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檀香的味道氤氳蔓延,熏得人恍然欲睡。


    沈至謙端著手裏的越瓷茶碗,用拇指在蓋沿輕輕地摩挲著,目光沉沉,似乎剛剛的那句話,隻是沈老太爺的一個錯覺。


    短暫的錯愕之後,老人家微微歎了口氣,然後拿出慣常抽的那隻煙盒,眯眸拋了過來,“嗬嗬,至謙,你這話說的嚴重了,至楓雖然有他的野心和作為,但畢竟和你是一脈的堂兄弟,還不至於……”


    “的確,血濃於水,有些事情,我也不太願意去相信。”聽到沈老太爺的這句話,沈至謙放下茶盞,恭敬地站起身,“所以,剛剛的那句話,您就當我沒有說過。”


    見他似有轉身離開的意思,沈老太爺冷冷拍了拍桌上的玉質紙鎮,用一種長輩式的威嚴開口道:“慢著,至謙,你的眼裏難道就沒有沈家的家規嗎?”


    他當然知道家規指的是什麽,於是停下了腳步,朝著沈老太爺的方向彎身鞠了一躬,“爺爺,如果沒有事,我要先走了。”


    “走?我找你來,除了至楓的事,還為了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吧。”沈老太爺見他態度和軟,語氣也鬆緩了下來,“下個月,我差你父親以我的名義安排了一場壽宴,這次的宴會邀請了咱們江市裏的名門望族,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些天,已經有不少人托人上門問了你的庚帖,看樣子,那些千金名媛們已經等不及了。”


    “爺爺,孫兒這次回來,並無意於這些,”沈至謙看著沈老太爺充滿暗示的目光,溫淡地笑了笑,“您安心過壽就好,大可不必為此勞神。”


    “你的庚帖我已經命人多準備了幾份,隻要有對的上的帖子,桂芝都已經讓人留下了,”沈老太爺把幾份紅色的柬帖遞給沈至謙,不容他再置喙什麽,“還是那句話,白家的小姐是這其中最佳的人選,但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我也會讓你母親多留意著些。”


    沈至謙和莊雨的事,他早有安排,雖然幾度想說出來,但還是握了握拳忍住了,“既然如此,那孫兒也不發表什麽意見了,許久沒見淳姨,我先走一步。”


    走出書房,沈至謙望著樓下寬闊華麗的沈家大廳,慢慢的走到欄杆前,樓下有人陸續送來了花籃,並讓淳姨簽字,淳姨笑著把那些花籃放在大廳中央,她的身後,餘桂芝挽著一隻名貴的手袋從大門走了進來,“喲,可真夠折騰的,這些花是慶祝老太爺要過壽的吧,嗬嗬,挑兩隻送到我房裏去吧,反正多了他老人家也不稀罕。”


    淳姨看著餘桂芝伸手指了兩隻包裝最精美,花色最好看的花籃,頓時臉色尷尬地笑了笑:“夫人,老太爺的壽辰要到下個月,大概還有十來天的樣子,這些都是上回來送庚帖的媒人替那些小姐們送來的,都一再強調了要給大少爺……”


    “嗬,一窩沒眼界的,就這些東西也想我們沈家稀罕,我看不如都扔了吧,免得至謙看不上眼,到最後還是糟蹋了。”餘桂芝聽了淳姨的解釋,嘴角先是頓了頓,隨後把手往鼻子上一掩,做了一副嫌惡的樣子。


    “這……”淳姨自打知道老太爺和沈世川要給沈至謙安排婚事,心裏不知在原大夫人的相片前禱了多少次告,就希望能有一位家世和品貌都很出眾的名門小姐能配得上沈至謙,這會子見餘桂芝故意挾怨,心裏當真十分的抵觸,於是站在那,“這還是等大少爺回來再說吧。”


    餘桂芝正想著該怎麽給淳姨點顏色看看,樓上旋轉梯處,忽然傳來了一個低沉迫人的聲音,“淳姨,母親說的沒錯,爺爺平日裏有哮喘,花籃太多怕是不太好,我看都扔了吧。”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樓下的淳姨和餘桂芝都怔住了,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樓梯處。


    “大少爺?”


    “沈至謙?”


