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眯起了眼,古風看著那個女生在將所有的紙團往正確的方向遞出去之後,如釋重負似的鬆了口氣的樣子。


    有種異樣的不爽……


    不過,這和他也沒什麽關係。


    古風的視線劃過自己那戴著白色手套的兩手。


    嘛……


    將兩手交錯著放在桌麵上,看來是打算繼續睡覺。


    在古風將眼睛閉起來之前,一整體色調呈粉紅色的本子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款式是中學生比較常用的線圈本,比巴掌大上五分的樣子,粉紅色的紙張右上還夾著古風用過的那支簽字筆。


    古風看了眼將線圈本遞過來的、一臉期待的女生,沒有說什麽,隻是將目光投向了攤開的本子上的內容。


    『古風同學,可以麻煩你和我聊一聊嗎?』


    娟秀的字跡右下方還有著女生的署名:葉盼夏。


    『你想問什麽?』


    寫下了字樣之後的古風將線圈本往葉盼夏的方向推了一下。


    葉盼夏的反應給人的感覺很快,像是不敢怠慢一樣,她迅速地在線圈本上寫下了文字,然後再次遞給了古風。


    『古風同學你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隻身一人,你……有朋友嗎?』


    麵無表情地,古風將回答寫下:


    『沒有。』


    葉盼夏回應的時間比之前稍微長了一點。


    『這樣一個人,一直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你不會害怕嗎?不會孤獨嗎?』


    依靠的……人嗎?


    不知理由,古風歎了口氣,像是想起了某些說不上好的記憶,但眼中卻沒有任何失意的神色。


    那樣的人從很多年前就已經不在了啊,說到底,害怕和孤獨這些沒有任何用的情緒我也不會一直留著吧。


    『不會。』


    『古風同學,也許,我是非常仰慕你的……當然我並不是指那一方麵,隻是單純地覺得像你那樣真好,這樣而已。』


    『我啊,隻是一個沒有人陪伴在身邊就會覺得不安的人,所以我一直拚命地想要和同學們搞好關係,結交著朋友,隻是……我偶爾也會想著這樣會不會不是正確的做法呢……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辦法忍受一個人的感覺。』


    『然後隻能一直迷惘著,煩惱著,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失落感,古風同學……可以請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像你一樣不依靠任何人,一個人……地生活著呢?』


    從字裏行間很容易就能看出葉盼夏的思慮與躊躇,古風將線圈本上的每一個字都收進了視線中,沒有立即作出回應,而是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對古風而言,葉盼夏這樣的女生他也不是沒有見過。雖然都是半吊子的狀態,但古風姑且也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度過了在時間上絕對不能稱之為短的校園生活。


    這樣的他所能看到的事情,比一直都是身處於青春的正中央的他們要多得多。


    所以,古風知道,人類的學校裏偶爾還是會出現一些不合群的個體:不想參與社交活動的、不屑於參與社交活動的,簡單地說就是因為害羞或者自以為是而顯得不合群的學生,不過也有著另一種相對極端的例子。


    他們衷心於與他人相處,他們渴望友情,但卻依賴於人際關係本身而不是他人這一主體,這樣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無法和其他人建立起正確的人際關係。


    這樣的人身邊或許會有為數不少看起來關係不錯的朋友,但實際上卻不是他們被朋友所包圍,而是他們圍著自認為是“朋友”的那一群人繞轉而已。


    所以,無論離人群有多麽的近,他們的心依舊是會在孤獨中掙紮,所以,他們才會產生“一個人活著會不會更好”的想法,殊不知,他們正是因為已經生活在了一個人的世界裏,所以才會苦悶。


    沒有看透自己是隻身一人的這個事實,繼而繼續地朝著一個人的方向前進,隻會讓自己更加痛苦罷了。


    古風成為一個人的理由並沒有贅述的必要,對於他而言,一個人就已經足夠處理他所要麵對的事情,而且更有效率。


    不過,葉盼夏同學自然和古風是完全不相同的兩種存在,古風的生活方式不存在著能夠推薦給她的理由,那麽……


    應該如何將這點告知她,並且讓她明白自己的想法錯在什麽地方呢?


    這種事情本大爺不擅長啊……誒?


    等一下,與其說不擅長……我不是從來都沒有幹過這種事情嗎?


