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居中靜極了。


    一聲聲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音便顯得更靜。


    所有人都僅僅盯著棋盤,屏息凝神。


    這局棋,所有人都能看懂。


    可越能看得懂,才越不敢出聲。


    若說上一局,少年的棋路是潤物細無聲,這一局,少年的棋路便是狂風驟雨,步步緊逼。


    每一步都明明了了,可每一步都無懈可擊。


    完全是碾壓之勢。


    一開局,白子便處在了下風。


    時間緩緩過去。


    一枚枚黑白子不停落下。


    棋盤上的子越來越多,君子居裏都是棋子落下的聲音。


    所有人的心都懸在嗓子眼裏,眼睛僅僅盯著棋盤。


    局勢太緊迫了。


    那是真怕一不留神滿盤皆輸啊。


    很快,棋到中盤。


    局勢沒有半分回旋的意思。


    中年人臉色有些白,額上有些細汗。


    累的。


    周圍的人臉色也有些白,不時擦一擦頭上的汗。


    緊張的。


    終於,中年人落下一子後,蕭風沒再直接去摸棋盒,而是摸向茶杯。


    四周氣氛一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然後才感覺眼睛酸澀,腿有些麻,開始跺腳。


    中年人抹了把汗,抬頭道,“這才是閣下真正的實力吧?”


    蕭風慢吞吞喝著茶水,聞言搖搖頭,“這樣其實很蠢。”


    “對於其他人或許,對於閣下卻不是。”中年人神色複雜道。


    “隻是你還差些火候而已。”蕭風放下茶杯,摩挲著茶杯柄說。


    鋒芒畢露,便是將自己的長與短都曝曬在陽光下,一目了然,也能一招中的,所以蕭風說很蠢。


    若不是蕭風不想多費腦筋,也不會這般全擺在台麵上。


    可惜麵前的人看得到,抓不著。


    真可憐!


    蕭風微微打了個哈欠,又落了一子。


    中年人正了正神色,也落一子。


    又落四十餘子。


    中年人不再落子,垂頭不語,緊抿著嘴唇。


    “不再多掙紮會兒?”蕭風手肘抵在桌麵上,托著腮,漫不經心說。


    這時候,少年給所有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戲弄老鼠的貓。


    中年人沒說話,隻是將手中撚著的子緩緩放回了棋盒。


    “你該知道我想要什麽。”蕭風平靜看著他,竟沒有欣喜,也沒有失望。


    他一手雙指撚著枚子,輕輕敲擊棋桌,發出清脆的聲響。


    中年人點點頭,“自今日起,君子居姓蕭。”


    蕭風滿意笑了下,“你也不必緊張,相安無事時,這裏還是你的,隻是我什麽時候過來拿,可說不準。”


    他站起身,輕輕跺了跺腳。


    腳下有金色紋路閃了閃,似乎是個棋盤。


    “告辭!”他徑直離去。


    中年人看著蕭風的背影,臉色很白,心中很涼。


    現在,他才知道,這少年來不是來下棋的。


    他是來看陣的。


    而且,現在,他將整個陣法都看透了,也掌控了。


    他是來破陣的。


    真的是來破整個迷城的陣法的。


    一人之力。


    ……


    出了君子居,日頭已經到了頭頂。


    蕭風打著哈欠用力揉了揉額頭,真想靠著根柱子直接睡過去。


    對弈,太費神,也太傷神。


    “蕭風?”一個略有些驚訝的聲音傳過來。


    蕭風揉了揉鼻子,轉頭看過去,“白清兄。”


    “沒想到你也喜歡這裏。”白清欣喜道。


    蕭風怔了下,“我隻是來討杯茶。”


    “看你氣色不太好,昨晚沒休息好嗎?”白清也不介意,關切問。


    “昨晚忙了點東西,睡得晚了些。”蕭風微笑說,“這便準備回去補一覺的。”


    “這是準備走?”白清有些訝異,緊接著又遺憾道,“我以為我們兩個能手談一局的。”


    “改日吧。”蕭風笑道。


    “希望吧。”白清遺憾點點頭,又說,“不耽誤你時間了,我先進去了。”


    “嗯。”蕭風應了聲,不急不緩走進了人群裏,很快沒了影子。


    白清微微眯了眯眸子,轉身進了君子居。


    ……


    一局棋,準確的說,兩局棋的結果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令人難以接受。


    至少君子居裏的棋客們都接受了,而且出君子居時都很淡定,似乎什麽也沒發生。


    迷城,迷的不僅是景,人心也是最迷的東西。


    此時的君子居,門可羅雀。


    白清與青衣中年坐在棋桌前。


    隻是棋桌上沒子,僅有一壺茶。


    “當真這般難對付嗎?”白清眉頭微皺,手中茶杯微微旋轉。


    “我的態度,速戰速決,或者將他請出去。”中年人嚴肅道。


    白清沒發表什麽意見,“那個蠢貨還沒找出來,否則我們還能多拖幾日。”


    “他們怎麽說?”中年人皺了皺眉。


    “他們的意思是,能拖多久拖多久。”白清喝了口茶水,說。


    “你是不是忘了說什麽?”中年人臉色沉下來。


    “那位,進來了。”白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哪位?”中年人再次皺眉。


    “能無聲無息進來的,隻有那位。”白清模糊道。


    中年人神色一滯,試探性道,“真是那位?”


    “都到了這一步,若不是有萬能之策,再冒險便是蠢了。”白清點頭。


    中年人猛地喝了口茶,“你的意思是,他會插手?”


    “他說他會。”白清笑了起來。


    “為什麽?”中年人不解。


    “他說,有人不聽話,他想讓那人聽話。”白清也有些不解,搖搖頭,“那位的心思,隻有他自己知曉,畢竟他什麽也能得到。”


    “是。”中年人點點頭,有些苦澀歎了口氣,“你若早來半日,那便好了。”


    白清也有些惋惜,“我一來看見他便知道來晚了,好在今日他應該不會再去其他人那兒了。”


    “這不一定。”中年人卻反駁道,“我看他尚有餘力。”


    “餘力是用來保命的。”白清放下茶杯,“你以為他是那位啊?”


    中年人怔了下,“說不定……”


    然後他又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


    “好了,我便走了。”白清見他沒把話說完,也不問,起身道,“我還有七家沒去,既然你都這麽說,以防萬一,我還是一並都去了。”


    中年人點點頭,也站起身來。


    “你便不要送了。”白清擺擺手,轉身準備離開。


    然後,他身子頓了下,轉回身問,“對了,你猜猜茶香園那位怎麽樣了?”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下場不會比我好。”


    白清笑著搖頭,“他鑽了牛角尖,以為那少年準備鳩占鵲巢,便想把那少年留下,最後又打定了主意魚死網破,結果不僅搭上了大半家業,連自己也搭進去了。不過還好,留了一條命,那少年倒是沒食言。”


    中年人倒吸了口涼氣,“他怎麽……”


    “上麵說,這種人要不得,你說會怎麽處置他?”白清笑得友好和善。


    “我怎知,快走快走,別在這兒礙眼。”中年人揮袖趕人。


    白清笑笑,“放心,你這一次我會幫你瞞些,至於結果如何,聽天由命。”


    說完,他推門出去了。


    中年人坐在桌上,喝了杯茶,又喝了杯,心有餘悸。


    便差那麽一點,就那麽一點。


    漸漸,他又笑起來,逐漸哈哈大笑。


    差之毫厘,繆之千裏。


    果然,果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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