    男人單手插著褲兜,長腿悠悠地走下台階,身姿卓然,目光幽深,雖一身便服卻不乏名貴,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歲月沉澱的矜雅風範。


    空氣裏的花香有一種淡薄的清香,可見花都不是些庸俗的品種,都是上品,淳姨舍不得,當先走過來,想握住他手,卻又礙於餘桂芝在場,於是壓抑著聲音勸道:“大少爺,這萬萬使不得,這樣做要是傳出去,會被人說閑話的,這些名門世家也都不好得罪啊。”


    “不好得罪,遲早有一天也得都得罪了,”旁邊餘桂芝看著這一幕,一邊冷笑,一邊扶著樓梯上樓,與沈至謙擦身之際,驀地扯了扯嘴角,“淳姨,你恐怕不知道,你的大少爺在外麵養了一個女人,恐怕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吧,如今真的要是娶了個大戶的名媛,怕是要好好尋思一下,該把那個女人養在什麽地方了,別到時候鬧出什麽醜聞,可就不好看了,我們沈家這一輩分的孩子,可都沒成家呢,要是受了影響,哎……”


    她歎了口氣,“那可真是殃及池魚啊。”


    “池魚?嗬嗬……”聽到她的這番說辭,沈至謙沒有絲毫怒意,反而淡淡地挑了挑眉,“有件事母親恐怕忘記了,至謙從來不是君子,和至謙在一個池子裏的魚怕也都不是善類吧,既然都不是善類,又何來殃及之說?”


    “你……”餘桂芝看著他的薄唇輕啟,不屑又嘲謔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上一次他回沈家大宅,輕輕鬆鬆遞了一份財務賬目表,就駁了她好不容易吹枕邊風,才從沈世川那裏給自己兒子討的那份掛名職務,甚至還牽連自己丟了一個月的月錢,舊怨新恨疊在一起,頓時失了先前偽裝的儀態,把手中的名貴紙袋往樓下的淳姨身上砸了過去,“你們就先得意著吧,早晚有人收拾!”


    說完,踩著高跟鞋踢踢踏踏地上了樓,嘭地一聲關上了臥室的大門。


    樓下,沈至謙扶著淳姨,冷然在那隻紙袋上踩過,然後走出了沈家大宅的正廳。


    後院,傭人房前,淳姨左右看了看,見廊道裏沒有閑雜的人,才拉著沈至謙進屋。


    一進屋,她就神色擔憂的開口:“大少爺,我那天給老太爺送宵夜,聽到他對老爺說,餘桂芝私下裏去過一次白家,好像是想替至鴻少爺說親,但是白家那邊似乎沒有表態,隻讓人把至鴻少爺送帖子的事告訴了老太爺,為此,老太爺大大地發了一通火,還用家規罰了她,順帶著連老爺也訓了一通,看樣子在老太爺心目中,大約是看不上至鴻少爺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別讓老太爺失望啊。”


    淳姨透露的這件事,沈至謙倒是不知道,可他本就無心白家,所以自然不怕人撬了牆角,“淳姨,最近為了新產品的上市,難得回來一趟,我們不談這些。”


    “不,大少爺,夫人在世的時候就說過,沈家看上去光鮮亮麗,家大業大,可一直在吃祖宗傳下來的老底子,珠寶這一行做的太中規中矩,可總有一天敵不上那些新興起的行當,白家我打聽過,不僅家財豐厚,未來幾年內還有意和國外的事務所聯合建造江市最頂級的購物大廈,發展前途無量,要是能和白家……”


    看沈至謙不說話,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要是能和白家結親,那是最好,可若是白家那邊有變,還有其他的名門世家,據說順成的何家,老太爺也頗有意向,而他們也接受了邀請,何家小姐的庚帖我也偷偷看過,有旺夫之相,說不定……”


    “淳姨,”沈至謙走到窗前,把淳姨遞過來的那張偷抄在紙片上的生辰庚帖揉碎,冷冷地扔了出去,“何小姐那樣的母老虎我可消受不起,至於白家,沒有人能代替我做出選擇和決定,包括你。”


    沈至謙對待自己一向很尊敬也很謙和,從未有過這樣沉冷迫人的語氣,淳姨站在他身後怔了怔,忽然意識到眼前的男人已經不再是她曾經抱在懷裏的那個嬰孩了,於是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哎,大少爺,夫人是個性子淡的,如果還在世,必然也不會逼迫你,若是你有了心上人,肯定會高興的,隻是餘桂芝剛剛說你在外麵養女人,我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