    話說回來……為什麽我現在會在想這種矯情的事情啊,這明顯和我沒有什麽特別的關係啊……


    葉盼夏還沒有將看著古風的視線收回,自己桌麵上的練習題也還是放著的狀態,著對於一個應該爭分奪秒地學習的高三學生來說,並不是應該出現的。


    耽誤別人的學習時間總歸是不好的……嗎?更何況對方還是高三的學生。


    古風伸出手將那本線圈本移動到自己的麵前,像是整理思緒地微微頓了頓,開始在上麵寫上一些不知道會不會對葉盼夏有幫助的話語,並且將其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啊……』


    葉盼夏將線圈本接回去,然後首先看到的,就是在頁麵最上方最顯眼的一個語氣助詞。


    繼續往下看去。


    『這種和人類的社交活動有關的問題,問我的話還真是問錯人了啊年輕人,人類不是獨行生物,正是因為他們的集體行動特性,社會這一集合體才會存在,這可以說是人類花了漫長的時間得出來的正論。』


    『所以想要一個人活著,這本身就是違背人類悠悠發展史中得出的結論的行為,毫無疑問是錯的,無論再怎麽委婉,被稱為孤獨的生活方式也不值得推薦。』


    『當然,由我這樣的人來說會顯得很沒有說服力,但是對於人來說,朋友這種存在是必要的,畢竟所謂的人類,單一存在的話是非常弱小的。』


    『隻要沒有相互依靠著的另一個個體自身就會倒下,這就是人類。』


    『所以,不要想著一個人的生活方式會不會合適自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與其花時間想這些奇怪的事情,倒不如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或者……』


    『正兒八經地交一個可以相互訴苦、相互依靠,可以一起承擔、一起吵架並且能夠在之後和好如初的朋友,真正的知心朋友,而不是隻流連於表麵的泛泛之交。』


    沉默著,葉盼夏花了比通常更多的時間來看這幾段話,泛泛之交……古風這樣的說法並沒有錯,即使是葉盼夏自己看來,古風所說的也是正確無比的。


    但是,但是啊……正是因為不知道知心之交的定義究竟如何,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交到所謂的知心朋友,葉盼夏才會如此煩惱。


    古風所說的,那是她一直以來都知道著的事情,所以……她想要的並不是那種於所謂正確的道理無二的,虛幻的話語,那種話語毫無意義。


    他所說的,她都知道,他所說的,她都理解。


    早已明曉現狀的她想要的,僅僅是一個改變的契機,以及希望古風能夠回答……


    我到底應該怎樣做才好……


    果然……他也不明白嗎?


    葉盼夏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許的暗淡,用手輕輕拂過那片書頁,準備將線圈本合起的動作一頓。


    她重新往字跡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模糊的那一段文字下方看去,那裏有著書寫過的痕跡,卻沒有留下任何墨跡。


    想到了什麽,葉盼夏從抽屜中取出一支鉛筆並且用另一張白紙墊在線圈本的那一頁上,開始將鉛筆傾斜著在古風似乎寫過什麽的位置上來回滑動塗黑。


    停下動作,葉盼夏將那張被塗黑了一部分的白紙拿起,仔細辨別著上麵的字跡。


    『放學後,有事情麻煩你。』


    ……什麽意思?


    葉盼夏不明所以地往古風的位置看過去,卻發現那家夥又趴在桌麵上睡著了,靠近自己這邊的那個桌角上還放著自己借給他的簽字筆。


    不必多說,她將自己的簽字筆取了回來,試著寫了幾下,果然是沒有墨水了。


    葉盼夏看著古風的睡姿,心裏帶著疑惑:如果不是因為簽字筆沒有墨水,古風會寫點什麽呢?然後……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呢?


    說古風看不懂,那是不存在的,年輕人的心思說來思去也就是那種程度而已,對於古風這種旁觀者般的存在來說,看懂,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他倒是可以圍繞著那個中心說很多葉盼夏想聽的話,但那並沒有什麽用。


    古風雖然偶爾也會幹很多看似沒用的事情,但那些事情對於古風而言有著去做的必要,因為那在他看來並不是無用功。


    相反,如果古風明確地知道某件事情是沒有意義的,那麽……除非有人賦予這件事情意義,否則古風是絕對不會去做的,而是像現在一樣,選擇跳過,或者換成有意義的做法。


    沒辦法,葉盼夏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叫醒古風,讓他給自己回答,在放學的時間來到之前,自己隻能該幹什麽幹什麽地等待著了。


