,我在知返城看了場戲,兩個原本駐紮知返城南北的江湖勢力大幹了一場,結果柳家想從中漁翁得利,我橫插了一腳。”


    葉真看了眼蕭風,這個他在陳簡的書信裏了解過,說是另一個江湖勢力接手了。


    蕭風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又說,“雖然沒得到什麽好處,不過那方接手知返城的勢力欠了我個大人情,以後翻幾倍我也說不準,總之不會虧了。”


    他點著額頭盤算,“這次是我派人殺了個笨蛋,若是我故技重施,有些人難免起疑,不過用其他方法,想來我還能賺上幾筆,正巧四方勢力勢弱,到時候便把四方勢力重新洗牌,那酈蜀周邊我便可以隨時收回,還能讓不少人欠我人情……”


    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了。


    葉真卻聽得心裏一陣發涼,忍不住看了蕭風一眼,結果一下子怔住了。


    這少年竟然說著說著睡著了。


    他哭笑不得,心中又五味雜陳,一麵想著以皇都那邊傳來的六皇子性情不可能這般,一麵想著以蕭風的心智不該把這些事說出來,又一麵想著這些不該是真的,回去該查查,再加上身子一陣陣發虛,大腦幾乎一片混亂。


    可少年卻在一旁睡得正香,絲毫沒因為葉真想著的這些事煩惱。


    秋露深重,月色清寒。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猛地醒來。


    他茫然四顧。


    月色入了雲層,星辰早已盡掩,天邊有微微曦光,映著葉真那張慘白的臉。


    他不禁皺了皺眉頭,伸手抓住身邊青年的手腕,喊了聲,“葉真!”


    青年猛地回過神來,“殿下。”


    蕭風收回手,揉揉腦袋,“我昨天說到哪兒了?”


    青年心中堵了一下,啞聲道,“不必說了,直接說殿下來意吧。”


    蕭風笑眯起了眸子,“也沒什麽,我隻是來看看酈蜀鐵騎,畢竟鐵騎縮減也是我提議的,有些好奇。”


    葉真忽然猛地吐出口鮮血來,直直栽了下去。


    蕭風歎了口氣,也跟著跳下去,將他穩穩扶住。


    一個書童打扮的青年正巧跑出來,看到青年麵如金紙的模樣,差點嚇昏過去,鬼哭狼嚎著便衝了過來準備對蕭風發脾氣,被蕭風清淩淩的眸子一看,硬生生又忍了下去,哆哆嗦嗦喊了聲,“殿……殿下。”


    蕭風在葉真身上隨便摁了幾下,將葉真推給青年,“他受了點風寒,回去熬碗薑湯。”


    青年也不知道聽沒聽到,總之對蕭風千恩萬謝,背起葉真就跑沒了影子。。


    顯然,他對蕭風的身份除了驚就是嚇了。


    蕭風也不在意,在兩人消失在街角時,臉色忽然泛上一層病態的潮紅,劇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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