    “你的確不用相信,到了一定的時候,你就明白了。”說完這句話,沈至謙大步款款地走出淳姨的屋子,一路朝沈家大門走去。


    經過入口的時候,沈至鴻開著車吩咐傭人開門,看見沈至謙先是故意啐了一口,然後轉動方向盤直直朝他駛來。


    沈至謙不欲與他在這個時候發生什麽衝突,畢竟他還有事要做,可是沈至鴻像是鐵了心要給他製造麻煩,他避到哪,他就把車頭轉向哪。


    步步逼近,絲毫不管會不會撞到周圍的花圃和傭人,電光火石之間,沈至謙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竟然跨長腿走向了沈老太爺平時最愛的那株平安鬆,這是他特地請江市的一位風水居士開光後,植入盆中用來鎮宅的,平日裏任何人都不敢擅挪位置,更不敢損毀一枝一葉。


    沈至鴻一心想讓沈至謙難堪,當然不會細思這些,看到沈至謙鎮靜翩然地朝自己招了招手,很是挑釁的樣子,想都沒想,就迎頭朝他站的方向撞去。


    然而下一秒,花盆破碎,平安鬆的主幹被車頭擦掉了一大塊皮,枝葉淩亂不堪地倒在一堆四散開來的泥土中,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種貴氣和清雅,沈至鴻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音時,就意識到中計了,可沒看得清沈至謙人在哪,兜頭一捧冰涼的水花從車窗裏竄進來,把車廂和他上半身淋了個半濕。


    水柱越來越大,沈至鴻一邊用胳膊擋著臉,一邊熄滅引擎推門走了下來,定睛一看沈至謙已經大步淩然地消失在了雕花的鐵門前。


    而前方平安鬆倒地的東邊,隱在花圃旁的水管被他撞的爆裂開來,源源不停地噴出水柱,耳邊,負責守門的傭人驚慌失措地往沈家大宅正廳的方向跑去。


    “不好啦,不好啦,老太爺的平安鬆被撞倒啦!”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喊。


    幾個傭人神色緊張地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沈至鴻,又看了看二樓沈老太爺書房的位置,低低地喃喃接耳,“完了,完了,這回大家可要跟著一起倒黴了。”


    “是啊,是啊,老太爺平時最喜歡這株了,還說過壽的時候要在上麵掛福字呢,這下可怎麽辦啊。”


    聽著這些議論,沈至鴻憤然地用腳踹了踹花圃的石沿,踹完了捧著腳大聲嚎叫道,“沈至謙,你他媽的竟然敢耍我!”


    沈家大宅,一公裏外的公路上,夏恒一邊開著車,一邊幸災樂禍地搖頭擺尾,“哈哈,至鴻少爺這下可叫自作自受,想害boss,卻把自己給搭了進去,我簡直可以想象老太爺看到那株平安鬆的樣子,鐵定要用家規伺候他,呃,不對,家規也太便宜他了,肯定要把他褲子扒下來狠狠的打,然後再讓他去掃院子,喝洗鍋水……”


    夏恒一個勁地憧憬著沈至鴻即將遭受的種種懲罰,卻沒有注意到車後沈至謙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哎喲,”一個暴栗在腦後著陸,夏恒疼的齜牙咧嘴,“boss,我沒說錯吧,他這種……”


    “他這種人,從來就不配當我的對手,所以閉嘴,開好你的車。”沈至謙給了那記警示後,就悠然靠在車後座上,望著窗外道路兩旁的景色出神。


    忽然,想起了淳姨說過的話,便沉聲對夏恒道:“調轉車頭,去靜園。”


    一聽到靜園兩個字,夏恒驀地踩了急刹車,車輪在柏油馬路上碾過一道白色的輪跡。


    “boss,這麽大冷天的,真的要去那裏?”


    男人沒有說話,隻淡然從懷中拿出煙盒,抽出一支點燃,夏恒看氣氛不對,老老實實地發動油門,朝郊外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沈至謙都很沉默,直到手機響了起來。


    看了眼屏幕,莊雨發了一條短信過來,“什麽時候回來,我要不要準備你喜歡的菜?”