    在葉盼夏重新將視線埋入練習題中之後,一直都隻是將視線在練習冊和配套答案之間來回移動著的白泠停下了動作,然後往葉盼夏的方向瞥了一眼,這個嘴角帶著了笑意的女孩又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啊……


    下課鈴聲響起之後,短短的十分鍾課間休息時間除了給這群高三學生一個上洗手間的機會之外,並不能給他們歡樂起來的餘韻,所以教室裏雖然由談論聲,但不算噪吵。


    白泠轉過身,沒有叫醒古風,而是直接用葉盼夏聽不到的聲音大小對古風說道,“沒想到你這家夥還是挺有女人緣的嘛……上課的時候居然有這麽多女生給你遞紙條,而且你和那個女生貌似打得火熱耶,終於有出軌的打算了嗎?作為一個男人……”


    “越說越離譜了啊……”


    古風睜著死魚眼從桌上爬起來,看著疑似是在說風涼話的白泠回道。


    “不要和我說你不知道那些紙條到底是因為誰的原因才傳到我的這裏的啊……”


    “還有,女人緣究竟是怎麽一個概念你應該清楚才對吧,不要把這種奇怪的詞匯用在我的身上……”


    “最重要的是,在你的腦袋裏,出軌到底是怎麽樣的概念才會被你用到我的身上啊,話說我明明連女人都沒認識幾個好吧……”


    古風用有氣無力的語氣將幾段不算長的話花費了更長的時間說出口,不過……


    話說你到底是不是在睡覺的啊,為什麽你好像是一字不漏地把人家的說話內容都聽進去了一樣啊,這是一個在睡覺的人應該有的反應嗎?


    “不不不……前麵的吐槽我就坦然接受了吧,但是我覺得出軌這個詞用在你身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啊……”


    白泠擺了擺手,對古風的吐槽做出回應。


    “說到底,你就是一個有未婚妻的……”


    “哈?”


    古風情不自禁地用一個語氣助詞打斷了白泠接下來的話,雖然他很想問一句“你怎麽會知道!?”,但是想到第十四別室和那個家族姑且還是有著合作關係,這好像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我有說錯嗎?”


    白泠虛著眼看著古風問道。


    “不……站在客觀的立場上,我是沒有辦法說你是錯的……誒……但是呢……”


    古風在腦子裏瘋狂地搜索著現在可以用的句子,但是從他那支支吾吾的感覺來看,不怎麽成功就是了。


    “但是什麽啊?”


    白泠趁此打擊著古風的神經。


    “那個不重要,不如我們來討論一下和世界和平有關的事情吧?”


    事實證明,古風的麵部神經應該和正常的人類不太相同……變化的速度忒快了,而且強行岔開話題的能力不可謂不強,當然,這種強還包括著精神層麵上的。


    “所以說……你剛才上課的時候到底和女生說了什麽?”


    白泠自然是對古風扯開話題的那個方向不感興趣,不過她顯然也知道古風不希望和那個婚約有關的話題進行下去,所以她問了另一個問題。


    在滿足自己好奇心的同時,也能照顧古風的想法,既然是古風,那這種程度的事情不應該會不懂,與此同時也不好拒絕回答自己的問題。


    “也就是和那個臭小子有關的問題而已,就憑我對那個家夥的理解我也不可能給她們說什麽有意義的話,所以說,‘說了什麽’這個問題從本質上講和‘世界和平’一樣,毫無意義……”


    古風雖然沒有回避問題,回答的內容也確實屬實,但總體上卻能給人一種這家夥在瞎扯淡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和這家夥談話這件事情本身的蛋疼之處了吧……


    “不,我隻是想知道你和我的同桌說了什麽而已……”


    說什麽屁話呢你這家夥……總覺得白泠的話語中隱隱傳達出這樣的意思,至於話語中的同桌是誰,答案是很顯然的,指的自然就是位於白泠之右,古風之右上角的葉盼夏同學。


    “啊……那個的話,就是普通的高中生偶爾會遇到的煩惱,至於具體是什麽,等到放學的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虛著眼,古風戴著白手套的兩手往兩邊攤了攤,以示無奈狀,當然,這種情緒光看這貨的眼睛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如果你一定要現在就知道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就告訴你……”


    古風模仿著白泠中午時說話的語氣,對著白泠道。


    “那麽,你是想現在就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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