    車窗外,徐徐的涼風吹了進來,吹散了煙草的味道,沈至謙嘴角微彎,夾著煙回了過去,“切了手,就老實一點,叫外賣,晚上我遲一點回來。”


    莊雨在華府公寓把之前在廣場噴泉前,沈至謙求婚那一幕撞入腦中的靈感大致整理了下,初步畫了幾副草圖,原想著沈至謙回來後肯定也餓了,做幾個他喜歡的家常菜等著他,沒想到他說要遲一點回來,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淡淡的失落,但很快又發了條短信:“去什麽地方,要不要我陪?”


    沈至謙笑:“陪是一定要的,隻不過不是現在,適當的時候,我會安排。”


    “那外賣我也幫你叫一份,不許嫌棄。”


    “嗬嗬,吃不飽,不是還有你嗎。”


    頓時,那一邊安靜了下來,沈至謙看著暗淡下去的屏幕,低低地笑了一聲。


    駕駛座上,夏恒納悶地從倒視鏡裏收回視線,喃喃在心中自語,從前每次去靜園,沈至謙都是一副低沉晦暗的樣子,怎麽這一次,天這麽冷,他居然還笑了呢。


    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


    可是想著想著,車已然來到了靜園的大門前。


    “boss,到了。”


    車上,沈至謙掐滅第二支煙,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進入靜園後,水泥的長廊灰白整潔,兩旁林蔭道植滿了各色的綠植,莊重又肅穆,似乎寄托著生者的哀思,園中花崗岩的墓碑整齊地排列著,因為不是掃墓季節,所以沒有供奉的祭品,顯得格外單調。


    沈至謙和夏恒一路往靜園最裏端的開闊處走去,直到前方的幾座看上去很奢華的墓碑映入眼簾,原來是整座公墓的貴賓區。


    人死之後,其實並不分貴賤,可是生者卻還是會選擇給逝者按照生前的待遇來做這份表麵功夫,沈至謙站在其中一座墓碑前,蹲下身,伸手在上麵的照片上摸了摸,神色竟然變得恭敬和眷念起來。


    夏恒對墓地這種地方有些忌憚,畢竟這裏不是躺著自己的親人,所以左右看了看,在看到沈至謙麵前相鄰的兩座墓前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時,意外的驚歎了起來,“咦,奇怪了,我們這段時間沒來這裏,怎麽夫人和至亭少爺的墓前會有白菊和果品,還有這兒竟然有夫人最喜歡的信陽毛尖?這種茶我最近還往茶行打聽了,正準備給boss你送過去的,可是還有誰知道夫人最愛喝這茶呢?”


    他的話音剛落,沈至謙便倏地站起身來,是啊,他回國之後一直忙於和沈至楓周旋,還沒到過這裏,怎麽會在自己母親和弟弟的墓前出現這些供品?


    他左右看了看,除了一列列的花崗岩墓碑和他們兩個人,周圍連一隻麻雀都沒看到,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可還不待他細想,夏恒倒是又有了新的發現,“boss,你看這裏有煙灰,的確有人來過。”


    是有人來過,隻是不知道是誰,沈至謙沉沉呼出一口氣,在腦海中迅速搜索著與自己母親相識的舊人,可是完全沒有頭緒,於是對著夏恒揮手道:“你先到那邊等我,我稍後就來。”


    夏恒一想起這事的古怪,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點了點頭,便退到了不遠處的空曠處。


    沈至謙把那束包紮精美的白菊撿起來,放在鼻尖聞了聞,花葉很新鮮,上麵甚至還有水珠,看來人剛走不久,他又用手撚了些夏恒所指的那抹煙灰,再次聞了聞,這種煙是很大眾很普通的那種,江市之中,抽這種煙的人很多,並沒有什麽線索可尋,於是重新站起身來,往母親的墓前鞠了一躬。


    “媽,至亭,本來我想帶一個人來看你們,可是現在沈家內鬥不斷,我覺得時間還不成熟,你們放心,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是最適合陪在我身邊的伴侶,即使將來有一天,我行差步錯,踩入險境,恐怕她也不會輕易放手,所以今天我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們,讓你們替我高興。”


    他正喃喃低語,可是身後突然有腳步聲,剛皺眉準備抓住來人,卻發現是夏恒走了過來,“boss,剛剛接到菲奧娜電話,黎小姐約你去薩雅法餐廳。”


    沈至謙輕輕鬆了口氣,把懷中的一張照片放在母親的墓前,“媽,他就是我說的女人,希望你看到這個媳婦能開心,將來我們會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帶來看你和至亭,你們就不會這麽孤單了。”


    說完這些話,他大步轉身往靜園出口走去,夏恒跟在後麵,很快消失在這座肅穆的園子中,他們不知道,他們前腳剛走,身後的墓地裏便走出來一個人。


    這個人緩緩走到剛剛沈至謙蹲過的位置,伸手撿起了那張照片,看了一眼,然後放入口袋中,望著他們來時的那條路,輕輕歎息了一聲。


    江市中心,薩雅法餐廳。


    沈至謙坐在桌前,點了一份法式三明治,雖然剛剛在靜園裏心情有些低沉,但到了這樣的公眾場合,他很快恢複了原先的矜貴和溫雅。


    有服務生引著黎美珊走進來,他悠悠喝著紅酒,對著他禮貌地點了點頭,隻是嘴邊的笑容有些疏淡。


    “至謙,很抱歉占用你時間。”黎美珊今天特意穿了一套玫色v領長呢裙,肩上罩著一個淺棕色的小狐裘,華貴又婉約,濃黑的長發盤了一個韓式發髻,纖長的睫毛將一雙翦水秋瞳襯得脈脈生輝,似乎為了這個約見,經過了精心的打扮。


    “說吧,約我來有什麽事?”沈至謙將酒杯放在桌上,淡笑地看著他,眼裏卻沒有周圍食客眼裏的那份驚豔。


    黎美珊放下挎包,脫下那件小狐裘外套,拿起餐單隨意點了一些,然後把一份紙袋推了過來,“至謙,你最近為了新產品的上市恐怕很煩心吧,我上次說會主動解除自己形象大使一職,可是還沒來得及跟你簽正式的解約合同,所以……”


    聽到是這件事,沈至謙伸手接過,展開隨意翻了幾頁,果然是沈氏之前與她簽訂的長期合作的合同,隻是後麵附著一份特別聲明書,聲明書上寫著,黎美珊做為沈氏的形象大使,因本人電視台檔期調節不過來的原因,主動提出解除合作關係,並且不會收取之前合作時產生的任何後續的酬勞。


    看到這一點,他挑了挑眉,“這件事,你和至楓商量過了?”


    黎美珊聽他提起沈至楓,臉色忽然沉了下來,咬了咬唇,似乎下了什麽決心,一把抓住了沈至謙的手,“至謙,不管傳聞怎麽說,我都不會嫁給沈至楓,我不愛他,之前不愛,現在更不會愛,我後悔了,如果說我後悔了,白翌南其實也不適合我,你還會給我機會嗎?”


    她的手保養的很好,纖細如玉般細致瑩潤,主動握著一個男人,很少會有人拒絕,可是沈至謙卻一點一點地從她的掌心下抽出,“我會給你機會。”


    “真的?”黎美珊看著他俊朗溫和的麵容,忽然為曾經的選擇後悔起來,頓時再次握住了他,“你真的會給我機會?至謙,我真的很高興,我……”


    “美珊,我會給我們一個做朋友的機會,但是其他的恕我不能承諾。”


    他話鋒突轉,黎美珊的心似乎從雲端落入深潭,重重直墜的感覺,抽走了她所有的希冀,可是她一向是遇強則強,即使麵對這樣的婉拒,也沒有即時死心,“至謙,人都會犯錯,那麽多年,我都沒有看清自己想要什麽,現在你不能斷了我的這個念想,沈至楓他想置你於死地,白家也不會真的那麽好控製,就算你選擇了白翌珠,也未必會如虎添翼,白家其實也看重你們沈家的財勢,到時候誰吃了誰還不一定,可是我不同,我爸在市政廳擔任要職,我外公又有諸多人脈,我們黎家會給你……”


    “你們誰也給不了我想要的,”沈至謙把那份解約合同放在手邊,用紙巾擦了擦嘴,打斷了她的話,“不如,我們好好吃完這頓飯,我送你回去。”


    “至謙,如果是為了那個莊雨,我不服氣。”黎美珊昂首,將一遝照片摔到沈至謙的麵前,“這個孩子親口承認你是他的爸爸,可是大家都知道,這根本就是笑話,你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和她生下這個孩子,至謙,這個女人就是想借著你爬高枝,你不能犯糊塗啊。”


    看著那些照片,沈至謙不怒反笑,“角度拍的不錯,我想可以的話,就留在我這,我替莊雨謝謝你!”


    “沈至謙!”黎美珊見他這樣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驚地站了起來,“我黎美珊,哪一點比不上這個女人,你和白翌南居然都受她迷惑,我不服,我不服。”


    她的聲音很激動,已經失了平日裏在電視上的那種端莊聰敏,周圍不時有食客看過來,她居然絲毫沒有避諱,似乎真的受到了打擊,沈至謙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把她按在座位,淡然道,“美珊,如果為了自己好,就再也別說這樣的話,江市之中,隨處都是新聞,你一向很聰明,不要讓黎伯父為難。”


    說完,他拿起黎美珊拍的那些萱萱的照片和解約合同闊步走出了薩雅法餐廳,黎美珊看著他高大淩厲的背影,忽然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薩雅法餐廳外,一個黑色的身影在透明的櫥窗外看了一會,在黎美珊披上狐裘失魂落魄往外走的一瞬間,一閃而過,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馬路上,夏恒把車開到一間賣各色鹵煮的大排擋前停了下來,“boss,你平時不是不吃這些東西的嗎?”


    “那是之前,”沈至謙看了一眼檔鋪前攢動的人頭和喧鬧的劃拳聲,淡淡吩咐,“現在你給我去買兩份招牌鹵煮,多要些醬料,兩份都放香菜,其中一份不放花椒,讓老板包紮好,注意別讓湯汁撒出來。”


    聽著這些,夏恒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腦袋,“boss,你以前不是最討厭香菜的嘛,還說受不了那味,怎麽突然吃這個了?”


    沈至謙在他腦袋上拍了拍,沉聲道:“叫你去你就去,再廢話扣一個月的獎金,另外香菜這個問題以後別再問,不明白的話自己回去想,想好了也不要說出來,明白了嗎?”


    “明白了!”夏恒一看到沈至謙滿臉的威勢,立馬屁顛顛地跑去了大排擋,不一會就拎著兩份招牌鹵煮上了車。


    下一秒,沈至謙大手一揮對他說:“好了,你先回去吧。”


    夏恒不明白,“那boss你幹嘛買兩份啊?”難道另一份不是給他吃的嗎。


    剛想著,沈至謙已經繞到車頭前,長腿邁上了駕駛室,什麽話都不再說,開著車疾馳而去。


    夏恒呆呆地站在那裏,猛然拍了拍腦袋,他認識的人都是沈至謙身邊的名門子弟,會吃這種東西的人,還能有誰,當然是老板娘了,他怎麽這麽笨,問這麽不解風情的問題,難怪老板擺臭臉了,該打!


    另一邊,華府公寓,沈至謙拎著兩份鹵煮走進電梯,雖然包紮的很嚴實,可封閉的電梯裏還是有一股子大排檔的味道,同梯的其他人紛紛朝沈至謙看了一眼,都露出些不可置信的目光。


    眼前的男人倜儻俊朗,衣著不菲,站姿更是優雅,看來看去都跟大排檔這種東西搭不上邊,可是沈至謙不僅小心地拎著,還拎得嘴角帶笑,更讓這些人指手畫腳,竊竊私語起來。


    推開門,客廳裏隻留著一盞餐燈,莊雨伏在桌子上睡著了,男人走了過去將鹵煮放了下來,把外套脫下,彎身披在了她的肩頭。


    她麵前的桌子上,堆了幾張圖紙,上麵用鋼筆隨意地畫了些素材,雖然還看不出什麽,但是其中一張紙上的字跡引起了他的注意。


    拿起,照著燈光細細一看,滿紙的沈至謙三個字,昏暗中,他忽然笑了,把那些紙疊好往褲子口袋裏一放,然後就把莊雨打橫抱了起來。


    莊雨一驚,驀地睜開眼,“沈至謙?”


    他低低地咬了咬她的耳朵,“你這麽想我,不如我們……”


    說完,抱著她走進臥室,黑暗裏,兩人在大床上糾纏在一起,最後筋疲力盡,半夜的時候,沈至謙抱著莊雨進入衛生間,匆匆洗完了澡,才想起了桌上的鹵煮。


    可是,最後吃著吃著,卻又是一室的狼藉。


    ------題外話------


    謎團後麵會一個個的解開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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